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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許平後,孫可望沒有多說什麽廢話,不過他仍能感到他們的同盟關系中出現了很深的隔閡。這個倒也在許平的預料之中,和鎮東侯達成的密約,許平并也沒有和孫可望、李定國他們提起,他打算等到至少鎮東侯回信和自己約定山岚營突圍問題時才透露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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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東侯出任大都督後,山東官兵士氣大振,一貫畏我軍如虎的江北軍各部,也有不少趕赴山東參戰,不過這并不是我軍敗北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還是我軍的士氣也受到很大影響。”許平離開後,李定國、孫可望和李過基本組成了三人領導小組,不過不用說也知道西營的意見在其中占有壓倒性的優勢,現在許平的參謀對沒有奔赴中都的各營将領進行戰鬥簡報:“鎮東侯推行牛痘,活人無數,就是闖王、劉将軍、牛軍師也都種過痘,很多士兵視鎮東侯爲救命恩人,此次作戰,甚至出現炮手拒絕向鎮東侯将旗開炮的問題,說甯可被剮也不能恩将仇報;攝于鎮東侯天下無雙的武勇,曹大王、季大王的部下都出現臨陣脫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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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要是還這樣,仗就沒法打了。”李定國聽得連連搖頭:“傳令下去,從即日開始,我們訓練新兵的稻草人上,書上鎮東侯的名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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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定國說完後,帳内的參謀沒有應是,而是猶豫着說道:“李将軍,如此行事恐怕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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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說這仗沒法打了。”李定國一聲長歎:“黃侯是我們的敵人,你們是闖營的部署,我下令在稻草人上書上他的名諱,你們竟然會覺得不妥,那底下的士兵又會怎麽想?異日與鎮東侯交戰時,要是士兵們拒絕向鎮東侯開火,那我們如何能夠取勝?傳令下去,立刻在靶人上書上鎮東侯的名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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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謀把目光向許平投來,李定國、孫可望和其他不少将領的目光都跟着追過來:“大将軍,您該不會把師生之誼放在我們闖營的安危之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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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會。”許平躊躇着想和孫可望、李定國他們商議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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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們并沒有和許平繼續讨價還價的意思:“大将軍都說了。”孫可望責問那個參謀:“你還有什麽不滿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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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下開封不是麻煩,”孫可望不等許平再做反對,就提起另外一樁重要的軍需問題:“最大的麻煩是我們的火藥産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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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闖軍裝備的火器數量越來越大,火藥産量已經超過燧發槍成爲嚴重困擾許平的問題。數萬闖軍每天都需要進行火器訓練,燧發槍的修複速度已經低于報廢速度,依靠槍支走私和繳獲勉強還能持平,但火藥的産量目前隻有訓練消耗的一半,孫可望竭盡全力搜集糞便生産硝石,但産量增長遠遠跟不上消耗增加。同時闖軍其餘各部也在進行火器化,他們同樣需要大量的火藥來訓練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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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可望估計在三個月内,火藥消耗量就會增長到産量的三倍以上,江北軍的軍火走私固然是一條補充渠道,但這既不穩固,而且也不可能再有顯著的增長,目前闖營的火藥儲量雖然還算充足,但再充足的儲量也遲早有耗盡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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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孫将軍都沒有好辦法的話,那别人恐怕就更無能爲力了。”在軍需方面,許平一項是甩手掌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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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糞便是有限的,而且農田也需要肥料,我已經下令組建更多的硝石收集隊,去挖山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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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可望這個關子賣得很好,許平好奇得很:“山洞?山洞裏有硝石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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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山洞都住着蝙蝠,地上可能會有幾百年積累起來的蝙蝠糞便,這些糞便裏的硝石早已經透出,挖出來以後立刻就可以用。”孫可望得意洋洋地告訴許平,有的山洞裏蝙蝠糞甚至厚達幾米,不過這仍然是一次性的補充,靠着這些硝石,孫可望不但能夠保證幾個月内闖軍訓練消耗所需,即使闖軍的火器部隊規模達到十萬,孫可望也能确保闖軍擁有一、兩次大規模會戰所需的火藥:“但一旦這些硝石耗盡,我就再也想不出還能從什麽地方搞到硝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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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将軍有什麽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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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闖王是陝西人,我也是,我們知道闖王一直想打進潼關回老家,而牛軍師則想在攻克開封後北上進攻京師,讓明廷四分五裂好渾水摸魚。”孫可望道:“可是我認爲我們應該考慮南下湖廣,而不是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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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平皺眉道:“如果不取得陝西就南下湖廣的話,我們前腳一走,官兵後腳就會從陝西、直隸東西夾擊河南,若失去了河南,我軍就又變成了流寇,孫将軍你長久以來的苦心經營,也會毀于一旦。而一天不取得京師,殲滅鎮東侯的新軍,朝廷的權威就還在,江北軍、楚軍也不會公開倒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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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軍這是一廂情願,我軍的軍力每天都在增長,沒有湖廣的糧食,河南是養不起十萬大軍的。而且大将軍知道不知道,朝廷的火藥産量同樣嚴重不足,全仰賴福建提供。”孫可望指出,根據闖營的線報,目前福建每天都向南京提供整船、整船的火藥,再由漕運、海運北送,以維持明軍火器化後的巨大消耗:“三邊總督孫傳庭,幾乎每封奏章裏都說他需要更多的火藥、火槍,我不知道福建那裏爲什麽會有如此多的硝石,但奪取福建才能讓我軍的火器不會變成燒火棍,至于河南,實在不行就放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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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平的眉頭越皺越緊:“孫将軍的意思我很明白,不過我軍多是河南人,讓他們背井離鄉去湖廣、福建,軍心會不穩,而且聽說福建那裏多山,我們軍中連一個福建人都沒有,對福建的地形一無所知,抛下已經有小成的河南根本,萬裏迢迢跑去人生地不熟的福建,一旦有差錯就是全軍覆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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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許平和其他闖營将領又談起此事,各位将領都覺得南下太過冒險,而且沒人有把握維持軍心,餘深河甚至表示,就算近衛營這種骨幹部隊,若是強行南下,也會有大批士兵因爲不願背井離鄉而逃亡:“這兩年來我們開墾了大批田地,很多官兵都在河南成家立業,今年以來也稱得上是風調雨順、豐收在望。兩年來我們一次又一次地打退朝廷對河南的進攻,将士都對守住家園非常有信心,再不是以前那種被官兵追着跑,闖王指哪就打哪的時候了。大人,南下斷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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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無法提供足夠的糧食和火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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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大人知道,末将等也明白,可士兵們不知道,說了他們也未必信,強迫他們抛棄妻子南下,勢必牢騷滿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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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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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開封修整期間,嶽牧又開始天天往劉家跑,今天回營後,嶽牧湊到秦德冬身邊:“秦頭啊,我孤身在外也沒個長輩,您肯不肯幫我去提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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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正在收拾野兔的秦德冬放下今天打到的獵物:“事兒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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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嶽牧歡容滿面,搓着手道:“她母親今天和我說了,這事總是要家主點頭的嘛,你說咱們什麽時候能拿下開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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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就是成了嘛。”秦德冬笑着拍拍嶽牧的肩膀,又回過頭專心收拾他的兔子:“快了,快了,也就這兩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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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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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劉家的飯桌除了嶽牧外,還有另一位常客每日光臨,那就是住在劉家附近的那隻喜鵲,在這隻喜鵲小小的心目中,顯然它才是宇宙的中心,而世界是圍繞着它旋轉的。每天在劉家開飯的準點,這隻喜鵲一定會前來報到,并和劉家人一起進餐,如果劉家人耽誤了開飯了時間,那隻喜鵲還會顯得非常得不高興。自從前幾天這隻喜鵲把它的蛋孵出來以後,喜鵲每天臨走的時候,還會爲它的子女帶走一些食物。今天嶽牧在替劉家砍完柴後,還陪着劉姑娘一起去看望了這隻幸福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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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嶽牧興高采烈地和劉姑娘談天的時候,她注意到劉姑娘顯得郁郁寡歡,心裏有些奇怪的嶽牧忍不住問起劉姑娘到底還有什麽心事。劉姑娘沉吟片刻,終于對嶽牧吐露心聲:“我說你們這麽做下去到底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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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劉姑娘這麽一問,嶽牧本來十分高興的心情也低落些,不過她對這個問題倒也不是沒有想過,既然心上人問起,嶽牧也就直言不諱地說道:“秦頭他們以前也說過,隻要我們一再能夠擊敗官軍的圍剿,那麽朝廷遲早會诏安我們的。這次新軍又是大敗,估計朝廷肯定會考慮招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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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如果朝廷不招安你們怎麽辦?”劉姑娘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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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件事情我也說不好,不過有大将軍在,官兵無論如何都不會把我們圍剿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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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許平的軍隊裏,大部分士兵也都有着和嶽牧類似的想法。今年以來,雨水變得越來越充沛,氣候也越來越适合耕作,很多士兵就開始憧憬着,有朝一日能夠重回到和平的生活中去。許平中不少軍隊有不少士兵也都已經成家立業。這些人更加的希望能夠早一點看到戰争結束,然後他們再重新開始他們耕作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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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總是好的,關鍵是受到了下面貪官污吏的蒙蔽,這種看法基本上也是闖軍低層士兵中的普遍看法。至于爲他們所敬愛的将領,最後到底能落得什麽結局,這些士兵也沒有想得太多,他們總覺得,有朝一日一旦皇帝擺脫了奸臣的蒙蔽,能夠意識到他們是活不下去,才不得不走上這條路的話,那麽聖明的天子就會寬宏大量地赦免他們所有的人。至于他們的領袖,也可以在這場大赦中獲得平安,甚至得到朝廷賞賜的官職。總而言之,在闖軍士兵的心中,這場戰争已經是一場随時可能結束的戰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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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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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造反就憑着一股勁,”在李自成的營中,當着大家的面孫可望和牛金星展開激烈的争論:“讓士兵們安定下來有利有弊,利就是朝廷不容易把我們剿滅了,而弊就是士兵們成天想着招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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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平在邊上默默地聽着,他覺得不光是士兵,連将領也是一樣,如果強敵在側或是有一個目标在眼前,大家尚能團結一緻,但如果地盤穩固,将領們就各有彼此,不像從前那樣擰成一股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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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可望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說服李自成南下,而剛剛率隊趕來和李自成彙合的季退思,爲了洗雪他臨陣脫逃的恥辱,也表示願意在南下攻打左良玉的戰鬥中打頭陣。鑒于許平提到的歸德新政問題,孫可望表示可以讓部分軍隊留下,主力還是要去南方打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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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金星同意孫可望的對造反的看法,但是他還是認爲應該北上攻打京師,闖營裏幾乎都是北方人,南方不是他們熟悉的地方,更不用說還有和鎮東侯的秘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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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吵成一團的兩派,許平越聽越覺得心煩,以前隻需要認真打仗便是,但現在闖營内部勾心鬥角,戰略已經不單單是利弊問題,還涉及到威信和權利分配,無論是哪一派都不願意采用對方的策略并取得重大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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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軍有什麽看法?”孫可望突然把球踢給了許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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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大将軍認爲該南下還是北上?”牛金星很少會在衆人面前,尤其是李自成在場的時候這麽鄭重地稱呼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