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大将軍一手調教出來的營頭,和我們還有鷹營一樣,也算是師兄弟了。”長青營踩着鼓點向本方殺來時,一個參謀還這樣說道:“螳螂營是大師兄,鷹營是二師兄,我們是小師弟,真好像是同室操戈一般。”
其他人都專注地看着戰場,沒有人應聲。
現在大家的神色都輕松了不少,第五步兵翼越來越占據上風,對面明軍前排已經被打得七零八落,不少士兵已經停止射擊趴在地上等死。長青營的還擊也顯得越來越不成章法,整齊的排槍已經消失不見,那些還站立着的明軍士兵大部分都彎着腰緩慢地裝填,然後等不及軍官的命令就急忙發出零星的回擊,還有些人則緩緩後退,似乎已經開始喪失對射的鬥志。
“大師兄不行了。”一個參謀輕快地笑道,對面的長青營顯出明顯的疲态,陣勢暴露出遲疑不定的軍心。
“十七步兵隊打得很好,二十也打得不錯,不過打得最好的還是十八和十九步兵隊。”李來亨仍然沒有放下望遠鏡,不過他已經有餘暇開始評判戰局,在中央的位置上,明軍的步兵已經快退到順軍的步兵火力範圍外,這兩隊順軍開始向貓在地面上的明軍士兵射擊,雖然效率比較低,但每次齊射也能擊中些企圖躲避順軍火力的敵人。
李來亨注意到第五步兵翼的齊射速度開始放緩,每次都用更長的時間仔細瞄準,來保證每個士兵都能參與到集體射擊中,這既能減少體力的浪費,減緩士兵的緊張情緒,而且向不還手的敵人射擊對士氣也既有好處。
有一些趴在地上的敵人開始趁着第五步兵翼齊射的間隔期起身逃走,越來越多的明軍士兵學着這些人的樣子,飛快地從死亡區域地撤離。又是一次齊射,還在抵抗的明軍士兵又被打翻了一批,整條明軍戰線開始動搖,士兵們不再嘗試還擊而是一起把後背亮給順軍。這些士兵已經不管是不是在射擊的間隔了,以最快地速度向螳螂将旗的位置跑去。
對面的鼓聲再次響起,原本呆在螳螂将旗位置的後排明軍開始前進,他們放過撤退的同伴,開始向交戰位置前進。
“又是四個明軍步隊。”相對六百人一隊的順軍步隊,隻有四百人的明軍步隊列出的陣型顯得稍微單薄一些,這次李來亨看到第五步兵翼沒有向前次那樣進行原距離攔阻射擊,而是把敵人放近。
對面的明軍軍中騰起了排槍的硝煙,這次是明軍先開火了,他們沒有走到剛才的位置就停下來開火。
這次開火過後,第五步兵翼并沒有還擊,可明軍依然沒有向前,而是原地不動裝填,看起來還要進行新一輪的齊射。
“太遠了,這麽遠他們在打樹麽?”李來亨話音未落,就看到第五步兵翼的旗幟開始晃動,鼓聲也響了三響,看起來他的副官打算離開既設陣地向前。
身邊的傳令兵立刻轉身向李來亨看來,營官微微點頭,表示同意副官的建議。
裝甲營的營部用主旗和鼓聲回應了第五步兵翼的請求,這時明軍果然又進行了一起齊射,第五步兵翼的士兵離開陣地,大步向前走去,一直走完兩軍間一半的路途,然後才搶在明軍第三次射擊前進行了首次的回擊。
順、明兩軍的戰線上,你來我往地噴射着成排的硝煙,兩輪之後,李來亨雖然看不清對面的情況,不過他能感到對方的回擊明顯又慢了下來。順軍連續攻擊了一次,對面的還擊變得更加有氣無力,零零星星地不複剛才的威力;接着順軍又連續齊射了兩次,對面的齊射停止了。
第五步兵翼再次放緩了攻擊頻率,透過硝煙的縫隙,李來亨看到又有不少敵兵卧倒在地,還有更多的敵兵步前隊的後塵開始退縮。
“第五步兵翼請求白刃沖鋒。”一個傳令兵冒着硝煙趕到李來亨面前:“明寇已經喪失鬥志,我軍一個沖鋒就能打垮他們然後開始追擊!”
李來亨搖搖頭,這個時候繼續用齊射殺敵那效率就顯得太低了,可他也不同意進行白刃戰:“退回來,今天的戰鬥才剛剛開始,沒必要這麽着急。”
越來越多的炮彈在前出的第五步兵翼周邊橫飛,順軍又進行了一輪齊射,然後咚咚敲着他們的鼓,交替撤回到出發陣地上。
硝煙散去,長青營已經遠遠地退到順軍火力外,一批整整齊齊的新的明軍部隊正越過長青營,向着第五步兵翼的戰線開來。
“大人,要末将出擊了麽?”第六步兵翼的翼官王無雙大聲問道。
李來亨事先預計,即使有預設陣地的依托,第五步兵翼在頂住明軍第一個營的攻擊後也會疲憊不堪,部隊的組織度也會因爲嚴重的傷亡而受到嚴重耗損,這個時候就需要第六步兵翼上前替下苦戰已久的第五步兵翼,讓這個翼能夠在陣後稍作休整,以恢複鬥志和士氣。
在剛剛看到螳螂旗時,李來亨甚至考慮過提前派出第六步兵翼,利用對方替換第一陣部隊的時候就把第五步兵翼撤回來,以免部隊在狀态不良的時候被迫和強大的敵軍硬碰導緻不必要的傷亡。
不過眼下是沒有這個必要了,李來亨看着開過來的嶄新明軍,搖頭道:“敵人還有很多,今天這仗還要打很久,我們不能過早動用預備隊。”
“這就是在野雞崗打得我們險象環生的長青營麽?這就是甯陵死戰不退,給鷹營造成巨大麻煩和傷亡的長青營麽?”想起之前遇到長青營的兩仗,李來亨輕聲念道:“大将軍總說我軍不能承擔一敗,而新軍的恢複能力是無窮無盡的,我看也未必如此啊。”
從上次遇到新軍到今天過去一年了,李來亨覺得順軍的戰鬥力恢複得遠比新軍要好,雖然順軍還沒有達到開封洪水前的頂峰狀态,雖然總兵力增加了,但很多人都沒有經曆過河南一連串激戰的鍛煉。盡管有湖廣和陝西的實戰經曆,可精銳士官和士兵的數量也就是那時的七、八成,李來亨之前還爲此感到很不安。可從今天新軍的表現看起來,他們的戰鬥力則是一落千丈。
第五步兵翼又開始和新軍交戰,三輪齊射後,李來亨看到己方又穩穩地占據了上風。
這次新軍的進攻被順軍用排槍擊退後,這個新軍營的後排部隊不再嘗試與既設陣地中的第五步兵翼對射,而是直接發起了沖鋒。
看到對方挺着刺刀呐喊着沖上來,李來亨又一次緩緩搖頭:“太早了,應該至少再緩步走上五十步,發動一次齊射,再沖鋒,至少。”
在貓頭鷹旗下的順軍軍官們,都在心裏暗暗猜測新軍的鬥志成問題,王無雙說道:“就算他們的營官知道應該如大人所說,但是他們恐怕沒法讓部隊緩步再走上五十步了。”
“那就更不應該沖鋒,”李來亨冷冷地看着前線,第五步兵翼開始速射以壓制新軍的沖鋒,訓練有素的前排士兵在射擊後立刻把火槍交給身後的人,然後接過同伴的火槍開始進行新一輪的瞄準:“就算能沖上來,體力也耗盡了怎麽白刃戰?何況如果鬥志有問題,怎麽可能沖得上來?”
第五步兵翼進行新一輪射擊時,第二排的士兵已經走到了隊尾,射擊完畢的頭排士兵接過剛剛補充到身後的同伴手中的火槍。
“預備——”
成排的火槍又一次放平。
“瞄準——”
第三排的士兵也退向後排,第四排走上前來準備把火槍交到前排手中。
“開火!”
無數的槍口中噴出緻命的子彈,順軍士兵頭也不回地伸手向後,聽任身後的夥伴将手中的武器拿去,接着又是一把新的火槍塞到手中。
比起許平更推崇的數排輪換法,李來亨更喜歡這種速射戰術,速射造成的後果就是裝填時間延長,既是許平的輪換法士兵在移動換位的同時也會造成動作變形,裝填速度遠遠不能和靜止不動時相比。而李來亨的戰術會讓士兵裝填的時間更加延長,複雜的換位動作會讓士兵沒有精力兼顧裝填工作。不過李來亨認爲速射的目的就是在白刃戰前射出更多輪的齊射,所以是不是能裝填其實不重要。如果對面的敵人在百步内進行堅定地沖刺,李來亨覺得許平的戰術不足以在這麽短的時間内發出盡可能多的火力,大概能射擊三次左右,當然約一半的人能完成裝填;而李來亨的戰術能射擊四次甚至可能五次,幾乎沒有人能完成裝填。裝甲營的訓練是按照李來亨的要求來進行的,現在因爲敵人沖鋒距離較遠,所以原本第二排的士兵還在裝填彈藥,而第三、第四兩排的士兵都統統刺刀上槍,準備開始白刃肉搏。
第四次預備的命令已經下達,最後兩排的士兵準備把火槍遞給第一排的士兵,翼官滿懷信心的看着前面的敵人,看來今天由于距離的關系順軍有機會把全部六排士兵的子彈都向敵人傾瀉出去以後再開始肉搏。原本第二排的士兵還在緊張地進行着裝填,負責的隊官看了一眼他們的進度,似乎來不及裝填完成,然後跑步上前再把槍遞給第一排的士兵:這樣很可能會在敵人殺到面前的時候沖亂自己的隊形,影響到已經上好刺刀準備迎戰的同伴。這個隊官暗暗打定主意,戰後要向營官建議:如果再有類似的情況,即使距離遠也不必考慮換彈問題了。
敵人已經沖到了五十步外,順軍又進行了一次齊射,這次的齊射造成了驚人的殺傷效果,第一排的明軍幾乎被打倒了三分之二。
“預備——瞄準——”
硝煙還未散去,軍官就又對剛接過火槍的步兵下達了命令。
密密麻麻的火槍第五次向前探出,所有的順軍都側頭開始瞄準自己正前方的敵人。
但開火的命令遲遲沒有下達,對面的敵人并沒有繼續前進,無數的明軍在血泊中掙紮,而剛才的那一擊似乎已經打光了敵人的士氣,已經沖到順軍眼前的明軍開始畏縮不前。大批的人不顧命令停下腳步,不願再向前沖鋒迎接那必定更加猛烈的齊射。
“開火!”
順軍軍官看到有的敵人開始舉槍想要還擊,就不再等待敵人繼續靠近。
差不多又有三分之二最前排的敵人被打倒。
接過最後一排火槍的順軍士兵,等待着軍官的命令。
“下刺刀,”一個順軍隊官看到戰場的變化後,斷然回頭對自己的部下喝令道:“全體裝填。”
本來已經緊張地持槍準備肉搏的順軍後排士兵,聽到這聲命令後紛紛卸下刺刀,不再目視前方而是低頭開始換彈。
“預備——瞄準——開火。”
第一排的順軍軍官一氣呵成地把三個命令喊完,這次排槍是朝着明軍的背影發出的。
“自由射擊!”
軍官又大聲補充了一句,完成這個命令後,他後退一步,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繃得緊緊的身體也松弛下來。
有的順軍士兵急急忙忙地裝填着彈藥,然後拼命地舉起槍,搶在明軍逃出火槍的最大射程槍放上一槍。
而大部分的順軍士兵則要悠閑許多,他們不緊不慢的給火槍填藥,剛才的激烈戰鬥已經夠忙的了,現在好不容易又一個閑暇能夠放松片刻。還有很多士兵則根本沒有給火槍上膛,他們向着敗逃的敵軍背影放聲大笑,笑聲中充滿了獲得新生一般的喜悅,同時用力地甩着有些僵硬肩膀和發酸手臂。
nbsp;(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