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節叛徒

現在卿院已經不再僅僅是商人的代表,所以劉會長等人又試圖以原來理事會的樣闆建立商會,當然就算重建商會也隻會是一個俱樂部,而不再具有以往的特權。今天之所以把原來的理事會負責人請來,是因爲之前南洋屯墾團總是接受理事會的命令,卿院覺得有面子和人情在因此堅持要拉來充數。

“賀将軍,”黃石對賀飛虎的稱呼非常正式,禮數完全是執政大臣對一位将領而沒有摻雜任何私人的東西:“今天把你叫來,是五省的總督府和卿院希望當面問你一些話,考察一下你對軍務的認知。”

賀飛虎感到黃石是在暗示自己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軍職在等待自己,從南洋回來後,這一段時間可是把他閑壞了,他抖擻精神,把腰杆挺得更直一些,全神貫注地等待着問題。

黃石擺一擺手,悠閑地靠在椅子背上開始喝茶,起了這個頭以後他就不再說話,五省卿院和總督府的代表輪番上陣,提出從訓練到當前戰略的各種問題。這種對答持續了大半天,午餐時間到後黃石道聲“失陪”就自顧自地出去吃飯了,等到下午他回來時賀飛虎已經是饑腸辘辘,但滿懷期待的賀飛虎當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耐煩。

總算沒有人繼續發問了,賀飛虎注意到其他人的目光突然又一起看向黃石,似乎是等待齊國公說什麽。

“還有人有問題麽?”黃石環顧着在場的衆人。

“還有一個。”呂志強答道,賀飛虎聽保持着上身挺立的姿容,微微轉身面向呂大夫嚴陣以待。

但是呂志強沒有說出問題而是望着黃石,賀飛虎于是又把身體轉回來面沖着齊國公。黃石又拾起茶杯啄了一口,悠然地說道:“呂大夫請問。”

屋内沉默了一會兒,還有幾聲似乎是在掩飾尴尬的咳嗽聲,賀飛虎有些迷惑,不知道這幫人到底在打什麽啞謎。

“國公恕罪。”呂志強凝神着賀飛虎,沉聲問道:“賀将軍,常年以來,将軍一直堅定不移地執行着理事會的指示,從來沒有爲私利違背過,我們對此都非常贊賞。”

“呂大夫謬贊了,之前末将并非朝廷的編制,那時……那時,”賀飛虎一笑道:“末将更像是理事會聘請的镖頭,爲理事會照看生意,末将和手下兒郎既然拿着理事會的銀子,當然要聽東家的。”

“賀将軍說的好,”呂志強輕聲贊了一句,道:“現在是卿院出錢,出軍饷,招募士兵,以賀将軍之見,是不是也和當初爲理事會效力一樣,隻不過東家換成了卿院了呢?”

賀飛虎想了一想,笑起來:“呂大夫說得有趣,細想确實如此,隻不過現在東家是國家,所以末将也是将軍了嘛。”

“那麽,如果卿院和人發生了糾紛,賀将軍是不是會堅定地站在卿院這邊,就像崇祯十九年在呂宋那狀案子一樣呢?”

這個問題讓賀飛虎微微扭動了一下身體,似乎有些不悅,他臉上先是露出些傷感之色,但随即又顯出一絲憤怒,似乎這個問題是在侮辱他:“當然。”賀飛虎大聲答道:“東家之事高于朋友私誼,末将當然不會因私廢公,而且現在末将是在爲國效力,當然會忠于國家,竭誠爲國家,爲齊公還有卿院效力。”

“如果,”呂志強步步緊逼:“如果齊公和卿院發生糾紛,賀将軍是向着卿院還是齊公?”

這個問題讓賀飛虎勃然變色,他猛地回頭向黃石望去。

黃石仍是一副泰然不驚的摸樣,品茶的同時淡淡地說道:“卿院不介意我旁聽賀将軍對這個問題的回答。”

賀飛虎心中大亂,難以置信地盯着黃石看,半響才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舉動是對執政大臣的極端失禮,連忙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呂志強,後者還在等待着他的回答,屋内其他人一個個也都屏住呼吸等着他的答案。

“末将覺得不會有這種事發生吧?”

“剛才賀将軍說了,要替東家着想,要爲國效力,現在是卿院提供給将軍軍饷,這也是民脂民膏,那麽如果卿院和齊公發生糾紛,将軍會幫誰?”呂志強強調道:“将軍不能回答說兩不相幫,在座的也沒有人相信将軍會是一個牆頭草。”

“齊公也要聽到将軍對這個問題的回答,”邊上的缪大夫補充了一句:“齊公對将軍如何選擇也很感興趣。”

賀飛虎又求助地望向黃石,他從來沒有想到這個談話會演變成場鴻門宴。

“想想你的父親,”黃石不鹹不淡地說道:“賀家世代忠良,我沒記錯吧。”

一開始賀飛虎雖然被蒙在鼓裏,但是見到母親後從她那裏知道了北京之變的真相,黃石替賀寶刀隐瞞這個事情讓賀飛虎很感激,可是因此他心裏也有了個疙瘩。

聽到黃石這句話後,賀飛虎楞了一下,突然重重一點頭:“末将隻知效忠國家,不知其他!”

“這個國家是指卿院嗎?”呂志強緊追不舍:“是卿院!對嗎?”

賀飛虎看着仍是一副波瀾不驚表情的黃石,輕輕歎了口氣:“是,呂大夫,末将效忠卿院。”

說完這句話後,賀飛虎感到後背汗津津的,不知不覺中這個膽大的漢子已經是汗流浃背。

“據我所知,卿院和齊公沒有任何分歧,”呂志強越說越是聲音洪亮,這句話一出口賀飛虎憋在胸口的那團氣頓時松快了一些:“但是本黨代表各省卿院、總督府的保民黨成員向将軍表示感謝,鄙人非常贊賞賀将軍的回答。”

“工黨也是。”

“福建省卿院贊賞賀将軍的态度。”

“福建總督府欣賞賀将軍的忠誠。”

“廣東卿院……”

“江西總督府……”

……

“你的理由是什麽?”一連串表示賞識的贊語過後,今天一直處于旁聽的黃石突然提出了一個問題:“賀将軍爲何支持卿院而不支持本公?”

“剛才都說了。”賀飛虎小聲答道。

“從頭到尾再說一遍,”黃石不依不饒:“本公想再聽一遍。”

“因爲末将要爲國效力,嗯,因爲卿院付給末将軍饷,卿院就是末将的東家……”賀飛虎吞吞吐吐地把剛才對話整理重複了個大概。

“再說一遍,流利一些。”黃石耐心聽完後又道。

“因爲卿院代表了國家,而末将隻知爲國盡忠,不知其他。”賀飛虎的語氣這次變得堅定得多。

“很好。”黃石把目光投向屋内的其他人:“你們對賀将軍滿意麽?”

“我們都非常滿意。”各省代表異口同聲地答道。

“各省卿院均同意撥款再建立幾個師,眼下已經有一萬五千志願兵完成訓練等待着被編組成部隊,他們會被編成第十一師,你負責指揮他們,爲這支軍隊選拔合适的指揮官,考核軍官的業績,三個月内還會有這麽多士兵被交到你的手裏。将來還會有更多,卿院對這支軍隊寄予厚望,軍器和軍費都會優先給予。當然,他們會派人審核你使用軍費的情況,監督你的工作。”黃石勉勵道:“努力去做,不要讓卿院失望。”

在賀飛虎看來,黃石俨然就是卿院的代表,這讓他有種角色錯位的恍惚感。

大事已了,各省總督府代表和卿院紛紛起身打算告辭,他們向齊國公告辭時,執政大臣用一種不滿的語氣責備道:“以後如果你們手裏又有一大筆錢不知道該怎麽花時,自己去想該如何花,該花在誰身上,不要事事來問我?缪大夫也是商海浮沉多少年的了,難道你選個掌櫃還要去問不相幹的人的意思麽?”

“齊公怪罪的是。”缪大夫俯首稱是,心裏卻有些不以爲然——要是不經您老人家同意私自籌軍,一開始誰知道會不會被您當作叛亂給剿了啊?不過有了這一趟,下次我就知道了……嗯,有了這一趟,也就沒有回頭路了。

“還有,就像賀将軍說的,你們是東家,”說着黃石一指賀飛虎:“他是給你們做工的,不要搞颠倒了。”

“齊公指點的是。”

“賀飛虎留下,我有話要和你私下和你講。”

衆人離去後,賀飛虎垂下頭像是做錯了什麽事一般。

“沒有外人了,賢侄不必如此拘束了。”黃石喚來齊國公府内的下人,吩咐道:“去煮一大碗面,肉要多多地放,再加兩個蛋。”說完後黃石沖着賀飛虎笑道:“餓壞了吧?”

見賀飛虎臉上多有不解之色,黃石知道自己一定要盡可能地解釋清楚:“差不多有三十年了,我始終有一個志向:富國助民。”

賀飛虎默默地聽着,接着就聽到黃石講到他的父親:“你父親的志向是忠君報國,和我有所不同,這裏面說不好誰對誰錯,反正是人各有志最後隻好分道揚镳。對于你父親,我很理解他當日的所作所爲,但是和你父親一道的那些人,所想就未必和他相同啦。”

“先父不能背叛先帝,隻好背叛黃伯伯,小侄對此也是十分難過。”

“你父親沒有背叛我,”黃石搖頭道:“是我背叛了你父親,還有那些和你父親一道的,不是他們背叛了我,是我背叛了他們,我才是叛徒。”

賀飛虎不敢搭腔,而且也有些迷惑。

“我的志向太大,以緻不能獨立完成,爲了一展平生所願,我需要幫手,我選賢用良,提拔英豪,在我黃石的身邊,出現了一個黃石集團。他們向我貢獻心力,從我這裏取得前途、富貴,如同曆代賢君良臣一般,他們的要求不能說不合理,隻是我的志向太大,所以不能給予……”黃石說的話有些賀飛虎聽得不太明白,他就不厭其煩地反複解釋,力求讓對方能夠明白。

“……所以,用刻薄寡恩來形容我是沒錯的,隻是我從來不認爲曾經爲國效力,就能獲得魚肉百姓的權利。”

“當然如此!”賀飛虎忍不住反問道:“難道有人這麽認爲麽?難道不認可這個就是刻薄寡恩。”

“實際上差不多所有人都是這麽認爲的,這就是國朝乃至曆代前朝的鐵律,大夥兒口頭上不說,但是心裏都是認可,朝廷也就是這麽運轉的。”黃石點頭道:“不認可這個,就叫刻薄寡恩!”

“整個黃石集團都爲我效力,但是我沒有給予他們應得的東西,所以是我背叛了他們,我是黃石集團的叛徒。”黃石就像是在說繞口令一般:“以前我可以把你楊伯伯推出去當這個叛徒,我躲在幕後保護他,後來你楊伯父不在了,我隻好赤膊上陣來當這個叛徒。這麽多年來,背叛黃石集團的人并不是很多,除了楊伯父和我,還有許平這個大叛徒。我和許平之間全是私人恩怨,公仇倒是沒有。”

面來了,黃石讓賀飛虎一邊吃一邊聽他介紹自己的理想。

“……許平想結束治亂循環,在我看來這就是官員腐敗的結果,魚肉百姓後發現對方其實比最初想像的還沒有還手之力,膽子越來越大直到無所畏懼,百姓一忍再忍直到忍無可忍,當官員無所畏懼的時候百姓也就忍無可忍該天下大亂了。卿院,我希望通過它能夠把官吏的膽子和腐敗程度限制在一定的範圍内,在官吏達到無所畏懼的前就被敵手不流血地轟下台,就算腐敗無能至少也得比敵手強,就算是貪官污吏也是最不壞的那批……”

“黃伯父和先父說過這些麽?”聽到後面賀飛虎露出些神往之色。

“說過,但是他和我一樣,被一些東西捆住了手腳。我曾經多次幻想:如果我年輕個三十歲,和許平一樣無所顧忌,是我而不是他投奔了闖王,我能做到什麽地步,能多迅速地摧毀新軍……黃石集團必須被摧毀,”黃石自嘲地笑了一下,他想賀飛虎解釋這個摧毀并非是指人身消滅,而是不讓這個集團繼續發展,現在黃石集團把江南東林黨又吸收到外圍,如果擊敗李闖很可能就會把那一團也吸收進來:“如果不遏制它,就連福建這個彈丸之地都未必能保住。”

“黃伯父過慮了。”賀飛虎覺得南方五省的軍火産量和經濟規模是北方無法比拟的。

“我沒有過慮。”因爲滿清被摧毀了,所以黃石失去了現成的例子,腐敗能夠吞噬官員效忠國家的節操;能夠吞噬軍人保衛祖國的忠誠;能夠吞噬百姓對國家的信心;能夠讓堅甲利器變成廢銅爛鐵,讓強大的軍隊變得不堪一擊:擁有上億人口和百萬大軍、能夠制造火藥大炮、生産出成千上萬海船的大明被一個二十萬人口、沒有文字并且生活在原始森林裏的部落征服了。這國力、科技的就好比是黃石前世的美國與索馬裏海盜,而結果是美國經濟崩潰,半個美國的百姓起來和政府打遊擊,數百萬美軍帶着最先進的武器争先恐後地倒戈,最後美國被海盜征服了。這麽荒謬的事情,可是它就真的發生了。

黃石不認爲南方和北方的差距可能有大明與後金這樣的懸殊——如果不能把腐敗限制在一定的程度内,沒有什麽東西能夠保證中國不會亡國滅種:“如果沒有限制腐敗的辦法,它會摧毀所有的批評聲音,改良的努力,甚至還有人們心中的良知和正義,讓人變得麻木不仁,對種種不平之事習以爲常。”

“而黃伯父寄希望于卿院?”

“本來我是還是指望下一代的,爲此我還把兒子都送到海外,指望他多看看這人世間的不平,多長點見識能夠和我一樣當個黃石集團的叛徒。”每次說到用自己名字命名的這個集團時,黃石總是會露出點苦笑:“不過叛國者好找,背叛自己利益集團的人真是太罕見了。”

“您該不是說世子吧?”

“我當然是在說他,我做的事有損于集團裏所有的人,包括我的至親——妻子和孩子。”

“黃伯父,這個小侄不敢苟同,至少趙伯父、金伯父都是始終支持您的。”

“那是他們還沒有意識到我也是叛徒,我猜他們現在多半還把我的所作所爲理解爲深謀遠慮,是他們還不能體會的高瞻遠矚。不過等到他們察覺後,”黃石搖搖頭:“痛恨叛徒超過痛恨敵人,這是人之常情,北京他們就試過一次了,如果他們有實力、有機會的話,我覺得他們還會再試一次的。”

賀飛虎霍地站起來:“黃伯父,若是事情有變,小侄一定帶兵勤王。”

黃石盯着他看了一陣兒,賀飛虎恍然大悟:“小侄一定帶兵勤卿院。”

“卿院又不是君王。”

“小侄一定帶兵效忠卿院。”

“黃石集團一定要被摧毀。這些年來,許平一直在做我該做而不能做的事情;而我則在南方做他該做而不會做的事情,按說黃石集團已經被嚴重削弱,沒有複興的機會。但是如果我和許平失敗了的話,”黃石對賀飛虎道:“這個責任就會落在你肩頭,而你從來不是黃石集團的一份子,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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