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黃石給他們準備了不受下院約束的職務,那就是齊王府的國相和上将軍——這是黃石第一次對他們明确表示自己會在不久的未來稱王。收複南京之後,又有人開始議論應該給齊國公晉王位,已經認命了的皇後讓監國太子下诏給齊國公府,痛快地一次性授予黃石王爵加九錫,不過正在杭州度假的執政大臣謙虛地辭退了王位,倒是接受了九錫的殊榮。
而且爲了安排黃石集團的子侄,并保證他們不受被他們深惡痛疾的軍法官系統約束,黃石向舊部們透露他要重建直衛,暫時定名爲齊國公府直衛,将來等黃石稱王了就改成齊王直衛。聽起來這像是未來的禦林軍,禦林軍當然不會受選舉産生的下院控制,人事晉升賞罰都由最高統治者一言而決。
不需要多想,黃石集團的人就能根據曆史經驗意識到這是個多麽重要的軍隊和位置,自古羽林郎都是天子親兵,是最靠近皇帝的位置,作爲天子近臣能利用這個距離優勢取得皇帝的信任,是皇帝最趁手的工具、甚至可以說本身就是皇權的一部分。和上院一樣,黃石許諾這個直衛将由貴族們的子弟來充任,不接受出身卑微的平民。
這個消息黃石有意識地用神秘的口吻透露給了一些重要舊部,很快就不出他所料地在整個黃石集團内部流傳開,一傳十、十傳百,從高到低大家都得知了這個内幕情報。一想到孩子有機會侍衛在天子和皇子們的身邊,成爲皇權的一部分并擁有被一眼相中飛黃騰達的機會,普通軍隊中的位置立刻就失去了誘惑力。
被内定爲未來齊王府上将軍的金求德頓時變得更加灼手可熱,因爲黃石暗示這個直衛的人員選拔工作會交給他具體負責,當初大家拼命往黃乃明身邊擠圖的不就是給未來的太子和皇帝留下好印象麽?現在既然黃石要把這個近臣的位置制度化,那大家琢磨的就是如何跻身其中,世世代代地擁有這個美差——享有一般人所不可能擁有的輕易結識天子的機會。
北京之變讓黃石喪失了女婿、軍隊和相當的威信,本人還像喪家之犬一般不得不抛妻棄子逃回福建,痛定思痛,黃石覺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太簡單,正所謂那裏有壓迫那裏就有反抗,黃石發現對自己在舊部中的威信過于高估,而對他們保衛自己特權的反抗精神過于低估。因此到了福建後,黃石一直小心地安撫人心,對逃回來的新軍那幫人也寬大爲懷,指望他們相信自己是一個非常念舊的人,黃石再也不想又來一場北京之變。
因此黃石苦心琢磨出這一套方案,處心積慮地誤導舊部,反正這些人隻有過去的曆史經驗,無論如何也不能同黃石的知識相比,就是趙慢熊和金求德也絕不會想到上院會變得日漸式微,而且随着皇權的衰落,禦林軍野遲早演變成儀仗隊。
在金求德等人開始研究适合直衛的忠誠人選和齊王府的職位時,當整個黃石集團都忙着瓜分這塊看上去最大的蛋糕的同時,制憲會議也選出了臨時首輔。
雖說黃石表示過下院優勢黨的黨魁自動成爲首輔,不過還是要走一個投票,然後報請執政大臣批準的流程。而且現在下院裏還有十幾個大小黨派,三大黨哪家都無法一家獨大,選了好幾輪誰都成功不了,三大黨彼此絕不會支持對方,而小黨把自己手中的選票待價而沽,要價随着一輪輪空選而變得越來越高得離譜,比如之前一直和工黨同盟的小農黨對東林黨說:他們倒戈的條件是三個部長職務,這把陳子壯氣得不行,和同伴們發牢騷道:原來的幾個同盟就要走了四個部長,再給去三個到底是我們勝選還是這幫家夥勝選?而且看到這麽高的代價原來的同盟肯定要鬧事,難道我們還得再憑空設立幾個部專門給他們當部長麽?
最後三大黨達成妥協,再制憲會議上不顧其他的小黨派的反對強行通過了新的選舉辦法,就是采用末尾淘汰制,所有人隻要有五個支持者就可報名參選,如果沒有人獲得半數以上的選票就淘汰最後一名。
這個方法是對小黨派漫天要價的有力還擊,一輪輪下來遲早要有人勝選,他們不拿出合情合理的條件那選票就過期作廢。終歸制憲會議還是三大黨說了算,他們聯合起來的威力無與倫比,爲了堵住其他雜魚黨派靠棄權導緻選舉無效的反擊之路,他們還進一步規定隻要投票人數達到三分之二(齊國公一開始的規定,而且大黨爲了自己的利益也不敢繼續削減,怕被競争對手利用。),那麽就算有一群人投棄權票選舉也算有效,而且給“達到半數”下定義爲不包括棄權票的有效票的半數。
爲了反擊大黨們的橫行霸道,小黨們企圖通過拒絕參加首輔投票(導緻達不到法定投票人數。)來進行抵抗,以提高他們手中選票的價值,但這個企圖被三大黨再次粉碎了,他們擺出一副魚死網破的姿态,再次通過提案(普通提案隻要過半即可,三大黨聯合起來就夠了。)說如果首輔連續三次投票都無效的話就要解散制憲會議重新選舉議員,沒有人願意失去權利,而且堅持僵持下去隻會導緻喪失民心——大黨現在拼命在媒體上把首輔選舉流産的責任推給這些漫天要價的小黨,異口同聲地堆選民指着他們是爲了私利不顧國家大義,結果小黨們隻好不情不願地開始認真考慮提出一個合理的妥協條件。
經過幾輪淘汰後,工黨的缪大夫最後在付出了外交、教育、交通和國防部這四個部長的職務給同盟黨派後(一共九個部,剩下五個是:農業、工業,商業,财政和司法部。),成功就任臨時首輔。
這個報告送到杭州後,正在高爾夫球場休閑的執政大臣立刻予以批準,就在草坪上簽字确認臨時首輔的任命生效,然後就揮揮手接着打球去了。這種輕松的态度讓來送報告的制憲會議代表大吃一驚,他們都以爲執政大臣就算不仔細詢問選舉過程,至少也要鄭重其事的簽名認可,很多人事先猜測執政大臣會旁觀選舉,這個預測雖然落空了,但是他們還以爲黃石會聞訊返回南京,舉行一場隆重的儀式,但卻被一句輕飄飄的“你們選誰我都認可。”就打發回來了。
黃石認爲自己雖然沒有皇帝的名份,但其實已經和皇帝無異,因爲他不需要爲自己的錯誤負責,古往今來皇帝犯了錯不要緊,隻要悔改了就是值得大書特書的事情,哪怕不悔改隻要不把國家折騰到亡國都會有人跳出來爲尊者諱。而恐怕真的隻有神、佛、救世主這些非人類才可能不犯錯誤,依靠選舉上台的首輔掌權,比黃石自己掌權還要讓他放心。
捧着執政大臣親筆簽字的任命書,心情激動的缪大夫突然眼圈一紅,就在衆人面前掉下淚來,前半輩子經商一直是半個賤民,見了缙紳從來都是點頭哈腰,對官府更是放下全部的自尊去逢迎獻媚,最開始從政結黨的時候滿腦子也是去當齊國公的忠犬;終于有一天,缪大夫舍棄了一切,變賣了自己的工廠全身心地投入憲政政治中,今天總算是得到了最高的回報,過去的一切犧牲、努力和付出都沒有白費。
作爲臨時首輔召開第一次全體部長會議後,缪首輔還秘密接見了三軍部的分部長,陸海空三軍部是國防部的下級分部,分部長是軍人而不是選舉的政客。
首先缪部長就宣布這是一次機密會議:“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我聽說軍隊會制定很多預案,其中很多可能是永遠不會發生的,但一旦發生我們就會有預案可以參考。”
“首輔大人說的不錯,軍隊确實是這樣運行的。”軍人對缪首輔和國防部長保證道:“我們對哪怕是最不可能發生的情況也會進行預案,我們格盡職守,從來沒有辜負制憲會議的撥款。”
“那麽,我想知道,”缪首輔沉吟了一下,終于還是說道:“我是說,假如、萬一、如果有人劫持齊國公,矯令解散制憲會議,陸軍分部有針對這種情況的預案麽?”
“齊公的安全萬無一失,”陸軍部分部長額頭上立刻就冒出汗來,他支支吾吾地說道:“這種情況末将認爲……”
“也就是說沒有?”缪首輔追問道:“這難道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麽?如此重要的事情居然沒有預案,本官很懷疑陸軍分部的工作态度,你們向制憲會議要走了那麽多的銀子,養了那麽多的官員,居然精神如此松懈。”
小農黨的國防部長也在邊上一臉嚴肅地附和道:“這種麻痹大意的态度是不會被制憲會議接受的,一定要嚴查。”
“陸軍分部上下,絕不相信齊公會發出這種亂命。”陸軍分部的部長趕忙爲自己辯解:“本分部全體同僚……”
“本官已經說了是如果有人劫持了齊公,矯令企圖動搖國本,”缪首輔再次打斷了陸軍分部長的話,嚴厲地說道:“本官沒有講齊公會發出這種亂命!”
“而你們居然完全沒有考慮這種嚴重的危險,”國防部長再次附和道,臉上露出了混合着怒氣和驚訝的表情:“本官早就聽說陸軍分部人浮于事,浪費國帑,但從來沒有想到過竟然會嚴重到這個地步!”接着國防部長轉頭對缪首輔保證道:“下官一定會嚴查。”
缪首輔盯着陸軍分部部長的臉色,神情嚴肅地緩緩點頭。
“本分部——”當初在制憲會議的威脅下開除李雲睿的兒子後,陸軍部的分部長就知道自己已經把黃石集團得罪死了,如果大靠山制憲會議再抛棄他那自己就一無所有,分部長把牙一咬,當着海軍分部和空軍分部的同僚大聲保證道:“會立刻制定預案,一旦發生這種情況,本分部會立刻調動軍隊保護制憲會議,掃平亂黨!末将會親自督促這個預案,把它當成頭等大事來完成!首輔大人放心,請部長大人放心,三天之内末将就會把這個預案送到您們……不,末将這就回去親自督辦,明天一早就會向兩位大人報告預案制定進度,敢請兩外大人拭目以待。”
海軍部的分部長還來不及交投名狀,空軍部的将領就搶先說道:“本分部一向勤懇爲國,從來不敢在國事上有所疏忽,首輔大人的擔心極是,末将很榮幸地向首輔大人和部長大人報告,本分部已經考慮到了這種情況,并且制定了相關預案。”
見缪首輔和國防部部長臉色頓緩,空軍部分部長就開始杜撰子虛烏有的平叛預案:“本分部已經訓練了一百名精銳的空降突擊隊,雖然齊國公眼下遠在杭州,而且平安無事,但是一旦有首輔大人所擔憂的事情發生,空降突擊隊立刻就能出動,從天而降奇襲挾持齊國公的反賊,保護齊國公的安全。”
“很好。”缪首輔贊揚了一聲,臉上露出了笑容。
“早就聽說空軍分部裏面都是精幹的官吏,果然名不虛傳,”國防部長也微笑着說道:“不過一百人的空降突擊隊是不是稍嫌不足呢?”
“如果能夠有更多的突擊隊員,成功的把握當然更大,”空軍部分部長反應很快,馬上說道:“如果制憲會議能夠給予更多的撥款,我們就能更好地保證齊國公的安全。”
“制憲會議和國防部會考慮你們的要求的,”國防部長點點頭:“不過在此之前,首輔大人和我都希望先看到你們的預案。”
“今天下午它就會送到您的桌上。”空軍将領此時已經打定了主意,等這個會議一解散他就沖回去馬上把預案趕出來。
……
幾家歡喜幾家愁,敗選之後保民黨内部掀起了轟轟烈烈的倒呂運動,在制憲會議中保民黨擁有的席位最多,一開始保民黨大夫都信心十足,覺得憑借超過競争對手的基本盤實力,再加上一些外交手腕可以輕取執政黨之位。
但也正是因爲保民黨擁有的席位最多,所以他們對小黨的态度最爲強硬,兩次修改競選法的提案都是保民黨議員挑頭,這讓他們與小黨派結怨最深,偏偏這個時候呂志強黨魁還沉浸對本黨實力的樂觀情緒中,讓本來的優勢變成了劣勢;其次,保民黨也被工黨和東林黨視爲最大的敵人,另外兩黨都把主要的攻擊火力放在了它身上,導緻保民黨的劣勢進一步明顯化,結果在倒數第二輪的選舉中慘敗——這時隻剩下三大黨推舉的競選候選人,擁有最多基本盤選票的呂志強被兩個競争對手雙雙超過,不幸被淘汰出局。
最被保民黨議員視爲不可容忍的失誤是:在敗選已經成爲定局的時候,呂志強黨魁自暴自棄,在接下來的一天裏沒有進行任何補救工作,很多議員都認爲如果當時保民黨選擇和工黨或者東林黨合作,那麽憑借保民黨的衆多選票仍然可以一舉拿到很多部長席位——而且當時确實也有工黨抛過來的橄榄枝,但呂黨魁卻被失敗主義情緒所控制,完全喪失了繼續爲本黨謀利的動力。
而且保民黨人還懷疑呂志強還有被個人恩怨所左右的嫌疑,因此對缪大夫組建聯合政府的提議置之不理:在呂志強出局後的第一時間缪大夫就跑來慰問,還展現出願意化幹戈爲玉帛的政治家風範,但是呂志強卻拂袖而去。失去了統一的領導後,大部分保民黨議員都茫然不知所措,在第二天的選舉中他們大量棄權或是胡亂投票,導緻一個明明擁有龐大政治資源的集團卻在這次選舉中沒有撈到任何好處。
切身利益嚴重受損的保民黨議員從失敗中恢複過來後群情激憤,異口同聲地指責呂志強不配領導全黨:“現在他就能在受到一點打擊後就一蹶不振,也會因爲私人恩怨而置全黨利益于不顧,我們又怎麽能放心把國家交給他?别說别人不選他,就是我們選他都是對選民的背叛!”
結果數日後,被攻擊得體無完膚的呂志強就不得不宣布卸去一切黨内職務,黯然返回福建打算重操舊業,再開一個新的消防廠。這時呂志強還不知道,他不久以後就會受到媒體和書局的熱情歡迎,争相高價請他撰寫回憶錄,揭發政壇上的醜惡與黑暗——而呂志強也确實沒有對老冤家缪首輔還有那些抛棄他的同黨們客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