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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帥,我們已經擊潰闖賊西銳營的反擊,這營闖賊的大頭目常師德确認被擊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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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令兵的興奮之情溢于言表,而參謀們的看法現在不如這個士兵這麽樂觀,相反,他們臉上多有不解之色:“說是一個營的反擊,其實隻有一個步隊的實力。”常師德的反擊一頭撞在新軍的銅牆鐵壁上,五百名闖軍從正面的反擊幾乎沒有給這三營新軍造成絲毫的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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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新軍的統帥楊緻遠一樣聽得直搖頭:“闖賊用五百人反擊我們三個營,許平在想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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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是在拖延時間。”黃希文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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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在拖延時間,讓他有機會轉移自己的将旗。”其他的參謀們也都是如此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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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自殺,不是拖延時間。”楊緻遠不同意這種看法,就前線的報告看,闖營的攻擊完全沒有章法,或許可以解釋爲忙中出錯:“如果小劉莊對許平來說重要的話,他爲什麽不派兵力防禦,旁邊那個小三岔口上據說都留了幾百人;如果對他來說一文不值的話,那他又怎麽可能急着反擊,以至忙中出錯呢?如果我來指揮的話,便是對上三個營的敵軍,這五百人也有好多種方法來進行遲滞抵抗,根本沒必要這樣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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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許賊不是大帥,他不會打仗。”黃希文想也不想的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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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不錯。”雖然楊緻遠心裏一點也不贊同這種判斷,不過他還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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磐石和選鋒營正在準備進攻,參謀們等待着楊緻遠的追加命令,或許大帥會親臨前線接管指揮權,親自掌握這關鍵性的攻擊,但楊緻遠并沒有給出追加的命。隻是等着戰局自行發展,同時陷入了沉思,自言自語道:“許平的主力在哪裏?所謂棄小不取,必有大圖,在小劉莊竟然不留兵把守,自己的将旗邊不留預備隊,那他到底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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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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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許平的旗幟讓吳忠頗有感慨,剛才抵達前線後,吳忠就心情複雜地等待着進攻的命令,不過這個命令一直沒有傳來。很快吳忠就偵查清楚對面還有不少闖營軍隊,由于地形的遮擋更不知道是否還隐藏着更多,既然如此吳忠也就沒有了主動進攻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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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楊緻遠沒有任何批評或指責,但吳忠的使者報告其他各營的參謀似乎頗有幸災樂禍之意,覺得長青營早上不聽人言,非要争功出風頭是咎由自取。對此吳忠把使者呵斥了一番,命令他們不得擅自揣度友軍、制造矛盾——傷殘的左手,好像變得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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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對面的闖軍有些異動,似乎。”一個偵察兵被參謀帶過來,他報告的時候也不是很肯定:“好像進行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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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打算移營?”苻天俊立刻說道,剛才楊緻遠已經通報過右翼的進展:“大人,我們是不是應該發起牽制進攻,等選鋒營包抄把賊人一舉殲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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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忠摸着自己越來越疼的左手,眺望着對面許平的大營,在參謀的簇擁下向前幾步觀察了一番,确實有些異常,對面似乎正在劇烈地調整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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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呢,說不定又是想打我們一個埋伏。”吳忠看了一會兒,轉頭問道:“大帥命令我們進攻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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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不過……”苻天俊很清楚楊緻遠并沒有下達這樣的命令,同樣清楚吳忠對此也了如指掌,不過這不是長青營的風格,自從建軍以來,長青營從來都是積極主動,雖然許平是最明顯的一個,但苻天俊知道吳忠同樣關心軍中的各種不足。和許平一樣,如果發現條例有缺陷,吳忠雖然不會像許平那樣硬梆梆地立刻修改,但同樣會用心思考,而他同樣說過,要積極配合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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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我們還是穩固防禦吧。”吳忠轉身走回自己的将旗下,兩個仍然完整的步隊被部署在後方充當預備隊,吳忠覺得隻要自己立足防禦,那長青營的防線絕不是闖軍能輕易撼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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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在楊緻遠的旗幟龐,新的戰報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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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帥,泰山營遭到闖賊猛攻,吉将軍說闖賊攻勢異常兇猛,他的營損失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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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楊緻遠長出一口氣,臉上也一下顯得輕松起來:“我明白了,許平以自己的将旗爲誘餌,打算引誘我們向中央投入兵力,而他則集中兵力擊潰我們的兩翼,他本人根本就不在這裏,應該在某處指揮對我們的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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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邏輯上看,許平有這個想法也不爲過,畢竟楊緻遠把軍隊一線攤開,擺出全面進攻的架勢,許平很可能想集中兵力先消滅新軍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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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覺得他的如意算盤未免也打得太滿了,這注定是要虧本的。”楊緻遠對許平這個策略并不是很擔心,如果許平犧牲中央從兩翼進攻,那麽他的指揮通信會變得非常吃力,楊緻遠當即說道:“既然他以自己的将旗做誘餌,我們就吃掉它,讓選鋒營繼續進攻推掉他的老營,然後北進切斷闖賊的東西聯系,把許平的大軍一分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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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破壞許平統一指揮都是有利的,楊緻遠派選鋒營去取得這彩頭的時候,同時準備應付必然到來的挑戰:“赤灼營馬上前去增援細柳營,那裏的闖賊可能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多,讓周将軍注意防禦;磐石營立刻退出戰鬥,火速前去增援泰山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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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緻遠對取勝充滿信心,新軍處于統一指揮之下,完整的戰線保證着後方道路始終通暢,這樣新軍的機動力會高于被分割的闖軍。而雖然楊緻遠承認闖營的軍隊很有戰鬥力,但畢竟許平是匆忙布置,楊緻遠正确估計到許平不可能這麽快就完成集結,所以任何新軍的一個營都能在相當長的時間裏抵抗闖營的進攻,如此楊緻遠就可以根據戰局的進展進行增援調遣,打退闖營的任何進攻,并選擇許平的弱點予以反攻:“我想這裏應該雲集着許平的主力部隊,對我們左翼有兩倍的優勢,我想許平現在應該就在那裏,讓我們左翼先轉入防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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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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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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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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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平看着眼前的明軍停下腳步,開始變換陣型,原本是齊頭并進的磐石、選鋒兩營轉變成選鋒在前,磐石在後的态勢,接着磐石就在選鋒的掩護下沿着來路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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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在我的喉嚨上的刀,竟然沒有立刻捅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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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許平已經下令準備轉移指揮部,措手不及的參謀們連忙尋找新的安全地點,或是說看上去不是極度危險的地點,這并不容易找到。轉移指揮部就意味要建立新的指揮聯系通道,這是一項繁重的工作,而且必然會帶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混亂,如果随便找一個地點,那可能很快就需要再次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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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準備轉移指揮部的同時,參謀們還得籌劃如何讓與正面明軍對峙的闖軍安全後退,這麽大量的工作幾乎不可能在明軍推進到許平的指揮部前完成。如果這種情況真的發生,許平知道那就會導緻整個指揮通訊系統的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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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許平的注視中,選鋒營努力地調整着陣型,準備繼續向西推進。許平觀察着明軍的隊形變換,知道新的攻勢迫在眉睫,西銳營的殘存部隊聚攏在他身後,許平将幾個西銳營的軍官招到身邊,指着前方的選鋒營對他們道:“我要你們帶領部隊向北快速繞到他們的側翼,然後發起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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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是選鋒營主攻,磐石營掩護它的側翼,而現在主攻的選鋒營并沒有其他部隊負責掩護側翼。随着選鋒營的戰鼓再次響起,明軍士兵邁開大步,齊刷刷地向西走來。很快,許平所期待的反擊也得以發起,上百名西銳營士兵從側面攻擊行進中的選鋒營,片刻後,他們的反擊就宣告失敗,選鋒營用一次密集的齊射火力還擊,輕松地将沖過來的西銳營擊退。并讓闖軍付出十數人的損失,這批闖軍并沒有戀戰,而是承認失敗一股腦地退了下去,用這些犧牲爲許平争取到了一次轉向和兩次列隊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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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令給周參謀,”許平密切觀察着選鋒營的隊列,對身後的傳令兵說道:“讓他把手頭的部隊都派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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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許平給出的命令是整頓部隊準備掩護老營撤退,不過現在他看到選鋒營已經沒有側翼掩護後,決定還是用連續的反擊來遲滞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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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選鋒營把隊形重新轉換爲向西進攻後,許平讓旗手發出信号,另一次側擊随即發起,第二批抵達選鋒營側翼的西銳營士兵前出向明軍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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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遙遠的射擊并沒有給明軍造成多少傷害,不過看到側翼再次出現闖軍後,顧彌勒立刻下令停止前進,讓部隊進行反擊。列而後戰的模式對新軍來說是最熟悉的一種模式,鎮東侯總是強調正面對抗的意義,顧彌勒不記得他在鎮東侯手下服役時,有過在正面對抗中處于下風的時候。因此從福甯鎮調來新軍時,顧彌勒對新軍居然會數次慘敗于闖營同樣震驚異常,新軍的通報裏把失敗的理由歸于賈明河和蒲觀水的無能匪夷所思,而且闖營非常狡猾,從來不與新軍正面對抗。顧彌勒對此深信不疑,而現在的戰鬥似乎也在證明着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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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軍對這幾十名闖軍還以顔色,還擊的明軍超過闖軍三倍,猛烈的彈雨讓闖軍士兵紛紛伏到在地——卧倒的經驗在闖營一傳十、十傳百,隻要作戰目的不是擊敗敵人,而是拖延時間,闖營的軍官就很喜歡采用這樣的戰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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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大批的闖營甯可趴在地上挨打也不願意站起身來對射後,顧彌勒心裏充滿了對缺乏勇氣的敵軍的蔑視,這種表現在他看來屬于屬于毫無鬥志的表現,在他的印象裏,似乎就是閩粵的海盜也要比這群闖賊更敢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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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軍向趴下的闖軍連續地射擊,帶隊的闖營軍官頑固地拒絕起身迎戰,他本來的計劃是等到明軍挺着刺刀向自己逼過來時再跑,但當他看到明軍的騎兵開始移動向自己的方位後,伏在地上的軍官立刻失去堅持的勇氣,帶着部下們彎着腰倉皇後退,逃出明軍的火力射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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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能把明軍的步兵吸引向北讓許平也有些遺憾,但他也知道這基本屬于幻想,随着周洞天緊急派來一批部隊後,許平設計了一個側翼牽制爲主、正面抵抗爲輔的計劃。裝甲營的兩個殘缺不全的步兵翼,将被許平用來進行正面抵抗,他們沒有任何火炮,人數相比選鋒營也大有不如,許平希望盡可能地避免正面的交戰——這種必然會讓他付出慘重損失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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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翼牽制就交給西銳營的殘兵敗将以及其他一些部隊,這種牽制作戰同樣會損失慘重,不過許平估計可以稍小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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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換比現在已經不在許平的考慮之内,反正前兩次反擊中,闖軍損失了幾十人,而新軍損失的恐怕不過幾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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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許平一邊部署,一邊認真地看着戰局的發展時,一個傳令兵跑到他的身後:“周參謀長報告,我們還有至少半個時辰才能移動将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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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準備,”許平頭也不回地說道:“同時告訴周參謀長,把每一個能夠抽掉出來的士兵都派來我這裏,火工、廚子、馬夫,有一個算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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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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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大路向西疾奔的磐石營,于未時二刻與泰山營取得接觸,這裏的槍聲已經接近停歇,隻有零星的交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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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詹将軍帶着磐石營趕來馳援,不過我這裏的戰局已經穩定了,闖賊停止進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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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在磐石營抵達戰線上發生危機的地點時,危機已經被當地部隊自行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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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營營官吉星輝告訴磐石營營官詹天豪:“對面的闖賊一開始詐敗,爲了顯得像他們把自己的火炮都炸毀了,我不太謹慎,知道闖賊很窮,一貫特别珍惜火炮,就誤以爲他們是真的敗了,于是命令全軍發起猛攻,結果闖賊把主力隐藏在第二條河流對岸,等我軍連渡兩條河後發起攻擊,我營的前衛很多都還在水裏無法還擊,一下子被殺傷了上百人,當時我的部隊被兩條河隔開移動困難,戰局一下子非常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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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泰山營的火炮已經渡過第一條河,吉星輝僅存的預備隊要防衛自己的辎重,保護自己的火炮,又要支援被攻擊的部隊,兵力捉襟見肘,而對面李過的部隊擰成一股繩,勢若瘋虎的猛攻打得泰山營很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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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眼見形勢危急,就也詐敗,命令放棄陣地全面後退,還主動把辎重都燒毀了,所有的火炮都推到河裏,集結部隊準備反擊。闖軍看見我們放棄陣地,抛棄了辎重的大炮,就認爲我們營已經被打垮,于是四面分頭追擊,還派部隊直奔我的将旗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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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鬥的雙方交換了位置,李過分散了自己的兵力,而泰山營則把兵力攥成拳發動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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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星輝指着他面前的河流說道:“闖賊确實很窮,他們看見我把十門大炮都推下了河,又開始撤退,不等戰局穩定就立刻派上百精壯兵丁下河打撈,仿佛生怕大炮會被水沖走一樣。等追擊的闖賊開始渡這條河時,我就用集結完畢的部隊攻擊他們,把他們大量地殺傷在水裏,結果闖賊遭到了和我軍剛開始時一模一樣的失敗,數以百計的賊兵被打死,現在他們已經退回去了,大炮也放棄打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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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兩位營官看見一個闖軍搖着白旗走過來,詹天豪愕然問道:“闖賊也是用白旗表示要求談判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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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是許平教給他們的。”吉星輝沒好氣的答道,大聲吩咐道:“把他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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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闖軍大步走到吉星輝将旗前,沖着他一禮:“參見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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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話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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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李将軍說,大炮在河裏太久了可能會被沖到下遊去,再不打撈搞不好就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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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星輝哼了一聲:“難道你們李首領覺得本将會看着他把我的炮打撈走,然後用來轟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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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闖軍士兵不緊不慢地說道:“在河裏的炮,将軍若是去打撈,我軍就會開火,我們去打撈,将軍想必也是要開火的,所以我們李将軍建議,不妨十門炮我們兩家各取一半,每方都打撈五門走,不知将軍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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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星輝哭笑不得,一下子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半天才想到個理由拒絕道:“這十門炮都是我的,憑什麽分你們五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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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闖軍士兵顯然早有準備,聞言立刻答道:“在河裏的炮就是無主的炮,好比無主的财寶,自然是見者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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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天豪揮揮手,替吉星輝讓衛士把猶自高喊着“将軍三思”的闖軍使者轟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