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軍這幾個營打得确實不太好,不過他們人實在太多了,難說會有什麽變故。”餘深河顯得比較謹慎,他指出長青營都是新兵,而泰山和細柳和順軍頗有默契:“剛才三千發起一次沖鋒固然是被擊退了,但是未必每次我軍都能這麽幸運。”
從開戰到現在,順軍也有近千的傷亡,其中一半是由新軍的炮兵造成的:“新軍的大炮實在太多了。”現在周洞天最擔心的就是敵方的炮兵,由于順軍的炮兵很難對明軍的炮兵構成威脅,所以他們的射擊越來越大膽,而且随着時間的推移,明軍的火炮也打得越來越準。
“如果我是賀帥,”爲了安全起見,順軍的火炮在敵方步兵攻勢不太猛烈的時候都躲在本方步兵後面,由于兵力劣勢許平不能在任何地點發起反擊,所以他也不認爲明軍的炮兵肩負有協助防守的任務,至少不是很重:“我就會把所有的大炮集中在一起,一個營一個營地敲過來。”
“幸好賀帥不是大人,”周洞天對三西營遲遲不到感到非常憂慮,不能反擊的防守是太被動的作戰模式:“那樣會給我們造成不小的麻煩。”
“或遲或早,”許平輕聲說道。
……
天一營也開始後退,這個營向賀寶刀派來使者,要求讓另外一營頂替上去繼續進攻,天一營需要一些時間來恢複,以便重新投入作戰。
“這麽耗小去也不是事,”賀寶刀已經重新冷靜下來,他回頭問道:“姜帥還沒到麽?”
“姜帥的前鋒離我們這裏還有十五裏地,”參謀報告道:“姜帥正在帶着主力趕來。”
“他們的前鋒願意參與作戰麽?”賀寶刀手裏還有相當的兵力可以動用,不過他希望晉軍能夠接替一部分戰線,讓他能把左翼無所事事的兩個營調到更重要的區域,參與對順軍防線的車輪戰。
參謀搖搖頭:“他們說需要休息。”
“這樣啊。”賀寶刀知道晉軍也多半指望不上了,沒有走多遠就紮營旁觀,顯然也是有了保存實力的心思。
“讓在後方休息的各營把炮隊都交給我直轄。”開戰一個時辰來,賀寶刀注意到順軍沒有任何反擊的嘗試,即使是新軍被擊潰的時候順軍也不肯發動追擊——這明明可以輕易給新軍造成重創,并阻止新軍恢複戰力。
“許平手裏肯定沒有多少兵,他不敢反擊。”賀寶刀想了想,讓左右的新軍都留下一個營的炮隊,萬一順軍真敢反擊這些炮兵可以參與防守:“我要把十營的炮兵集中起來。”賀寶刀向着勁射營和裝甲營的位置一指:“這裏是許平的重心所在,打垮了這兩個營,許平就完了。”
“可是順軍的三西營還不知去向。”
“就當他們趕不到好了。”賀寶刀心裏還有幾句話沒說,如果順軍的實力和新軍相當,那今天這仗就怎麽也不像能打赢的樣了。如果非要考慮對方的三西營,那就是自動承認失敗,取勝的機會就在于搶在這三成順軍抵達戰場前先擊潰順軍的主力。成功的話,山西戰場的明軍野戰軍就會是三西營的六、七倍之多,任憑李定國再矯勇善戰也無法挽回敗局。
在賀寶刀的嚴令下,在後方整頓的各營紛紛交出了他們的炮隊,如此賀寶刀就在中央戰線上集中起一百門大炮。
得知炮兵已經準備好後,賀寶刀立刻下令道:“抵近射擊,越近越好。”
賀寶刀毫不擔心順軍炮兵的反擊,對面六營順軍的火炮加起來也就有三、四十門的樣子,如果他們敢出現在明軍炮兵的近前,很快就會被明軍壓制摧毀。
參謀們指出順軍還有一種反擊模式需要提防,就是順軍的騎兵部隊,在眼前的這個戰場上,明軍的騎兵總數也有優勢,每個營都有超過四百騎兵,十二個步兵營加上直衛這個騎兵營總共有六千多騎兵,但這麽龐大的騎兵分散在整個戰場上,由各營自己控制。而順軍每營隻有一、二百騎兵,他們的五千騎兵全部集中在一起,如果投入任何一處都能形成壓倒性的騎兵優勢。
“我早就和侯爺說過,騎兵應該集中在一起,二十年前我就這麽說過,不過侯爺總說什麽騎兵集中使用是歪理邪說。”賀寶刀抱怨道,其實他也知道這不完全是黃石的責任,當時黃石手下沒有幾個營,所以每個營都要有獨立作戰能力,而新軍建立後黃石同樣組建了直衛。而現在新軍各營都把自己的騎兵當成寶貝,由特别親信的部下統帥,賀寶刀就是想把他們調到自己手下直轄,各營也未必同意——是十有八九不會同意。
“不要讓炮兵集中在一起,分成幾個陣地,步兵在他們身後掩護他們。”賀寶刀知道炮兵越靠近戰場,受到順軍反擊的可能性就越大,但是他仍然堅持抵近射擊的策略:“讓闖賊反擊吧,他們沖擊我們炮兵的時候,我們的步兵會極大地殺傷他們的騎兵。”
“大帥,要不要末将待命,随時準備反擊闖賊的騎兵?”楊懷祖問道。
“不,直衛不能動。”賀寶刀毫不猶豫地否決了楊懷祖的提議,在他看來,順軍強大的騎兵集團是一個很大的威脅,如果任何一個新軍營的步兵被擊潰時,順軍出動騎兵追擊,單憑各營自己的騎兵部隊是無法保證步兵安全後退的。甚至面對一個新軍完整的步兵營時,這麽龐大的騎兵部隊仍然是一種威脅。這個威脅的存在實際也影響到了賀寶刀進攻的決心,所以他打算首先消耗順軍的騎兵集團,降低他們的人數和突擊能力,把他們削弱到不對新軍各營造成嚴重威脅的地步。
當赤灼營對勁射營的陣地發起攻擊時,已經有五十門火炮部署到位,這些炮兵對勁射營的陣地傾斜着火力,不久又有十幾門大炮加入。這些炮兵火力不僅嚴重影響了勁射營的還擊,而且大大鼓舞着明軍的士氣,看到敵軍陣地上此起彼伏的炮火煙塵後,即使是赤灼營的新兵也突然充滿了勝利的信心,他們的隊形也變得更加近前,與勁射營展開激烈的對射。
……
“真是彈如雨下。”一個參謀跑過來向許平報告,新軍在中央戰線上集中的炮兵給勁射營造成很大的傷亡,雖然順軍已經分散了隊形,但已經有數百人被明軍的火炮擊倒,而分散的隊形還導緻勁射營在對射中變得很吃虧,現在勁射營的戰線已經被壓得開始後退:“第十一步兵翼已經頂不住了,第十二步兵翼将在北坡防守以躲避明寇的火炮。”
“嗯。”對此許平無計可施,隻能同意勁射營放棄南坡後退。沒有炮兵的協助,明軍在其他戰線上的攻擊變得更加無力,但明軍重點攻擊區域的壓力則變得非常大,已經不是一個營能單獨承擔得住的了。
“大将軍,我去把明寇打退!”劉宗敏見形勢開始變得不利,也有些急躁起來。明軍的炮兵越來越肆無忌憚,一直推到半山坡向順軍瘋狂射擊,在這麽近的距離上,他們的炮彈變得非常準,第十一步兵翼的防線在短短一柱香内就被撕成了碎片。
許平離開将旗,跑到近處觀察敵陣,透過硝煙形成的白霧,他還是能隐隐看到部署在炮兵後方的明軍步兵方陣。
“用騎兵去沖擊步兵陣地那是送死。”許平搖頭否決道。
“末将不會硬沖敵陣。”遲樹德報告他手下第一騎兵營的兒郎們都已經檢查木塞、鐵錘,保證每個騎兵都攜帶着它們:“末将沖過去,絕不和明寇戀戰,驅逐了他們的炮兵後立刻把大炮的火門塞死。”
許平又想了想,還是搖頭:“仍會是傷亡極大,而且直衛會立刻沖出來追殺你們。”
騎兵在步兵面前保持作戰隊形會被打成篩子,而如果不保持隊形就會被直衛沖殺,許平沒有足夠的步兵掩護騎兵突擊,他很擔心那些下馬塞炮的騎兵來不及逃回來。
“我們遠沒到需要拼命的地步,騎兵要留到用來追擊。”許平擡頭看了看天,已經快到正午了,新軍的進展比許平預計的還要緩慢,三西營一旦抵達,許平就可以從新軍的薄弱環節發起反擊,到時候騎兵集團會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要是騎兵營損失太大,我們就沒法好好追擊了,直衛就能掩護新軍退出戰場了。”
……
“新軍打得怎麽樣?”
姜鑲問道。
“難分難舍,”晉軍的哨兵報告道:“順軍非常善戰,看上去新軍大概有兩倍的兵力優勢,但半天打下來進展甚微。賀帥的攻勢一輪接着一輪,但隻能一寸一寸地奪取順軍的陣地,到現在爲止也沒有什麽值得一提的戰果。”
“是不是順軍要赢啊?”一個神情緊張的幕僚替姜鑲問道。
“赢倒也未必,至少目前看還是新軍全面占優,順軍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哨兵搖頭道:“新軍人太多了,順軍最後說不定還得輸。”
“說不定?”
“是的,說不定,要是突然又有一隊順軍到達那就難說了。”晉軍的觀察員都認爲如果照目前的形勢發展下去,新軍還是赢面大一點,很可能靠着兵力、火力優勢勉強壓倒對手。但看上去也就是兩、三萬的順軍,和兩倍、甚至三倍于己的新軍打成這個樣,都讓晉軍感到非常驚訝。
“許大将軍和賀帥出自同門,怎麽戰鬥力差得這麽多?”姜鑲一直認爲新軍和許平統帥的順軍應該戰鬥力差不多,那樣今天的戰鬥應該是場一邊倒、摧枯拉朽的戰鬥。
“可見黃侯還是藏私了。”幕僚們紛紛得出結論:“賀帥說到底也是外人,那比得上自己的親傳弟子?”
“是啊,”姜鑲也點頭道,大家都知道黃石有個怪癖,身居高位但是親兵、家丁、義兒、弟子一個也不收,許平是目前所知僅有的一個:“許大将軍也真是怪,居然會反叛出去,而且這次在京師,居然還想欺師滅祖。”
“反出朝廷的時候就是欺師滅祖了,再說若是害了黃侯,他不就天下無敵了?”一個幕僚說道:“就是沒成,黃侯不來他也無人能制。”
“誰知道到底怎麽回事,說不定京師之變是另有隐情呢,或許黃侯根本就不想對付自己的得意弟子。”另一個幕僚撇嘴道。
“京師之變,确實迷霧重重,”姜鑲咳嗽一聲:“扯遠了,現在我們還是靜觀待變吧。”
……
所有的參謀軍官,都朝向南面望去,從那裏傳來的隆隆炮聲變得越來越響、越來越密。
終于有一個參謀向李定國建議道:“大人,我們是不是應該立刻向大将軍靠攏?”
“不必,大将軍手下三萬兵馬都能征慣戰,新軍那幫新兵蛋子怎麽可能是大将軍對手?”李定國覺得許平無論如何也輸不了:“大将軍終歸還是出身新軍,太喜歡這種正面抗衡了,要知道我們順軍和新軍條件不同,不能拘泥不變。”
三西營在山路上蜿蜒向東,一批被搜索到的樵夫在前面給順軍充當向導,三西營的工兵跟在他們背後畫出草圖,不停地送給後方的參謀,供他們研究如何調遣以充分利用各條小道的通過能力,讓大軍既不迷路,還能保持足夠的行軍速度。
“不能讓新軍逃出山西,隻要他們能逃回京師,他們就能再次補充和我們繼續交戰。”李定國始終感到有一種緊迫感沉沉地壓在心頭,順軍補充困難、物資有限:“我們要堵住新軍的退路,就在這裏把他們徹底殲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