離開座椅,大大伸了個懶腰,元首情報副官、新近被授予中校軍銜的馬克西米連-馮-科爾一邊舒展着因久坐而顯得有些麻木的肢體,一邊透過舷窗觀察周圍的景象,片刻後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對穆斯塔克利等機組成員笑着道:“很多年過去了,但日本貌似變化不大啊。”
對方聳聳肩:“隻要美國人不來轟炸就是好的。”
“不管怎麽說,日本還是一個相當迷人的地方,我當年在這裏擔任外交官時就明白了這個道理,現在故地重遊還是别有一番感受,真羨慕你們啊。”
“羨慕我們?”穆斯塔克利中校苦笑道,“應該是我們羨慕您才對。我上次飛過來時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結果日本人愛理不理,絲毫沒把我們放在心上。您這次來卻連他們的外交部長都驚動了,這是何等的差别呢……”
科爾知道穆斯塔克利說的是實情:三個月前這群意大利機組已飛過這樣一次,當時他們攜帶了大量德意與日本方面的外交和作戰文件,經由克裏米亞半島機場出發穿越蘇聯領空,于次日晚上10點到達日軍控制的包頭機場然後加油後轉飛東京。這群可愛的意大利人最初還沾沾自喜地認爲自己是歐洲—遠東新航線的開拓者,沒想到日本方面對此十分冷淡,半個月後他們駕駛飛機返航并最終降落在敖德薩機場。穆斯塔克利原以爲這種冒險故事就這樣結束了,決定再也不去想什麽開辟軸心空中通道的事情,沒想到5天前他接到從羅馬傳來的消息——德國人要去東京,讓他再執行一次飛行任務,面對日本人前後兩次截然不同的迎接态度,他就有點生氣。
“怎麽能不羨慕你們呢?”科爾用俏皮的口吻說道,“當我隻能和這些冷冰冰的撲克臉打交道、說些言不由衷的話時,你們卻可以無憂無慮地和天真爛漫的日本女孩子進行親密接觸、放松心情,難道我不應該羨慕你們麽?”
這話一出口,機組成員立刻哄堂大笑起來。
“聽說亞洲女人的觀念普遍害羞呢?”
“日本是亞洲唯一的例外……”科爾用男人們都懂得的暧昧口氣說道,“這裏是男人的天堂,你會享受到最細緻周到的服侍,過得就好像從前的貴族王公一般。特别是他們的歌舞伎和澡堂令人非常愉悅,裏面的姑娘們雖然沒意大利女性那樣熱情奔放,但在溫柔似水方面卻毫無疑問大大勝出一籌。我唯一擔心的是各位的身體,别返航時直不起腰來。”
“哈哈哈。”周圍一圈猥瑣的笑臉。
“好好去玩吧,别給那位外交部長省錢。”科爾邁出機艙,快步走向親自前來迎接的日本外相谷正之,恭恭敬敬地一個标準日式鞠躬,“拜見大臣閣下!”
“哈哈哈,科爾君,别來無恙?”雖然谷正之是9月17日才剛剛上任的日本外相,但兩人彼此間一點也不陌生:科爾在日本任職時古正之在外務省任職,雙方當初就有了交集;當古正之赴歐洲擔任奧地利兼匈牙利公使時,科爾也同行返回國内任職,兩人在歐洲亦有了一段交往,因此算得上是熟識,勉強也可以說是朋友,上來自然是熱絡的寒暄。
“聽說閣下剛剛上任,我立即趕來拜訪了。”科爾一邊說,一邊從公文包裏掏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遞了過去,笑道,“元首聽說您對收藏很感興趣,又聽聞我們彼此是舊相識,特意囑咐我将這份禮物送給您。一點心意實在不成敬意。”
“這是什麽?”一聽德國元首親自給自己送禮,古正之兩眼放光,大感榮幸。周圍的随從對這個滿口流利日語,知情識趣的獨國特使好感大增。
“您可以打開看看。”
打開後周圍人全部發出驚歎,那是一把鍍金的限量版勃朗甯手槍,在陽光的照耀下煜煜生輝,十分惹人喜愛。
“哎呀……這怎麽好意思呢?”古正之一邊愛不釋手地把玩着手槍,一邊言不由衷地說道。
“我們可是多年的老朋友了。”科爾調侃道,“難道閣下地位高了、官職升了就看不起我了麽?還是我應該反複說‘請多多關照?’”科爾一邊寒暄,一邊示意随機同行的秘書拿出香煙散發,在場的外務省官僚每人2包。秘書不好意思地解釋道:“這次來得匆忙,航程又遠,飛機載重有限,所以禮物不多,請諸君多多關照。”
古正之周圍的随從全都笑了起來,覺得這個特使好有意思,特有人情味:現在東京物資供應緊張,進口香煙早就斷了貨,别小看這2包煙,拿出去可是上好的硬通貨,比日元都好使。
對科爾一系列表現古正之很滿意,覺得對方給自己在下屬面前撐起了面子,他自然也要投桃報李,便吩咐下面好好安頓那一行機組人員—花姑娘自然是不可或缺的。現在穆斯塔克利中校等人終于明白這位科爾特使爲什麽能在日本混得風生水起,這本事他們學不來啊。
對科爾此次來訪日本方面予以了相當程度的重視,對方官職雖然僅僅是中校,但身份地位卻非同小可——是德國元首次席副官兼帝國特使,某種意義上直接代表了元首的意思。因此不但安排下榻在最好的賓館,還派出外務大臣親自前往機場迎接。
禮節性拜訪完畢之後,科爾忽然說道:“閣下,這次我前來負有特殊使命,需要您爲我引見貴國陛下。”
“你要見天皇陛下?”古正之大吃一驚,“有什麽事非要捅到陛下那裏去麽?恐怕首相……”
他想說首相東條英機會很不高興,衆所周知東條權力欲極盛,自己一人身兼首相、陸相不夠還兼任過一段時間的外相,前段時間才把外相職位讓出來。如果德國特使不與東條英機溝通上來後直接就觐見裕仁天皇,不但與慣有程序不合,而且容易遭到東條的反感。
“我在日本多年,難道還不清楚這位首相大人是什麽性格麽?隻是事關重大,我有不得不見貴國陛下的考慮。”
“連我也不能随意面見陛下,您想觐見必須有合适的理由。”
“我有充分而必要的理由。”科爾信心十足,“我不但有政府出具的全權證書,還帶來了元首的親筆信,從對等談判的角度來說應該可以見到陛下本人了。”
“隻是……那個……”古正之猶豫着說道,“其他人都好說,就是首相這裏……您爲什麽不嘗試先與他溝通一次呢,如果他認可的話事情辦起來才會事半功倍。将來您總是要和首相打交道的,關系處得太僵對兩國邦交不利,對您開展工作更不利。”
“我知道這個因素,但我不能和他去說——說了我怕更加見不到貴國陛下。今後一段時間内我将肩負推動日德邦交的主要使命,元首和外交部長已下了明确指令,敝國駐日本大使也需要服從我的指揮與安排。”科爾驕傲地說,“我提供的都是事關日本根本利益的重磅消息,首相會從自身利益出發認爲對他不利。如果您能負責推動此事,憑我和您的私交,再加上元首給您的禮物和認同,将充分說明您的地位和價值,這對您将來地位鞏固是有額外好處的,難道您甘心一輩子做個受人鉗制、有名無實的外相麽?”
科爾在接受霍夫曼交代的使命時已精心考慮了有關方案,決定以他最爲熟悉也有交情基礎的古正之爲突破口,霍夫曼表示全力支持,隻要能達成目的怎麽辦都可以。所以科爾也不和古正之雲裏霧裏繞來繞去——日本人擁有特别的腹語藝術,他知道這樣做的結果是自己會被繞進去然後繞暈,幹脆還是直接挑明了說。
果然,古正之聽到這番話後臉色大變,他萬萬沒想到幾年不見的科爾居然一上來就給了他如此犀利的将軍。他苦笑着說道:“科爾君,不是我不想幫你,實在是敝國上下掣肘太多,很多因素盤根錯節輕易不能觸動。你也算得上‘日本通’了,這局面不會不考慮吧?”
科爾知道不給對方一點幹貨隻怕古正之這樣謹小慎微的官僚是不敢開口的,他考慮了一下,用最簡潔的語言在對方耳邊悄悄透露了一些秘密,聽得對方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最後仿佛下定了決心:“好,我幹了,千萬别讓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