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王他們都來了,曹大王和季大王也都來了。”
“好吧,”許平需要這些友軍的密切配合,以便他能施展自己的計劃。
……
“新軍已經抽回三個營,随時可能會有更多的部隊被抽調回京,我不明白爲什麽督師大人還要我們繼續進攻河南。”郁董現在的論調與其他江北軍将領的論調沒什麽不同,得到北虜入寇的消息後,本來就對進攻河南毫無興趣的江北軍士氣變得更加消沉,繼續進攻的命令讓郁董一肚子怨氣。
書房裏隻有郁董和師爺兩個人,所以說話也沒有什麽顧忌:“師爺說機會難得,要跟在新軍後面争功,本将當時也确實是同意了。但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新軍一下子就少了四分之一,比那許平的直屬隊伍強不了多少。要想打赢,我們至少得把闖王的直屬部隊扛下來……師爺不必再說,本将不願去送死。”
郁董越說嗓門越大,吳維仍是滿面笑容,耐心地等郁董喊完,然後不慌不忙地問道:“東家,我軍比新軍戰力如何?”
郁董瞪大了眼睛,看向吳維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個白癡:“這還用問麽?”
“那東家的兵,比起左帥來又如何呢?”
“也是大有不如。”郁董面無愧色。
“既然如此,”吳維搖頭晃腦地問道:“若東家是那闖營的許平,遇到這樣的三路大軍,又會如何布置呢?”
郁董撚着颌下長長的黑須,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郁董召集手下衆将,宣布要響應侯洵督師的命令,立刻兵發河南,配合新軍與楚軍作戰。
此話一出,帳中頓時就是一片抱怨叫苦之聲,一個郁董的親信将領滿臉愁容地跳出來大叫:“大帥,鎮東侯麾下第一勇将賀大帥已經調回京師,戰無不勝的救火營也跟着一起回去了;末将聽說鎮東侯的精銳騎兵盡在新軍直衛,也被朝廷調走了;那楊大帥雖然也是黃侯的親信,但聽說病得不輕,估計往日的勇武十不存一。他們新軍堅持要進攻是因爲有兄弟被圍在開封,可他們和我們非親非故啊,我們爲啥要去冒險呢?”
這位将軍說完,大家一起跟着嚷嚷,郁董費了好大氣力才讓手下們安靜下來。他問大家道:“諸位弟兄,新軍、楚軍,還有我們江北軍,最爛的是哪一個?”
“這還用問麽?當然是我們江北軍最爛。”帳中将領們異口同聲地答道:“若是其他江北各鎮也跟着去的話,說不定我軍還不是最爛,可現在他們都不去,我們肯定是最軟的柿子。”
“這就對了!”郁董興奮地高喊一聲,用力地一揮右臂:“我再問諸位弟兄,打垮我軍對那闖賊有何好處?”
“沒啥好處。”下面的将領紛紛搖頭:“打赢我們也不會把新軍或是楚軍吓跑。再說我們本來就窮,絕不會帶着值錢的盔甲、兵器出兵河南,他們從我們這裏什麽也搶不到。”
“說的好啊!”郁董高舉起雙手在頭上擺動,進一步啓發大家:“若是新軍和楚軍都被打敗了,我軍會逃跑麽?”
部下們彼此對視幾眼,不約而同地回答道:“新軍和楚軍都完蛋了,那我們不跑還等什麽?”
“不錯,不錯。我若是闖王或是那許平,我肯定不會花功夫來打我們江北軍。隻要打垮新軍,這一仗就赢了大半,闖賊的主要力量肯定用來對付新軍;楚軍也是一個麻煩,闖營可能會分出一部分力量去對付楚軍。不過不管他們是先打楚軍還是先打新軍,隻要這兩家還沒死,他們就絕不會分兵來打我們。”
下面的将領紛紛點頭稱是,郁董繼續勸說道:“而且我們是在楚軍和新軍之間,隻要我們不完蛋就占着中間的道路,隻要我們占着這些道路,新軍和楚軍就用不了。我要是那許平呐,我還巴不得有一支破爛軍隊占着中路呢,我才不會主動去打它,萬一把它打跑了,這些道路被楚軍或新軍征用了,豈不是更加被動?諸位兄弟啊,我們明明安全得很啊,怎麽能說是去送死呢?”
一個将領發問道:“大帥,要是楚軍和新軍決定合兵一處呢?豈不是就擠到我們中路來了嗎?”
“首先我們可以找借口不讓他們靠過來;其次新軍和楚軍都會帶着大炮、火铳上戰場,他們不會像我們這樣兩手空空,他們需要很多道路運輸辎重,都擠到中間來道路不夠用的。再說,就算他們都從中路走,那我們就在楚軍和新軍的保護下了,我們還是很安全啊。更何況,無論誰和我們一起走,他們肯定不會放心讓我們打頭陣。我們在後面壓陣,前面由楊帥或是左帥頂着,我們又怎麽能叫不安全呢?”
衆将都覺得郁董說得非常在理,紛紛點頭。郁董趁熱打鐵道:“諸位兄弟,我們走中路直逼開封,闖軍主力肯定分兵兩路去打新軍和楚軍。若是我們官兵得勝,闖軍必定要掩護闖營家小撤退或是增援一線,那麽給開封解圍、給周王解圍的大功豈不是我們的囊中之物?不費吹灰之力我們就能搶到頭功,這種好事哪裏去找啊?”
“若是我們官兵敗了呢?”
“那還用說麽,我們當然是立刻腳底抹油。就算闖賊打跑了新軍和楚軍,他們肯定也已經筋疲力盡,不會有心情來追我們的。此次會剿兩京動員、擾動半壁,如此一場大敗中,若是隻有我們能把軍隊安然無恙地從賊人的巢穴裏帶出來,那朝廷還不得拼命替我們吹噓以掩飾大敗,果真如此的話,恐怕比給開封解圍的功勞還要大啊。”
營帳中響起一片歡呼聲,郁董的手下衆将摩拳擦掌,決心跟着主帥去河南大幹一場。當即衆将達成一緻意見,明天就在毫州校場動員全軍,殺牛祭旗、誓師出發。
見到士氣如此高漲,郁董心中也甚是快慰,不過他沒有忘記師爺提醒的話,等沸騰的人群稍微冷靜一些後,郁董又囑咐道:“諸位務必牢記,闖賊不打我們隻是因爲他們懶得打,不是因爲他們打不了。他們真要是想打我們,那比撚死一條臭蟲還容易啊,所以我們一定不能去惹他們,不要讓闖賊生出打我們的心思。”
衆人對這一番話迷惑不解,紛紛問道:“我們既不帶金銀财物去,又不會帶大炮、火铳,闖賊怎麽會生出打我們的心思呢?”
“闖王我不太清楚,但聽說許平對百姓不錯,他手下也有許多河南人,如果我們進了河南境内禍害一路,保不齊就讓他們生出打我們一頓的心思。”郁董給部下分析道:“此次去河南,隻要我們能活着回來就是大功一件,千萬不可節外生枝。”
“大帥放心吧。”營帳内的将領都是跟随郁董多年的老兄弟,他們一個個向郁董拍胸脯保證,這次出兵一定嚴肅軍紀,絕不做任何惹闖賊生氣的事情。
“明天誓師出征,我們就把大旗拉起來,闖賊用的是‘殺一人如殺我父,淫一人如淫我母’。我們就用當年嶽爺爺的“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拿糧。”
郁董和手下将領們都知道,要想做到這一點就必須給手下士兵吃飽,所以他們一緻同意暫停克扣軍饷,在河南境内行動時給士兵們填飽肚子,這樣萬一遇到緊急情況就是跑起來也有力氣。
商量妥當後,郁董又添了一句:“每天多給士兵兩個饅頭;在河南看見小孩就塞給他們一個;遇到孤寡老人的話,幫人家修修屋頂。反正我們也不急着行軍,一定要讓許平覺得我軍是去河南做好事的,絕無絲毫找他麻煩的心思。”
……
此時,在除去郁董以外的另外一支楊緻遠的友軍的大營中。
“拜見大帥。”
“快起。”
“謝大帥。”
黃守缺一躍而起。坐在面前的乃是楚軍大帥左良玉,站在他身邊的戰将名叫李達貴。
此次在朝廷三令五申之下,左良玉盡起八十萬楚軍馳援開封。剛開始時,楚軍上下對出兵頗有疑慮,因爲他們都知道李自成甚是悍勇,當年闖營兵甲不精就能和楚軍打個旗鼓相當,要不是三邊總督洪承疇帶着秦軍趕來,絕不可能那麽快就把闖營鎮壓下去。現在闖營已非昔日吳下阿蒙,連秦軍都不是他們的對手,左良玉就更沒有把握了。前幾次和闖營對壘時,左良玉都抱着萬全的想法,避免與闖軍正面交手。
但是這次出兵并非楚軍孤軍作戰,新軍會與他們南北夾擊闖軍。幾日前楚軍進入河南境内後,發現沿途的闖軍都已經不戰而退。據打探來的消息,闖營大将李過、孫可望都早早領兵北上,已經離開南線多日。
“雖然皇上調回去三個營,但北面還是有九營新軍近四萬人,督師大人那裏還有五萬多直隸兵,有這十萬大軍壓着,闖賊已經無暇南顧。”左良玉滿臉都是得色,豪邁地一揮手臂:“我軍正可趁機長驅直入,直逼開封,爲周王千歲解圍。”
黃守缺見左良玉意氣風發,連忙抱拳進言:“大帥,我們還是不宜孤軍深入,闖賊狡詐,莫要中了他們的埋伏。”
“這種事情大帥還需要你提醒嗎?”左良玉心情顯然很不錯,他呵呵笑着把地圖擺開:“江北軍已經奉旨進兵河南參加會剿,我已經打探清楚,他們十天前就出兵了,走毫州到開封的大路,在我們北面,比我們離開封要近,就算挨打也肯定是他們先挨打。”
“如此真是大帥洪福。”黃守缺喜形于色,連忙問道:“江北軍是何人領軍,戰力如何?”
李達貴笑道:“大帥急着見你,正是爲此啊。江北軍領軍的正是郁董,他與黃兄弟是老相識了,大帥就是要問你對此人做何觀感。”
黃守缺撇撇嘴,對自己的惡感毫無掩飾:“無能鼠輩。”
左良玉仔細問過上次祀縣之戰的經過後,先是點了點頭,接着又搖頭道:“郁董此人頗有勇名,許賊大鬧河南時,汴軍各部一觸即潰,隻有郁董還曾小勝數場,最後被逐出開封府境時,郁董的軍隊也沒有潰散。”
“這個,估計是他運氣好。”黃守缺仍然一副不屑的表情。
“但是之後呢,在亳州郁帥也打得很不錯,一年多來孤軍擋住了孫賊的輪番進攻,”左良玉和楊緻遠通信過,知道對方對郁董也頗爲注意,希望郁董和左良玉通力合作,吸引李自成的一部分兵力,甚至戰而勝之。
随着左良玉把楊緻遠的信件拿出來,還有這段時間來郁董赢得的傑出戰績,黃守缺聽得瞠目結舌,終于躬身謝罪道:“郁董想必是在開始的幾場戰鬥中損失了不少精銳,所以後期才顯得那樣無能,末将無知,請大帥責罰。”
“不錯,我也是這樣想的。”左良玉沉吟道:“後來郁董在亳州真的是孤軍啊,也很有膽色,他又是河南人,一定日思夜想要打回老家去。他與孫可望鏖戰多場也沒有吃什麽虧,軍力肯定是在恢複的,從以前看還頗會練兵的,現在元氣應該恢複得差不多了。不過聽你之言,他進攻的膽子本來不算大,或者說比較持重,看來這次一定是又練出了一支精兵,不然斷然不敢走大道直逼開封啊。”
黃守缺對這話卻大不以爲然:“末将覺得也未必。郁董這個人一聽說有新軍參戰,膽氣就變得極壯,上次也是如此。如果新軍失利,他就跑得比誰都快。”
“那也無妨。”李達貴大膽地做出自己的判斷:“大帥明鑒,這郁董同闖賊鏖戰多年,必定仇深似海。正如大帥所言,郁董和部下全是是河南人,現在在南京死了也是異鄉鬼。這次有新軍參戰,他們膽氣更壯,說不定新軍那邊還沒打起來,郁董就和闖賊幹上了。”
“不錯,不錯。闖賊和郁董深仇大恨,又見他來勢洶洶,恐怕也是難以安枕,許平和他還有一箭之仇,不,多箭之仇。”左良玉一個勁地點頭,滿臉都是贊賞之意:“這厮,倒是一堵擋風的牆。”
“大帥未免也太擡舉這厮了,”黃守缺嚷嚷起來,恭維道:“這世上又有幾個人敢說能替大帥您擋風遮雨?就是黃侯不都求着您麽?”
“就是,這郁董,也就算是個不錯的替死鬼吧。”李達貴見黃守缺把他的台詞搶了,連忙更上一層樓:“大帥您手握雄兵百萬,坐鎮天下中樞,是朝廷的擎天玉柱,就是當年的鎮東侯也遠遠不能和大帥您相比啊。”
“過了,過了。”左良玉哈哈大笑起來,笑過之後臉色一沉吩咐道:“我軍不可離郁董所部太近,免得遭受池魚之殃。”
“大帥英明!”黃守缺和李達貴異口同聲地答道。
“多派探馬去打探郁董的行蹤,務必要他始終擋在我們和開封之間。若是他被闖軍擊潰,我軍定要立刻知道。”左良玉看着地圖停頓片刻,下決心道:“我軍進駐朱仙鎮後就不必繼續向北了,就呆在這裏,看着新軍和江北軍的戰事好了。若是他們勝了,我們正好把敗下來的闖軍一網打盡;若是他們兩路皆敗,我們也完全來得及離開險地。”
“末将明白,大帥。”李達貴大聲應承下來,接着就快步走出營外去部署任務。
上次被闖軍擊敗,黃守缺深以爲恥,這段日子一直卧薪嘗膽地刻苦操練部隊。黃守缺的軍隊出發較晚,強行軍十天,昨天才剛剛追上左良玉的大部隊。合營以後,今天他的營中還有不少雜事要處理,見左良玉似乎無事,他就要告辭再去視察軍務。
“也不急于這一時,”左良玉雖然好言相勸,但見黃守缺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也就不強求,放他走之前,左良玉問道:“你強行軍趕來,現在所部還有多少兒郎?”
這十天來黃守缺所部強行軍一百二十裏,楚軍同袍聽說了無不交口稱贊,就是大帥也挑着大拇指連聲叫好。聽到左良玉這個問題後,黃守缺臉上又浮現出一片驕傲自得之色:“好叫大帥知曉,末将全鎮出發前實有一萬三千人馬,現在還有七千多哩。”
左良玉又驚又喜:“你強行軍十日,一萬三千兵馬還存下了七千多?果真?”
“千真萬确,末将豈敢欺瞞大帥。”黃守缺把胸脯挺得筆直:“今晨是末将親自清點的,共計七千八百三十六人,現在怎麽也還能有七千多。”
“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心腹愛将。”左良玉大笑不止:“抓緊時間補上兵員,這次定要讓闖賊知道知道我荊楚兒郎的厲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