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往郏縣退去,”這中年男子報告道:“小人曾随謝将軍在郏縣與孫賊打過一仗,對那裏的地形很熟悉。”
“那謝将軍何在?”許平知道附近的民兵應該由李自成的部将謝君友指揮,闖營主力南下時他奉命留下保護今年闖營科舉時提拔的地方官員。
“謝将軍不幸受傷被俘,被孫賊殺了。”這中年男子一臉憤恨,他也是郏縣人,謝君友在郏縣拼死抵抗,但手下隻有千餘闖軍民兵,擋不住孫傳庭的大軍。而剿匪軍攻破郏縣後照例把全縣沒來得及逃走的百姓殺個精光。
正與這男子說話間,周圍又報告有其他民兵趕來和許平會合,其中一個帶隊的還是許平的老熟人——中原大俠袁鋒,現在他也是闖營的頭目之一。闖營主力南下之前袁鋒幫許平訓練民兵棍棒,剿匪軍攻入河南後中原大俠就帶着新招的弟子和民兵們打遊擊,這些日子來也劫殺了不少落單的剿匪軍兵丁,聽說許平返回就領着遊擊隊前來助許平一臂之力。
看到許平後,袁鋒顧不得行禮就大叫起來:“還好,還好,總算趕上了,我還怕大将軍已經追去了把我落下了。”
許平注意趕來與自己回合的雖然有幾千人,但人人都是手持木棍,隻有極少的人有鐵制武器,見狀許平問道:“袁大俠,你手下隻有棍子麽?”
“他們的棍棒都是我親手交的,”袁鋒大大咧咧地說道:“大将軍放心吧,我連祖傳絕技都沒有藏私。”
随着新軍改進裝備,燧發火槍在明軍中也變得越來越普及,根據許平的情報此次剿匪軍中就有大量這種新式火器,朝廷除了撥給這些以外還調撥給孫傳庭部分野戰炮。
“孫傳庭有二十萬大軍,而且他們還有火槍。”雖然不想潑這些民兵冷水,但是許平覺得必須要讓他們明白他們面對的是什麽樣的敵人。
“我們知道,”不少闖營頭目都沖着許平嚷嚷起來,他們已經與剿匪軍交戰十幾天,對官兵的裝備情況心裏有數,他們身後的民兵紛紛揮舞這手中的棍棒:“我們能和他們打!大将軍下令吧。”
“他們還有火炮。”許平又補充了一句。
“我們也有家夥!”民兵們再次轟然響應,他們更加用力的舞動着手中的棍子:“大将軍下令吧!”
“好吧。”許平終于點點頭,大聲對傳令兵說道:“近衛營全速前進,追擊孫傳庭。”
“殺官兵啊!”
“殺官兵啊!”
不等許平的傳令兵應聲,河南的民兵就發出齊聲呐喊。
……
“雖說軍心可用,”趁左右無人,餘深河跑到許平身邊小聲說道:“可是這一群烏合之衆,便是有數萬人又如何和官兵打?”
“我猜我們追不上孫傳庭,他必然會留斷後部隊,我們和這些斷後軍隊一戰後他早就走遠了,”對面有二十萬軍隊,不需要有多少軍事才能就該懂得需要分路進兵,進攻有前鋒、撤退有後衛,許平的計劃就是追擊這些後衛的明軍部隊,能打多少算多少:“等到正面一戰,這些民練就該明白戰陣是怎麽回事了,現在他們憑着一腔熱血往前追,等他們見識過了戰場,我想就不會嚷嚷着繼續追擊了。”
“那若是遇上了官兵的後衛,大人打算如何布陣?”
“當然是近衛營居中,我們先把官兵打散,然後把追擊和清剿的工作交給這些民練。”許平認爲這樣有兩個好處:第一是不會被民兵倒卷沖散了自己的隊形;第二是近衛營也需要保存體力,以免被孫傳庭殺個回馬槍。
向着郏縣進發的路上,周圍是絡繹不絕前來助戰的河南民兵,其中有一些山寨本來和闖營若即若離,但這次他們的山大王們也紛紛帶着手下趕來。
一個山大王見到許平後,向他拱手緻歉:“大将軍,小人有眼無珠,往日做了不少混帳事,大将軍大人大量,不要和小人計較。”
許平看着此人很面生,完全沒有印象,經中原大俠提醒後,才得知此人本事一個遊離于闖營之外的土匪,平日做的是打家劫舍的買賣。
這次剿匪軍經過郏縣,滿城玉石俱焚,這個山大王在縣郊的老家也被剿匪軍洗了個幹幹淨淨。如果許平不回來,這些山大王也沒有膽子獨自去找剿匪軍拼命,更無人有威望能夠把這許多路綠林好漢都湊在一起。
人越彙越多,等距離郏縣還有不到五十裏的時候,許平發現自己已經擁有了四萬大軍。而更令他吃驚的是,這一路追趕下來,他竟然始終沒有遇到剿匪軍的後衛部隊。
見天色已晚,許平就下令就地紮營,由近百個頭目帶着的幾萬民兵,亂哄哄的瓜分地盤分頭紮營。
看着亂成一鍋粥的闖營,餘深河臉上的憂色更重:“大人,若是官兵夜襲我們該如何是好?”
“确實不可不防。”以往主帥的營盤應該位于正中,以便統籌指揮,這次許平下令近衛營前出朝着郏縣方向,而讓其餘的軍隊在自己主營的後防紮營。當夜近衛營派出雙崗,不但要照顧自己的營盤,更要連友軍的周圍都兼顧到。
這個夜晚雖然許平一直提心吊膽,但最終還是平安無事,第二天一早看到初生的朝陽後,他長出一口氣,下令繼續追擊。
抵達郏縣近郊時,探馬帶來幾個幸存的百姓,他向許平報告孫傳庭帶領的官兵主力今天清晨剛剛離開郏縣,正沿來路返回。
“沒有後衛部隊?”沒想到真的追上孫傳庭,許平大吃一驚。
“本來官兵是留兵把守郏縣的,不過孫傳庭前腳走,他們後腳就撤了。”這幾個百姓都是躲在樹洞、地窖甚至枯井裏才逃過一劫的,他們說若不是城内官兵走得幹幹淨淨,他們還出不了城。
許平默默地點點頭,吩咐探馬加倍警惕,繼續向前行軍。
很快就有探馬報告發現了一路南去的官兵,還與這路官兵的後衛哨探發生交戰,并且抓住了其中一人,其餘的官兵探子見到裝備精良的近衛營騎兵後,立刻奪路而逃。
從這個探子口中,許平得知河南總兵陳永福被孫傳庭留下在郏縣斷後,這陳永福就是在第二次開封之戰中把李自成一支眼射瞎的明廷功臣。陳永福自知是個惹眼的目标,他不想留下送死,于是等孫傳庭離開後立刻也撤出郏縣,生怕被闖營大軍圍住。
“陳永福爲何南下?”餘深河對此有點疑惑。
“雖然闖王得此人而後快,不過他也知道孫傳庭是更大的目标,陳永福是河南總兵,不是陝西、山西總兵,他若是逃得太快,難免不會拿他做替罪羊。”從剛才那個明軍探子口中,許平還得知孫傳庭在退兵時留下好幾隊明軍各路把守,其中就有晉軍、魯軍的幾位總兵:“我們一路上明明沒有見到他們,我猜他們可能是自行撤走了免得當了替死鬼。”
之前的偵查,因爲許平擔心剿匪軍會打埋伏切斷自己的退路,所以對南翼比較重視,因爲偵查兵力有些北面就相對潦草,陳永福如果不是難逃或許也不會被發現蹤迹:“陳總兵多半是想等我們過去了,然後再返回郏縣,這樣就可以想辦法爲自己開脫,說他沒有臨陣脫逃而是我們沒有走他那一路。若是孫傳庭主力走遠了,他再走也沒什麽關系了。”
“那我們是追擊陳永福麽?”
根據許平事先制定的追擊原則,這陳永福是最佳的目标。
可是許平搖了搖頭:“不,我們去追孫傳庭,官兵士氣已堕,此時不打更待何時。”
“再說,”許平指了指跟着近衛營一起追擊的大隊民兵,雖然已經跟着許平以急行軍的速度走了一天,雖然一半的民兵連鞋都沒有光着腳趕路,但他們仍然士氣高漲,而且愈發地高漲,隻有很少的人掉隊:“雖然是烏合之衆,但餘兄弟你還記得山東之戰麽?我們長青營都敗在了這些農民手下。”
餘深河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半響後喃喃說道:“他們當時人多啊。”
“孫傳庭能和長青營比嗎?何況,還有我們近衛營在。”
……
自從出潼關以來,孫傳庭一路順風,沒有遭到任何有力的抵抗,部隊也沒有收到什麽損耗。
爲了避免不必要的損失,孫傳庭主動撤出河南返回陝西,反正朝廷給的命令是策應湖廣,現在許平都回師了,那李自成還會遠麽?所謂得便宜賣乖,任務圓滿完成就該走了。
秦軍作爲三遍總督的嫡系部隊,孫傳庭當然要平安帶走,而保定總督楊文嶽在官場上也頗有人脈,和孫傳庭一樣是進士出身,當然不能把他帶來的四萬河北精銳留下送死。因此孫傳庭把其他各路兵馬都派去斷後,形成一道成扇形的防禦線,如果闖營攻勢不強,他們守住了河南那自然孫傳同的功勞就更大了——收複了大量失地并且守土不失。如果他們沒能守住,那也不是孫傳庭的錯——他把河南收複了,但是因爲糧草不濟所以回陝西就食,而無能的其他各路總兵把孫督師辛辛苦苦收複的土地又丢給闖軍了。
現在孫傳庭身邊隻剩下秦軍和河北軍共十萬人,人數少了一半行軍速度也迅速許多,根據孫傳庭的估計用不了多久他們就可以平安返回潼關。
當後衛哨探報告發現闖營追近時,孫傳庭的驚訝已經不能用言語來形容了,他布置了那麽多道阻擊線,闖軍怎麽可能不聲不響而且這麽輕易地就逼近到他的核心部隊附近呢?
不過現在沒有時間多琢磨這裏面的不合理,孫傳庭連忙把手中的探馬統統派了出去,同時讓前隊放慢腳步,将八萬大軍收縮得緊湊起來。
當得知追近的闖軍打着許平的旗号後,楊文嶽臉上的汗一下子就冒了出來,孫傳庭此前并沒有和許平交手過,看到楊文嶽一臉的緊張連忙問道:“許平到底有多厲害?”
孫傳庭聽說許平是鎮東侯的大弟子,也知道他數敗新軍,但總歸還是沒有感性上的認識。
“比下官手下的大将齊圖和夏侯寬甫加起來都厲害。”
“原來如此,那确實是個厲害的賊人。”孫傳庭嘴上如此說道,但心裏忍不住想:“如果許平隻相當于齊圖和夏侯寬甫之和,那倒也不是很可怕。嗯,他是鎮東侯的大弟子,應該還是比這倆人加起來要厲害很多的。”
但到底如何個厲害法,孫傳庭還是不知道。
秦軍奉命收攏的同時,楊文嶽也連忙命令河北軍收攏,同時囑咐手下衆将要小心提防,這是就是仇人許平。
“速速讓齊将軍回撤,”楊文嶽知道齊圖深以那次被俘爲恥,平日總是摩拳擦掌要報那一箭之仇,他生怕齊圖會莽撞迎戰,若是交戰不利不但會動搖軍心還會破壞孫傳庭的統一布置。
“讓夏侯将軍前去部署防禦,将那許平阻上一阻,”楊文嶽記得上次夏侯寬甫布置的營盤還得到過許平的由衷稱贊,夏侯寬甫的防禦之才連數敗新軍的賊酋都贊不絕口——這已經成爲了河北軍中津津樂道的美談。
不到一個時辰,六萬秦軍就聚攏完畢,探馬把敵情如流水般彙來,咬在剿匪軍主力尾巴上的闖軍确實是許平統帥沒錯,不過這些闖營怎麽看也不像是闖營的主力,他們甚至沒有多少騎兵來遮蔽明軍的情報線,讓孫傳庭的探馬把闖營的軍容看了個清清楚楚。
聽說追擊的闖軍以衣衫褴褛、手持木棍,看上就像是被剿匪軍追得滿山遍野亂跑的民兵爲主後,孫傳庭和楊文嶽不禁面面相觑。
“許平的兵很差麽?”
“不差啊,許平是黃侯的弟子,特别講究軍容旗幟,他手下雖然不穿盔甲,但是氈帽、鬥笠井井有條,更絕不會短了草鞋和幹淨的軍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