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節退卻

鉛彈嗖嗖地從長青營軍官團的頭頂和身側飛過,他們四周都傳來兩軍士兵的殺喊聲。

“我們的中央頂不住了。”簇擁在吳忠身邊一起觀察戰場的參謀中,有一個人焦急地叫道:“大人,我們需要投入更多的部隊。”

又是一發鉛彈飛來,這名參謀話音未落就頭部中彈,悶哼一聲撲到在吳忠腳邊死去。旁邊的苻天俊向吳忠靠攏過來,填補上死者的空隙,繼續喊叫着向長官提出建議:“讓一個步隊頂上中央,另一個繞過來從打擊闖賊的右翼,逼迫他們從中央回撤。”

吳忠輕輕地“嗯”了一聲,沒有立刻表态。

另外的幾個參謀則大喊着表示反對:“我們隻有這兩個隊的預備隊了,如果現在就動用他們,那我們就失去了應變的能力。”

長青營最後兩個還沒有動用的步隊仍停留在野雞崗的南山腳下,排着整整齊齊的隊形,安靜地等待着參戰的命令。

主張反擊的苻天俊仍不放棄,對吳忠叫道:“大人,如果我們不立刻反擊的話,我們就會失去野雞崗。”

“誰知道下面還有多少闖賊?”另一個參謀指着被濃密硝煙遮蓋而不可見的野雞崗北山腳,那裏仍不時地傳來大炮的轟鳴聲:“如果我們沒有了預備隊,那闖賊一旦突破戰線,我們不僅會失去野雞崗,還會失去我們的營。”

苻天俊飛快地回頭揮舞了一下手臂:“我們背後還有好幾個營,他們可以掩護我們。”

“他們?”反駁的參謀叫起來,對那些作壁上觀的新軍各營嗤了一聲:“他們一直讨厭我們。”

“不至于此,他們隻是穩妥罷了,是服從大帥的命令。”吳忠終于開口說話,塔擡起頭向東方望去,旭日的金光被戰場騰起的黑色煙塵擋住,變成夕陽般的血紅色,搖搖頭道:“不過今天的大戰才剛剛開始,我們營不能一下子就打光了。”

闖軍已經差不多奪回了中央山頭,吳忠無法指揮被割成兩半的全營,他下令長青營從同時從兩翼收縮,出動預備隊防備闖軍的突襲,以掩護部隊安全地退回南坡。作出這個艱難的決定後,吳忠第一次收回始終望着北方的目光,把視線轉向背後的地面,徒勞地尋找着自己失去的兩根手指,不過很快他就放棄了這種無益的嘗試,帶着參謀們匆匆向南方撤去。

“指揮官和軍官的主動,會給我軍帶來勝利。”吳忠想起當年許平和其他各營争論時的一句話,許平也是一直按照這個思路來訓練長青營的軍官的,雖然隻有短短幾個月,但是他訓練出來的軍官現在掌握着長青營,所以難怪其他人說這個營充滿了許平的烙印。吳忠也記得當時其他營官對此的反駁,說自從長生軍興,堅決執行鎮東侯的命令才是制勝的法寶。

“若是制勝了還好,若是失敗了,這就會成爲罪名,成爲其他人的替罪羊。”吳忠走下山崗時心中這樣思索着:“即便一直勝利,也會讓那些預言我們會失敗的同僚不快,好吧,下次我也明白了,我也按兵不動。”

退到山腳下時,失去了兩根手指的左手火辣辣地疼,吳忠環顧着周圍死傷慘重的部下,心裏突然充滿了悲涼和對自己的怨恨:“這确實是許平的風格,野雞崗又不是我營負責堅守的,我沒事去出什麽風頭呢?這麽多部下都戰死了,毫無意義。”

吳忠這一退,就直接退回到赤灼營的戰線後,估計有數百的長青營士兵陣亡,負傷不計其數,好幾個隊官下落不明。

“要是當年張大人和許平不去救山岚營,我們長青營就不會損失那麽大,張大人不會死,許平不會背黑鍋,我真傻,我爲什麽不老實執行命令,去講求什麽軍官的主動精神?”吳忠想起那次事變的經過,自己在參謀司的要求下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了許平,以緻無法面對部下們的抗議。還有那個周洞天拿給自己過目的,張承業寫給鎮東侯的信,當時吳忠吓得連忙威脅部下不準說出去,還嚴令周洞天立刻把這封信燒了,沒想到他出了營帳就逃走了。現在昔日的同僚、朋友、部下就站在對面,戰争的勝負還未可知:“或許就像他們說的,這是針對我們長青營的陰謀,他們早就看我們不順眼了,當初我爲什麽要聽金大人的?爲什麽要陷害自己的同僚?要是我當時頂住壓力,何至于有今日之禍?”

……

野雞崗上的槍炮聲和火光一直吸引着明軍其他各部的視線,在楊緻遠老營的營門前,黃希文緊握着望遠鏡密切關注着那裏的戰事,當看到闖軍的旗幟又一次飄揚在野雞崗山頭上時,他長歎一聲放下望遠鏡,不滿地自言自語道:“吳忠到底在搞什麽?怎麽一個營都拿不下野雞崗?”

這時年輕軍官背後的營門被撩開,明軍統帥楊緻遠從裏面走出,他腳還沒有跨出營門,就急迫地詢問道:“野雞崗怎麽了?”

黃希文回過頭,目光下垂落在楊緻遠那仍捂在腰上的左手:“大帥,您好些了麽?”

“好多了。”楊緻遠點點頭,剛才發生戰鬥的消息才剛剛傳來,他就感到腹痛如絞,人幾乎休克過去,掙紮着回到自己的營房内,楊緻遠用劍柄拼命地頂在自己腹部痛出,好不容易才沒有痛昏過去,現在他的額頭上還全是黃豆般大的冷汗。過了這麽長的時間,如潮的劇痛總算稍稍輕些,楊緻遠急忙出營詢問軍情,結果正好聽到那聲埋怨。

“闖賊一下子來了上萬兵馬,賀飛豹失去偵查,隻在野雞崗部署了三百兵,被闖賊一個照面就趕下山了。”

“哦?”楊緻遠從年輕軍官手中接過望遠鏡,向野雞崗那裏望去:“爲什麽是長青營在反擊?赤灼營在幹什麽?”

“赤灼營還沒有準備好迎戰上萬闖賊,吳忠太驕傲了,帶着長青營救沖上去了,可是倉促攻擊那麽多闖賊,當然打不下來了。長青營急急忙忙地被拉上去了,可是又被闖賊轟下來了。”黃希文報告道:“吳忠就是不聽勸,赤灼營說了至少有好幾千,他說什麽也不信,非說隻有幾百,現在估計長青已經損失慘重了。”

楊緻遠接着又轉向其他幾個明軍的營,問道:“他們怎麽也開始将部隊展開了?”

“雖然是闖賊,但是畢竟他們成千上萬,敵情不明各營不再以行軍縱隊前進,或多或少都展開一些步隊,防範闖賊突然沖出,打擊我們沒有防備的縱隊。”

“原來如此。”楊緻遠嘴上應了一聲,又把視線轉回野雞崗山頭,凝視片刻後突然說道:“他們沒有把炮拉上來。”

說完楊緻遠就又問道:“你說闖賊曾奪下過山頭,那他們可曾把大炮拉上來過?”

“不曾。”

“唉,那敵情還能有什麽不明的,他們攻下山頭卻連大炮都不敢拉上來。”楊緻遠長歎一口氣,放下望遠鏡招手叫過傳令兵:“命令各營立刻恢複行軍縱隊,繞過野雞崗向南進發,長青營不必繼續強攻了,叫吳将軍整頓部隊,闖賊撤退時如果有機可乘就進行追擊。”

“小侄已經下令磐石營和選鋒營迂回到位,立刻就能發起進攻。”黃希文進一步彙報道:“剛才又擔心長青營真的沖下來,把闖賊吓跑。”

“立刻進攻吧,我猜闖賊也沒有多少。”楊緻遠不再多說,幾個傳令兵領命而去後,楊緻遠轉身喝令牽馬,還稱贊道:“賢侄做的不錯,早早把部隊調遣到位,不過下次及早進攻,敵軍如此謹慎,必然是兵力薄弱。”

“小侄明白了。”

翻身上馬的時候,楊緻遠腹間又是一陣劇痛,讓他不禁皺了一下眉,黃希文看在眼裏,叫道:“大帥也不帶個醫生來。”

“有勞賢侄挂念了,藥我都帶着了。”

“總是有個醫生随行最好,”年輕人固執地說道:“說不定哪天就看出問題所在,藥到病除。”

“呵呵,總之是脾虛症,多少名醫看了都說是如此,再說說道醫術,這世上還有能比得過你父親的嗎?”

聽到這話後黃希文連忙追問:“家嚴他怎麽說?”

楊緻遠嘿嘿一笑:“你父親說他不知道。”

其實這話卻是謊言,幾個月前發病後,多少醫生來給看過,包括皇上派來的禦醫都說是脾虛症,但多少藥吃下去都是無效,最近病越發加重,楊緻遠的體重已經減了很多,腹部的不适也變成日複一日的劇痛。鎮東侯本人也曾到楊家看望過他,因爲鎮東侯一舉清除了肆虐千年的天花瘟疫,還極大緩解了泛濫于南方的血吸蟲病,所以無論是楊緻遠本人,還是楊家上下都對鎮東侯抱有極大的期望。

可黃石詳細問過包括楊緻遠的體重、食欲、腹痛等病症後,卻搖頭說他完全不知道。其他人隻是大失所望,但楊緻遠跟随黃石多年還是察覺到對方那竭力隐藏的絕望之情,等四下無人後,楊緻遠就對黃石直接了當地說道:“大人,請不要瞞我,我這到底是什麽病?”

黃石斟酌一番後終于直言相告:“我看十有八九是肝癌。”

“不是脾病,而是肝病?”

“唉,食道潰瘍,食道癌、胃潰瘍、胃癌、肝炎、肝癌,他們都說是脾虛症,醫生根本分不清到底是什麽病,到底是什麽地方有病。”

“也就是說大人您知道是什麽病了。”當時楊緻遠雖然也聽不懂鎮東侯說的都是什麽病,但不禁騰起一陣希望:“這癌又是什麽東西?”

黃石沉吟片刻,歎息道:“一種不治之症。”

“沒有任何辦法治麽?”

黃石又是一番猶豫:“除非手術,就是用刀将病根從肝上切去。”

如果是其他醫生這麽說,楊緻遠一定勃然大怒,認爲對方是在胡言亂語。剖腹割肝,這和殺人有何區别?但聽到黃石這麽講,楊緻遠反倒喜出望外:“那就請大人用刀吧。”

“可是我不會。”黃石看着楊緻遠,沉痛地說道:“我也不知道任何人會,楊兄弟,如果我有一線的機會,哪怕隻有萬萬分之一的機會,我一定會盡我所能地幫你。”

兩個人沉默片刻,楊緻遠又問道:“這病會殺了我了。”

“會的。”

“多久?”

“半年,或許幾個月。”

最後楊緻遠又問一句:“大人,若是我不在了,您能替我照顧妻兒嗎?”

黃石搶上一步,握着楊緻遠的手:“放心吧,楊兄弟。”

正是這句應承讓楊緻遠徹底絕望了,他知道以前賀寶刀曾經提出過類似的要求,那是在一場兇險異常的戰鬥前,但黃石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賀寶刀,楊緻遠知道黃石一定已經認定自己沒有任何幸存的機會了,才會這麽答應自己的這種要求。打那以後,楊緻遠對病情也就不再太在乎了,家裏人還在不停地給他找醫生,之前楊緻遠還擔心會有庸醫耽誤病情,但從此他就沒有了這個顧慮,誰來看都說好,給什麽藥都吃。

……

接到前方傳回的緊急軍情後,許平身邊的參謀們無不面色大變,許平跳下馬就在路邊展開地圖:“野雞崗不可能守住,裝甲營勢單力薄,雖然他們說會盡力阻擊,但新軍一旦開始從兩翼繞過,他們也隻有撤退一途,這還是最好的情況,我們不妨假設裝甲營現在已經被擊潰了,新軍正在攻擊前衛營的前哨。”

“那麽前衛營也會迅速崩潰。”

“是的,但如果我們去救的話,我軍就會一個營一個營地遭遇上新軍主力,被反卷、被擊潰,所以我們要立刻停止前進,組成一道防線。”

周洞天問道:“一下子放棄兩個營麽?”

“裝甲營的浴血奮戰,就是爲了給我們争取這個時間,去送死反倒才是對不起那些死戰不退的弟兄。”許平心裏已經有了打算,河南畢竟是闖營經營良久的地盤,許平對周圍的地理了如指掌,他飛快地在地圖上選出了一片區域:“我們前出到這裏進行防禦,阻擊追擊的官兵,掩護裝甲營和前衛營的敗退下來的兄弟。”

參謀們幫着許平把各營分配部署到防禦區的各個位置,把新的命令傳達下去,許平對前去傳令的士兵親口交代道:“務必告訴各位将軍,緊密相接不要留出任何空隙。”

“遵命,大人。”

“第一步兵翼跟我來。”許平又縱身跳上馬,大聲喝令道:“急行軍,我們要搶先阻擊,讓各營有時間完成部署。”

許平騎在馬上,已經從新軍的角度設想了幾個側翼攻擊點,因爲手中兵力有限,他會帶着第一步兵翼首先趕到他判斷的新軍最先會嘗試進攻的地點,“如果裝甲營阻擊得力的話,新軍會嘗試迂回,他們的兵力無法一下子到位,肯定是試探性攻擊,遇到第一步兵翼的有力抵抗就會暫停等待後援。”許平估計新軍也擔心冒進被闖軍反擊,所以挫敗最危險位置的試探進攻後,立刻後退向主力靠攏:“讓新軍誤以爲我們兵力已經齊備,争取時間。”

……

發現新軍有迂回企圖後,第五步兵翼毫不猶豫地開始撤退,楊緻遠命令長青和赤灼營尾随追擊,兩翼的磐石營和選鋒營則平行追擊。如果闖軍停下來抵抗的話,這兩個營就穿插他們的後方。

顧米勒的選鋒營首先遇上第一步兵翼的抵抗,看到對面的老對手後,選鋒營的前衛部隊嘗試攻擊一番就停下來,讓營主力向自己的位置快速靠攏。

“近衛營是許賊的主力。”顧米勒做出這樣的判斷:“既然他們在這裏,那另一側必然空虛,我們等待左翼迂回到位以求把他們全部殲滅子啊這裏吧。”

和選鋒營稍一接觸,許平就下令部隊準備撤出戰場,等擊退前衛的試探進攻後,第一步兵翼就同時後退。

等楊緻遠接到報告說選鋒營和磐石營都先後與近衛營遭遇的報告後,周圍的參謀們臉上都有迷惑之色:“許平把近衛營拆開來使用了?”

“他手裏沒有兵力了,所以才這麽幹。”楊緻遠立刻做出判斷:“他在争取時間,好像是不讓我們迂回,其實是阻止我們快速推進,嗯,他大概想争取時間部署防線吧。”

裝甲營此時還在且戰且退,奉命尾随追擊的長青和赤灼營報告闖軍看到他們難以脫身後,連寶貴的大炮都炸毀抛棄了。

“顯然如此,許平甚至沒有兵力增援掩護他的敗退部隊。”楊緻遠意識到新軍此刻仍然具有優勢,掌握着主動權:“全面進攻,我不信他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内調整好戰線,讓我們無隙可乘。”

……

此時許平正帶着第一步兵翼匆忙向北撤退,選鋒營的慎重給他帶來的一點點時間,目前第一步兵翼已經和第裝甲營處于平行位置,雖然中央戰線的傷亡仍會很大,但這兩個營大概不會被迂回全滅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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