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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衆殺人,恐怕不好吧?”一個省卿有些擔憂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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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幫軟蛋,哼,你拿火铳一比他們就軟了。再說,難道你不會朝他們大腿開槍麽?”呂志強老闆一臉的兇光,哪裏還像個膽小怕事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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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老闆說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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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收拾不了那姓缪的賊,老子就跟他的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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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轟然叫好,都把手铳塞進懷裏,呂志強老闆的桌子上還攤着一堆短劍、匕首,卿議員們也紛紛伸手拿上幾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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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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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省卿院的大門口,一彪人馬昂首闊步地走過來,沒有人穿着體面的長袍,一個個都是短襟緊衣,不少人腿上還打着綁腿、手腕上帶着束袖,乍一看就像是一位大俠領着弟子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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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好漢走到省卿院門口就被衛兵攔住了,爲首的軍官爲難地看着一身大俠裝束的爲首者:“缪大夫,您們不能這樣帶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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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是省卿大夫,我們要去開會誰敢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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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老闆身後的一群人齊聲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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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敢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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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敢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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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們要去開會小的們不敢阻攔,但是您們身上的兇器不能帶進去,上峰有了嚴令,大夫們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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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兇器?”缪老闆大怒:“我們身上哪裏有兇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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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大夫得罪了。”爲首的軍官當兵多年,對方就是身穿長袍,下面若是藏着武器他一樣能一眼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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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們不顧大夫們的恐吓,從這夥人身上搜出了鐵棍、短槍和幾把斧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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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們用來防身的。”缪老闆大聲抗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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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職保證從今往後隻有赤手空拳的人才能進去,”軍官在每件物品上都貼上一個系條,上面寫好主人的人名,把它們都扔到辦公桌後的武器堆上去:“諸位大夫出來時,卑職會原物奉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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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老闆剛進去沒多久,軍官又瞅見另外一夥大俠朝這裏開過來,他立刻迎上去:“呂大夫,您們昨天鬧得太兇了,上峰交代不能放你們這樣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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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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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石給福建劃定的選區基本是按人數來的,此外對沿海工商發達地區有一定偏向,對那些勢力足夠大的商人來說,比如朱九就自信一定能拿下霞浦五個席位中的一個,所以他們持無所謂的态度。但對如呂志強這種小商人來說,他不是很有信心和強大的對手競争沿海的席位,在農村又沒有什麽勢力,所以就有人提議推翻黃石的選區劃分法,把所有的席位都挪到沿海來,内地随便施舍一兩個席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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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齊國公已經明确表示他不同意修改選區,不過若是省卿院能夠達到三分之二的話他也不會幹涉,小商人集團就緊鑼密鼓地進行拉票,提議對選區劃分進行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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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除去這些徹底紮根沿海工商區的小商人外,還有一些商人和農村聯系緊密,比如做糧食買賣的缪老闆,最近就有不少閩省西部缙紳來拜訪他,希望缪老闆能夠仗義執言,許諾若是選區維持不便的話,明年選舉結束後給缪老闆的貨一概打三折,而且會動員他們在沿海的親戚在缪老闆選定的選區投票支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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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缪的你這個無恥小人,你怎麽會替那些缙紳說話,他們連商人都不是!”今天缪大夫才開了一個頭,呂老闆就跳起來,今天已經是辯論的第三天,呂老闆一夥兒形勢不妙,隻有寄希望于在座的商人同仇敵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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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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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議長立刻開始執行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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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公說了,與萬民共天下,”站在講台背後的缪老闆振振有辭:“難道征兵征不到農夫頭上麽?難道閩西的缙紳不出糧出錢抵抗闖賊麽?在座的諸君都是商人,大夥兒來評評這個理,掏錢入股了,可是什麽事都不能管,賬冊不能過問、夥計不聽話也不能罵,難道呂老闆平素就是這麽對待合股的夥伴的麽?呂老闆就不怕爲了自己的私心結果讓閩西的缙紳投了闖,連累了大夥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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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賊!你娘的就沒有私心麽?”呂志強惱羞成怒,雖然隻有短短的一個多月,但大家都已經很明白坐在這個大廳裏可是享受到齊公與萬民共治天下後最多的好處,若這裏沒有你的椅子,那就隻能去遊說其他議員照顧自己的利益了。想到正式選舉後可能失去自己的這把椅子,不再提問而是沖向講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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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老闆猛沖而來的時候,缪老闆仍一副氣定神閑的摸樣,心裏全是不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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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老闆已經打探清楚,呂老闆手下有個工頭以前就是少林寺的武僧,河南大亂後流竄到福建給人看家護院,被呂老闆聘去當了個消防工,最近聽說呂老闆把這個和尚從霞浦召到泉州,緊急學習少林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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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寺那是末流,外家拳何足道哉?”這些天聚集在缪老闆家裏的閩西缙紳聽說省卿院的糾紛後,立刻就有人向他推薦了一位大相國寺的高僧——同樣是從河南跑到福建躲避兵禍的:“這位大師修煉的乃是内家拳,千年來大相國寺始終壓少林一頭,就是因爲外家拳這種末流無法和真正的内家高手相提并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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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沉丹田。”趁着對手奔襲而來這一點點餘暇,缪老闆雙目微閉、兩腿微曲,雙手從腰腹間緩緩上提,深吸了一口天地間的元氣,頓時就感到通體舒暢,還有一絲真氣從腹部上行到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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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老闆一個大鵬展翅躍而演講台,同時缪老闆雙目猛睜、挺身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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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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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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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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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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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都是一身緊衣武服的省卿院大夫,見招拆招,在講台上你來我往打做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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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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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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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會長把驚堂木拍得震天響,但是不但講台上的那兩人充耳不聞,台下兩派也一擁而上大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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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全武行已經發生過多次,大部分事不關己的大夫都遠遠避開,圍成一圈欣賞着免費的武打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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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老闆一開始那兩手,好像是白鶴亮翅加黑虎掏心。以前我在街邊賣藝把勢那裏見過,所以知道這名字,久聞呂老闆手下的消防工人裏有少林武僧,果然是名不虛傳啊。”一個大夫看得過瘾,興高采烈地評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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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缪老闆的招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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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老闆幾天前請了一個大相國寺的高僧回家,”有消息靈通人士馬上講起來:“缪老闆修的是内家拳,講求的是靠内勁傷人、無招勝有招,将來呂老闆就是練成了金鍾罩、鐵布衫,也禁不住缪老闆隔山打牛的内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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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啊,快把他們拉開!”劉會長還在努力地高聲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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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卿院的工作人員猶豫着走上前,但他們面前一片亂飛的拳頭不但沒有止歇,還傳出憤怒的大喝聲:“我是省卿院大夫,有豁免權,誰敢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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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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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再弟氣急敗壞的跑進來,報告黃石省卿院又一次爆發群毆,十幾把椅子都在鬥毆中被打壞了:“這要是傳出去,豈不是會成爲天下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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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順王他們會笑,會笑我們的朝廷官員不成體統,不過這是民主的必經之路。”黃石對這種事一點也沒放在心上,隻是派人去修理椅子:“因爲這個卿院裏的人都明白他們是真正有權的人,他們争奪的是實實在在的東西,所以一開始難免就會急眼,等他們明白講理比動武更有用後,自然就不會如此了,莫說這麽幾天,就是打個一年、兩年我都不奇怪,記得不許他們攜帶武器進場就行,不要鬧出人命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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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這個省卿院繼續發展,黃石知道議員往裏面投入的心血和精力就會變得越來越多,對這個卿院的依賴越來越大,若是有人想把權利收回時,這些已經投入了巨大成本并且享受着高額回報的人會誓死保衛省卿院,哪怕隻有牙齒和指甲也要戰鬥到最後一息。而且他們擁有的絕不會隻是牙齒和指甲,封建專制的官場中隻有最寡廉鮮恥、精于阿谀奉迎、欺上瞞下的人才能一路順風,所以通過這種優勝劣汰法則選拔出來的封建官員無論無能到什麽地步都不必太過驚奇。而議會制選拔的是最能争取人心、最能團結同盟的人,每個議員都會有廣泛的支持者,精于控制人心爲自己所用,善于引導平民自願去走他手指的道路,這是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優勝劣汰法則,會選拔出所長截然不同的官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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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很好,不用去管,”黃石再次重申道,他覺得這充分證明議員已經開始覺醒,意識到了自己手中的政治權利并在努力争取它:“省卿院大權在握,你難道指望在這種真正的權力面前,他們還會見面握手、表決舉手,通過拍手一團和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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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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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國寺,果然名不虛傳。”缪老闆的心情現在大好,今天在省卿院的武鬥他們這派沒輸,而随後的表決則是大獲全勝,大部分都心明眼亮估計到重劃選區派不可能讓他們的提議獲得通過,既然無論如何都無可能取勝,中間派就希望站在勝利者一邊,撈到維持現狀派許諾的好處。還有些人雖然不稀罕維持現狀派給的好處,但考慮到齊國公明确說明他不希望重新劃分選區,那反正呂老闆一夥兒也赢不了,那沒有必要爲這些很可能會被逐出正式省卿院的人得罪未來的同僚和齊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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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表決下來,維持現狀派以壓倒性多數擊敗了挑戰者,晚上請功宴上,缪老闆把大相國寺的高僧也請來喝茶,雖然一咧嘴就會錐心徹骨地疼,但缪老闆的笑聲依舊是哪麽的爽朗:“将來王師收複河南,本大夫一定提議撥款給大相國寺當善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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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覺得缪老闆是喝高了,這一個月下來就連院外遊說的閩西的缙紳也知道這種白花錢的事在省卿院是通過不了的,連忙提醒道:“這個錢就不必省裏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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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省當然不出這筆錢,”缪老闆兩眼紫黑,大笑着說道:“到時候把欺世盜名的少林寺拆了,把他們的地賣了的錢拿去給大相國寺好了,今天我才知道,這外家拳真是末流,那呂賊打在老子身上的拳,一點而也不痛,哈哈,一點都不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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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得意滿的缪老闆看着滿屋來恭賀自己大勝的人群,知道明歲正式選舉時自己的席位已經是闆上釘釘,除去這個席位外,缪老闆最關系的就是閩省的軍備建設,畢竟隻有保住了省卿院才能安享勝利果實,他暗自盤算着,慶功宴後他就要分頭去找閩西的缙紳,向他們宣傳朝廷的征兵、征糧政策,鼓動他們支持朝廷——經過這一個月在省卿院的厮殺,缪老闆的口才和說服能力也是水漲船高,這些議員和以往的朝廷官員不同,很少講什麽國家大義,一開口就是赤裸裸地利害關系和利益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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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家歡喜幾人愁,呂老闆院子裏現在則是愁雲慘霧,二十幾個議員人人帶傷,不過相比他們心中的憂愁,這身上的傷痛又算的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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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九爺居然也投了反對票,我那麽多次給他的廠救火,一次次給他折扣,他都忘記了麽?”看到一個個老朋友也不支持自己,呂志強的傷心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坐在他周圍的全是勢力有限的小商人,他們拿不出足夠的錢也沒有足夠多的工人同大商人競争,而遠征内地的選區更是沒有絲毫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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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光巨富、豪商才想爲國效勞。”呂志強抱怨道,看起來齊國公的體制,似乎隻有閩省最有影響力的頭二、三百人才能有機會入圍:“我們雖然位卑言輕,但也是心憂國事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