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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沈陽王府後,遼王吳三桂熱情地親自跑到廳外迎接,一見到來使就親切地叫道:“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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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稱呼讓賀飛虎有些不自在,好像憋在心裏的那股氣一下子都散去不少,但對方既然攀親戚,他也不好再闆着臉叫對方遼王,賀飛豹拱拱手道:“表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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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妹子可好?我的小外甥如何了?”初次見面的吳三桂滿臉堆笑,拉着賀飛虎的手帶他來到花廳坐下,對迫在眉睫的大變隻字不提一個勁地聊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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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幾次賀飛虎發話想開始正題,但卻被陪坐的遼相洪承疇又扯回來了,他笑眯眯地勸賀飛虎道:“想當年三國的時候,曹劉不共戴天、漢賊不兩立,但張家和夏侯家也是顧念私情的;夏侯淵是張飛葬的,後主也款待夏侯霸嘛。将軍和我王可比他們的關系要親近得多,今日好不容易見到了,說國事這麽掃興的話題幹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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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秘密出使遼東本來就不是賀飛虎本願,齊國公下令從南洋的屯墾團抽調精銳回國,然後以這千餘人爲骨架組建一個新的作戰單位,賀飛虎本來以爲這個新營肯定會交給他負責,而他本人也摩拳擦掌打算去找許平報父仇和北京行刺齊國公之恨。但齊國公卻下令他仍呆在南洋,對此齊國公府的解釋是需要他坐鎮那裏讓南洋友邦安心——南明遠遠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并不需要把屯墾團全部掉回來,連他們的主将都不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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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無聊的外交工作兩個月前總算是到頭了,接到齊國公召令後賀飛虎急不可待地回國,發現他的舊部已經被安排到一個名叫海軍陸戰師的單位中去了,而且人員也已經打亂,并不是他推薦的那批舊部在擔當這個師的要害崗位,他們更像是教官,齊國公說完成整訓後可能還要把他們再送回南洋屯墾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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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賀飛虎雖然有點不滿不過也沒有太多想法,他立刻表示願意帶兵上前線,随時準備與順軍一決雌雄,爲齊國公和先父報仇。得知齊國公又打算派他去當赴遼的密使後,賀飛虎一肚子的委屈,他和妻子是賀寶刀當年與祖大壽定的娃娃親,賀飛虎覺得自己赴遼地位有點尴尬,但齊國公堅持如此,說他的身份對南明有益無害,更不擔心目前祖大壽對他夫人的影響:“出嫁的媳婦隻會向着婆家,那裏會爲了娘家害婆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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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賀飛虎依舊心裏打鼓,臨行前他妻子也要他對嶽父盡量客氣有禮,盡量不提當年在北方同盟的事和眼下的敵國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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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他老人家還在北京,此事既然不能洩露,那愚兄也找不到請舅舅來遼東的理由,”吳三桂含着歉意的解釋倒是讓賀飛虎暗暗長出了一口氣,對方和他整整聊了一天的家事,晚上吃飯的時候隻有吳三桂的夫人和幾個嫡親子女,連洪承疇都沒有陪坐,遼王的長子吳應熊每次敬酒時一口一個姑丈叫得極是親熱,賀飛虎被灌了一肚子的酒,回到驿館後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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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賀飛虎運足了氣,一見到吳三桂後便馬上開口:“殿下是不是打算出兵相助李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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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夫坐下說話嘛。”吳三桂仍是滿面堆笑,賀飛虎坐下後吳三桂又開始噓寒問暖:“妹夫昨夜睡得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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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表舅操心了。”賀飛虎運了半天的氣又洩去了大半,拱拱手道:“表舅是不是要出兵助順王打齊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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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此事?妹夫一定是誤會了。”吳三桂哈哈笑道:“吾主和齊公并肩抗敵,三載同盟之情如此深厚,哪裏會打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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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這話就是欺心了!”賀飛虎來之前看過不少遼東邸報,上面一直在鼓吹戰争,而且說南明主政都是商人,自古商人就膽小如鼠、而閩粵之人更是貪生怕死,根本不會也不敢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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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飛虎複述了一些他看到的文章,怒氣沖沖地質問道:“到底閩粵能不能打仗,到了戰場上就能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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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間賀飛虎的聲音越提越高,反觀吳三桂仍是一副淡淡的笑容,好像對方說的事完全與他無關一般。等賀飛虎總算發完脾氣後,吳三桂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把笑容稍微收起來了一點點:“泉州新報,說戰事一開,齊公的水師就能封鎖沿海,讓從山東到天津、再到旅順全境一隻漁船都别想出海,這是不是齊公想來打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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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然不是,”賀飛虎也看過這篇文章,其中有不少讓他覺得好笑的地方,比如漁船這種東西去打它們做什麽:“這是那份報紙的意思,不是齊公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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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這遼東邸報也是報紙啊,這是報紙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吳三桂搖頭道:“吾主和齊公是打不起來的,我不信他們會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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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遼東邸報是殿下親信辦的,怎麽會不是殿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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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親信辦的,”吳三桂搖頭否認道:“經辦人易成我連見都沒見過幾次,這是他的意思。”說完後吳三桂反問道:“難道南明的報紙,齊公會過問上面寫什麽嗎?如果報紙上寫得不稱齊公的心,齊公會禁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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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會。”賀飛虎想也不想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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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裏也是一樣,齊公說報紙是爲了廣開言路,爲上位者鳴鍾警醒,我深以爲然,所以我對報紙也是從來不幹涉的。”吳三桂指着桌邊的一張遼東邸報對賀飛虎說道:“妹夫你看,我也是天天看報的,從這裏面我知道了不少遼東父老的心聲,也激勵着我努力施政遼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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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如果順王和我們開戰,遼王會兩不想幫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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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夫啊,我是順王的臣子;但齊公既是同鄉,又是我敬重的遼軍前輩,還是我仰望師從的賢良。”吳三桂長吸一口氣,換上一副鄭重其事的神色,賀飛虎不由得也是坐直了些屏住呼吸聆聽,隻聞吳三桂說道:“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我堅信吾主和齊公絕不會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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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飛虎差點被氣噎住,緩過來以後追問道:“我是問如果,如果打起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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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隻好借用齊公常用的一句話:我不回答沒有發生的問題。”吳三桂又搖了搖頭:“而且我堅信這事絕不會發生,吾主和齊公肯定不會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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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王正向浙江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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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例行的調動罷了,而且是真是假還不一定,道聽途說不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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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們也已經增兵備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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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夫真是難爲我了,我已經不是大明的臣子了,大明朝廷無論做何舉動,都不是我該幹涉的。”吳三桂繼續一推二六五:“不過我建議齊公克制,不要相信道聽途說。哎呀,妹夫看看我在說什麽啊,齊公當然不會信了,這仗打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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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順地方和各藩國中,遼東是和南明合作最多的,賀飛虎這次出使其實是卿院在背後向黃石提議,認爲或許有機會打動遼東站在南明這邊,那麽就可以省南明不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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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願意不願意在報紙上公開說您不贊同打仗,不希望看見順王和我們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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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說妹夫啊,”吳三桂苦笑道:“我是大順的臣子啊,這可是幹涉朝政、挾持君父啊,而且我要是說了這話,估計近衛營就不會呆在北京而是立刻向沈陽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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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公可以明确地給殿下保證,”其實這還是卿院的意思,但是賀飛虎誤把黃石這個轉達人當作決策人:“李順任何對遼東的敵對行動,将被視爲對大明的敵對行動,而且這個保證可以诏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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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樣吳三桂就算是被捆上南明的戰車了,賀飛虎對面的人笑着搖頭:“我是大順的臣子,絕不會做對不起君父的事,而齊公在我心中亦是尊長,我如此敬愛的兩位尊長,是絕不會打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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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三桂翻來覆去就是不說句準話,賀飛虎毫無辦法:“殿下這些年從南方進口了很多機械,也在我們的幫助下修建了起了工廠,殿下還派人常駐泉州、廣州等地,要我們掩護他們的身份。想必殿下已經通過這些人得知了我們閩粵沿海那一望無際的廠房,接連不斷的船塢,還有每天都有大批人畢業的各種學校。順王那邊到底怎麽樣,想來殿下和我們也是一樣清楚的,雖然現在順王十分天下有其八,但真打起來順王對我們來說隻是麻煩、不是威脅,這仗要打多少年是有懸念的,但勝負就連殿下大概也不會有疑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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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更打不起來了嘛,沒有疑問的仗爲何會順王會去打呢?”吳三桂強調道:“我希望雙方克制,這太平的日子來之不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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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有大小三十家銀行,殿下和它們中的幾個打過交道,明白它們的用處,而北方一家都沒有。”無可奈何的賀飛虎隻有繼續講述事先預備的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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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妹夫真不該跟我說,”吳三桂一臉的誠懇:“死了那麽多的人,好不容易這天下才算是太平了,我雖然不認爲主上會和齊公開戰,但是如果有用的話、如果我說話就能避免戰火的話,我情願立刻趕去北京,天天和主上說:‘不要打仗。’一天說一百遍都不嫌累。我隻能說,我衷心希望主上和齊公都能克制,不要讓天下生靈塗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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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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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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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乃明、施天羽和另外一位明軍将官聚在一起用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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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将軍,令尊一起都好。”黃乃明告訴鄭成功他已經把委托他帶去的家信交給鄭之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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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小公爺。”每次提到他那不争氣的父親時,鄭成功就一臉的陰沉,但再怎麽樣那還是他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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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成功很感激齊國公對他一如既往的信任,現在他依舊負責指揮明軍的艦隊主力,而且年初還把剛訓練好的海軍陸戰師也劃歸艦隊編制,有了這支服從海軍命令的陸戰隊後,艦隊作戰就可以變得更靈活,不必事事都要和陸軍扯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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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齊國公是不是爲了父親的原因,鄭成功注意到齊國公府在軍隊人事上進行了很大的調整,現在他基本沒有人事任命權,隻有指揮權,所有軍官的調動和任免都不再像崇祯朝那樣下放給艦隊,而是一律要上報到齊國公府批準。目前在艦隊中服役的軍官們對鄭成功這位指揮官很尊敬,但遠不是之前生殺予奪在手時的那種畏懼。不過鄭成功對此不但沒有别扭,反倒長出了一口氣,他覺得父親作出這種事來齊國公不稍奪自己的事權才是怪事,因此對齊國公府的這種權利調整,鄭成功不但積極配合,而且因此而心安——看來父親叛變這事的影響也就到此爲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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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飯館離廣東省卿院并不遠,今天省卿院周圍的茶館、飯店裏坐了不少戎裝在身的軍官,幾天前齊國公在福建卿院公開了李順方面的要求——要求南明不戰而降,自動取消帝号稱爲大順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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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因爲身在福建所以不能親自在廣東卿院發布這個消息,但齊國公還是在迅速把這個信的副本發給廣東、廣西和江西三省的卿院,廣東卿院已經維持緊急召開辯論。齊國公說因爲國卿院還沒有來得及籌建,所以他需要每個省的卿院都對此要求作出回複。
nbsp;(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