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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常州府到這裏一路上明軍水師并沒有遭到太頑強的抵抗,沒有任何一艘艦船遭到嚴重的損壞,不過鄭成功并沒有因此而覺得放松多少,還有不謹慎的參謀擔憂這是順軍的狡計,先放明軍戰艦深入上遊,等應天府的江防炮台重創明軍艦船後再關門打狗。畢竟這裏不是廣闊的外海,萬一有艦船被重創而不能繼續前進,它們隻能沿着來路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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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艦船與炮台對射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即使是在大海上也要盡力避免。而江浦要塞是南京江防的核心,幾年前許平渡過長江後就開始經營,整個堡壘都是新建的,情報說這座堡壘用土木結構取代了磚石結構,并澆注米湯予以加固,鄭成功知道這意味着炮台在遭到炮擊時不會産生大量飛濺的磚石碎片——這能夠大量地殺傷炮台守軍。沒有這個威脅後,躲在炮台内的順軍守軍變得非常安全,除非直接命中深深躲藏于炮壘中大炮,明軍水師很難讓對方的火力點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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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直接命中對方的跑位,這個鄭成功根本不報什麽期望,艦船在江面上要保持航行以減少對方的命中率,而且就算落錨停駛,戰艦仍不可能紋絲不動,所以不可能進行足夠精确的校準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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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炮擊一陣吧。”整個要塞呈長條狀,由多個炮台群組成,鄭成功和他的參謀們無法觀察到每一個隐藏的炮位,可想而知其中很多還會是僞裝的假炮位、還有一些炮會被僞裝成無害的樣子——面對敵人從始至終沒有變過的火力優勢,順軍的老兵對如何在炮戰下生存作戰已經積攢起很多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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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命令的傳達,位于前列的明軍火炮不顧射程,紛紛向江浦要塞發動齊射,頓時江防要塞周圍就是煙塵滾滾。可順軍陣地依舊毫無反應,整個江防要塞就好像空無一人般,沒有一門炮進行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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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妙。”鄭成功心中的憂慮越發濃重了,地方的炮台已經位于明軍水師二十四磅炮的射擊範圍内,而情報确鑿無疑的指出江浦要塞内肯定安放着敵人苦心鑄造出來的六十六磅和五十四磅巨炮,它們肯定已經把明軍艦隊納入射程範圍内。因爲明軍陸軍已經侵入安慶府和常州府,爲了安全期間很多江防炮都被順軍轉移到了應天府,鄭成功懷疑它們大多已經被挪到江北——畢竟江北比江南更安全,而無論怎麽看江浦要塞都是它們首選的部署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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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鄭成功隻有一個解釋,駐守炮台的順軍由一些經驗豐富的老軍官指揮,他們避免過早暴露炮位和火力,安心等着明軍靠得更近,去往他們的炮口上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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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擊了一個時辰後,依然沒有見到任何一門順軍火炮還擊,鄭成功知道本方雖然打得熱鬧,但是對要塞内順軍的傷害依舊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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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敵軍指望自己往他們的炮口上撞,那最好的對策就是不要去撞,鄭成功胸前就塞着北伐軍的訓令:帶隊火速通過應天府,前往上遊到江西修複船隻,然後馳援湖廣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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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參謀建議放陸戰隊登陸對江浦要塞進行火力偵察,這個建議被鄭成功毫不猶豫地否決了,面前的江浦要塞區從第一個炮位到最後一個距離至少上千米,周圍有棱堡和壕溝保護。這不是陸戰隊能輕易拿下的,如果他們遭到霰彈炮擊,明軍水師由于畏懼江防炮的威力還不敢近距離火力支援;如果真要近距離火力支援,那還不如直接沖過去更安全,還不用說這裏是順軍的軍事重地,附近不知道有沒有埋伏着大批順軍的野戰部隊就等着陸戰隊上岸——駐紮南京的裝甲營現由李來亨親自指揮,鄭成功知道這幫跟着許平從河南摸爬滾打出來的家夥和李定國一樣:人人都是僞裝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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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節約彈藥,反正到了江西我們就能補充滿。”鄭成功下令所有的炮手都位于右舷,他估計來自江北的火力會比來自江南的猛烈得多,所有的炮兵都要盡最大努力還擊,不停地還擊,就是激起煙塵有幹擾效果也比幹挨打強:“前進吧,不要停止射擊,老天爺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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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爺保佑。”戰場上沒有無神論者,軍官和參謀們紛紛祈禱,命令被下達下去,木匠們一個個如臨大敵地抱着木料在船艙裏做好準備,系在小艇上的纜繩也被一一确認,水手們在它們周圍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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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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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順王太孫李來亨此刻就位于江浦要塞内,他的指揮部被厚厚的壘牆所保護着,不枉他幾年來一直未雨綢缪地繼續許平的江防工作、竭力加固這座重要的堡壘,剛才明軍猛烈的炮擊沒有造成什麽值得一提的傷害,偶爾一兩枚湊巧落在江浦要塞指揮部附近的炮彈,也隻是在被用米湯澆注加固的土木工事上砸出一、兩個淺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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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來亨饒有興緻地觀察着江面上的動靜,明軍的戰艦都扯滿了風帆,一艘接着一艘逆江而上,看來對方是不打算放步兵登陸了,李來亨從南京城調來的裝甲營就躲在要塞附近,但是今天他們勢必無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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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艘明軍戰艦怒吼着沖到江浦要塞主壘的正面位置,它火力全開,不停地向李來亨的方向射來炮彈。随着一聲号炮,江浦要塞的兩門十二磅火炮開始射擊,這暴露的火力點馬上成爲明軍所有艦船的目标,李來亨看到它們馬上被騰空而起的煙塵包圍,沙石橫飛,地面上炮彈亂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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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兩門炮被壓制住之前個,又有八門順軍火炮開始射擊,接着是更多的順軍大炮打響,很快順軍大炮都按照李來亨的命令向明艦開火,隻剩下李來亨視若珍寶的幾門巨炮依舊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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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軍的火炮并沒有向着明軍戰艦的艦體射擊,而是全力攻擊明艦的風帆,第一艘明艦的風帆被順軍的火炮撕扯出許多大洞,但仍跌跌撞撞地繼續向前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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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鏈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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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批精心打造的對艦武器被塞入炮口,這些鏈條和其他圓形炮彈一起向明艦的桅杆和風帆飛去,第二艘明艦沒有它前面的同伴那麽幸運,就好像有一個隐形的巨人似地,伸手将它第三根桅杆上的風帆一把扯下。接着在李來亨參謀的歡呼聲中,它的中桅杆又被打折了一段,一大半的帆也被鏈條從橫杆上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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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将軍,這還是令尊教我們的。”看着遠處明軍旗艦上的帥旗,李來亨笑了一聲,鄭芝龍相當于順軍對付水師的總教官,他教給了順軍大量對付水師的方法,以及明軍水師的弱點。無論是許平還是李來亨,在部署設置江防方案的時候,都很重視鄭芝龍的意見。随着這艘船速被降下來,李來亨命令順軍的重型江防炮向它射擊,六十六磅炮裝填緩慢,李來亨希望盡可能地提高它們的命中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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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順軍重炮開火的同時,喪失大半風帆動力的明艦缒下了它早就預備在甲闆上的小艇,幾十名水手開始瘋狂地劃漿,很快纜繩就被繃得筆直,這些小艇努力拖動着它們的母艦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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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炮在艦側激起巨大的水柱,船長一看就知道這絕不是一般的小炮能有的威力,他急匆匆地尋找着炮口的火光和激起的煙塵,在順軍第二次開火時他找到了目标,沖身邊的喝道:“幹擾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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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令兵立刻把這個命令傳到火炮甲闆,幾個參謀跳進艙中,沖到炮窗邊把目标位置指示給炮手,這時第一發順軍的重炮炮彈擊中了舷艙,兇猛的炮彈撞擊在側舷艦壁上,稍稍一滞就把面前的阻擋推開,稀裏嘩啦帶着無數的木屑碎片撲進船艙,突然爆裂開的破口周圍,水手們紛紛慘叫着向周圍摔去,身上滿是船壁碎片形成的木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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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又是一發,再接下來的一發命中在水線附件,江水随着轟隆一聲就湧進船體,把附近的底層甲闆水手還有他們的火炮一起沖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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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底層甲闆待命的木匠們迎着江水而上,他們早就在底艙拉起了一根根結實的繩索,這些木匠抓着繩索在湧進來的水裏掙紮前進,靠近破口後就把自己和船壁用鈎子固定在一起,用力地把木料往破口裏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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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次失敗後,他們終于成功地把一根大木料頂上破口,後面幾個人使出吃奶地立起死死把它頂住,江水四濺把他們沖的滿頭滿臉也絕不放松,最前面的一個則開始用錘子和長釘固定它……當另一個危險的破口出現後,第二組木匠急忙趕過去,他們趕到時江水已經沒過了那個低處的破口,木匠頭領潛入水下偵探了一番,然後浮出頭來指揮全隊堵口……在木匠們堵口的時候,一批水手在樓梯處形成人鏈,用水桶把底艙的水舀出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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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傷的戰艦繼續前進,漸漸的它開始出現側傾,底層火炮艙不得不關閉窗口,上層的火炮随着船體不斷向側面傾斜也變成指向水面,這讓它失去了自衛還擊能力。很快船長就下令關閉所有的窗口,水手全部參加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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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甲闆的船長此時感到一絲幸運,如果是在和西班牙或荷蘭炮台作戰,對方會給這條船造成更大的威脅和傷害,而此刻對面的敵軍看起來還是不太懂得如何對付戰艦,它們還在猛烈地射擊船體也沒有注意對上層建築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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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時候它們攻擊船舵或舵手位置……”船長憂慮地看了一眼船後部,他的部下正努力讓船繼續保持航線,雖然對手不是歐洲海戰強國,但這江面也比不得大海,船隻基本隻能以直線航行在江心,同時來自兩岸的火力和障礙物威脅讓船隻無法進行高效的規避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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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來亨一直專注地看着受到猛攻的明艦,它的風帆被打得七扭八歪,但仍在小艇的幫助下繼續前進,真像是奇迹一般,這條船最後已經下沉了足有一個艙高,最底層的炮門都沒在水下,船首甚至能看出明顯地壓向水下,但仍然緩緩地駛過了江浦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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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他們走運。”李來亨無奈地說了一聲,他把注意力轉到另一艘駛入要塞主火力區的明艦:“我們來揍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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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防備某條船突然失控在江心打轉,鄭成功不得不讓各條船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炮戰已經持續了一個時辰,艦隊才剛通過了一小半,不過讓他慶幸的是,雖然好幾條船都被打得千瘡百孔,但是順軍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把一條受傷的船留下。現在局面對明軍開始變得有利,江面上已經被濃濃的硝煙所籠罩,就好像有一層厚厚的霧在保護着艦隊,前面的船通過時已經停止射擊避免火光暴露自己的位置,鄭成功的旗艦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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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嗆人的硝煙,鄭成功還能看到從後面透過來的火光,順軍現在的射擊準頭和威脅大減,眼下最大的危險是很低的能見度,雖然不至于像夜間那麽危險,但是船速必須進一步減緩,以免撞上礁石或自己的友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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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突然冒出一團火光,鄭成功知道這一定是某個倒黴船上的火藥被順軍胡亂射擊的火炮蒙中了,頓時所有的炮聲都轉向那個起火的船周邊,鄭成功側耳聽着炮聲,心裏又暗自道了一聲“好險”,他判斷這艘船雖然起火,但是也即将脫離最危險的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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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看不到江浦要塞,但旗艦上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他們已經到了敵軍要塞的正面,船上的人都屏住呼吸,甚至不敢高聲講話,生怕這會導緻自己成爲目标。不過鄭成功感到自己仍在繼續走運,順軍顯然不懂得如何在低能見度下靠水聲辨識位置,他們還在盲目地開炮,這掩蓋住了明軍船艦行動的聲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