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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李自成不反對,那牛金星無可奈何隻好談到另外一個問題:“四川的糧食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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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戰争造成的極大破壞和明軍的堅壁清野政策,四川的闖營已經徹底失去了自給自足的可能,目前糧食缺口一概要從湖廣或者幹脆從河南運輸過去,之前許平承擔了其中很大的份額。而冬季戰争期間由于劇烈的消耗許平停止輸出糧食,冬季戰争過後許平一直沒有恢複給高一功的物質補充,當時他拿不出這麽多物質,現在他同樣還是拿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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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能繼續向四川運糧了,”千裏轉運耗損極其驚人,本來高一功的部隊還不是很多,現在四川闖軍招兵買馬,還背上了四川饑民這個包袱,就是許平不與開封交換糧食他也供應不起:“先不說夠不夠的問題,便是河南巡撫不再與我麽交換,這些糧食也很難安全地運到四川去。”現在河南境内的闖軍主力東移,紛紛向着開封城開來,湖廣境内的闖軍變得勢單力孤,随時可能會被楚軍驅逐回河南:“左良玉的十幾萬軍隊就在那裏看着,等我們主力離開洛陽後,他一定會發起進攻。如果大王不立刻讓湖廣的弟兄們撤回來的話,他們就會被官兵輕易消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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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兄弟所言極是。”在這個問題上牛金星也表示贊同。河南生産雖然恢複不少,但是距離四川的路途遙遠,從河南送出的糧食頂多隻有一半能夠運到重慶,和許平一樣,無論手裏有沒有餘糧,牛金星都絕不願意再往這個無底洞裏仍糧食了:“重慶、成都上百萬人口,河南根本沒有這麽多糧食,高兄弟得自己想辦法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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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沒有這些糧食……”李自成有些矛盾,他不願意讓四川闖軍與民争糧、不願意看着大批百姓餓死,更不願意看到闖軍因爲缺糧而陷于危險:“高兄弟那裏怎麽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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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們撤回河南。”許平想也不想地說道:“至于百姓,能帶多少是多少。如果高将軍全軍返回河南,左良玉是不敢堵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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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皺皺眉毛沒有說話,看得出來他是舍不得放棄剛剛拿下的半個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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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金星顯得比較無所謂:“如果實在沒有法子,那也隻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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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好不容易才攻入四川,現在若是讓高兄弟撤回來,豈不是前功盡棄?”見牛金星和許平這麽輕易地就想放棄大片土地,李自成頗有些不滿:“高兄弟若是回河南,川軍就又會逼上來,下次我們還要再苦戰一番才能重新入川。再說,歸路已經殘破不堪,恐怕又會損失不少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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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爲四川殘破不堪,所以才要盡早抽身,”許平覺得便是放棄四川,下次再進攻時川軍也不可能組織起強有力的抵抗,因爲重慶、成都兩府都遭到戰争的極大摧殘,兵民關系變得十分險惡,而且官兵賴以堅守的工事也大多被這次的戰火摧毀了:“多帶百姓回來吧,這樣可以大大加強我們在河南的實力,等來年我們手裏富裕了,再揮師進攻四川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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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金星本來是不太反對從四川撤軍的,但聽到許平這句話後,他突然發現如果從四川撤軍,那就意味着闖營本部沒有取得什麽值得一提的勝利,一年多來隻是在湖廣和四川流竄了一圈罷了。而且闖營本部也沒有什麽繳獲,在湖廣奪取的物質除了本身的消耗外,其餘的大多于之前運去四川支持高一功了,而且還分給闖營内部諸多大小勢力,比如羅汝才之流很多。現在李自成的本部想換裝都沒有足夠的物資,而許平、李定國、孫可望的三人聯盟取得了很大的成績,幾乎徹底鞏固了開封、歸德兩府,組建了大量的新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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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金星很想從許平手裏讨些物資走,但這個行爲不符合闖營的慣例,闖營的慣例是打了勝仗根據約定瓜分繳獲,但平時李自成也無權從手下那些奉他爲主的人手裏拿東西。如果李自成的本部在許平的地盤上混吃混喝,這個很正常,但牛金星想的是如何瓜分許平的稅收,這個就很難辦。李自成擔憂這會引起其他各營的反對,而牛金星倒是沒有那麽遠的考慮,他擔心許、李、孫這三人不給,而李自成還沒有有力的反擊手段,不但沒要到東西還白白喪失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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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牛金星通過換糧和來試探許平的态度,發現對方很堅決,而且顯然把開封、歸德兩府的産出視爲他和西營理所當然的财産,牛金星因此隻好另外想辦法。現在他想到的辦法就是先不撤回四川闖營,首先高一功如果能在四川站穩腳跟,不至于讓許平的這個聯盟獨大;其次,若是四川闖營形式岌岌可危,或許可以名正言順地以支援四川闖軍的名義要走許、李、孫他們一定比例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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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成都、重慶一帶因爲明軍、闖軍的激烈交戰已經被嚴重破壞也是事實,河南已經不能繼續向四川提供糧食,湖廣北部在楚軍的壓力下也會很快被放棄。四川戰區的高一功根據闖王的命令還得帶上大批投闖的百姓,就是沒有其他理由,牛金星也很擔心他們的糧食是否夠用:“如果呆在成都不動,他們的糧食還能多堅持些時日,一旦流動起來,那高兄弟手裏的一點點存糧馬上就會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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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呆着不動,他們也絕對堅持不下去了。”許平立刻反駁道,他堅決主張把這支闖軍拉回來:“高兄弟手裏的糧食肯定堅持不到明年秋收,今年四川的耕種已經耽擱了,沒有糧食收獲的,到明年春天估計種子都要吃光了,哪裏還有力量去種地?”湖廣當然是大糧倉,但是北面新軍的威脅如此巨大,一年這麽長會有什麽變數誰都不知道,許平當然不能勸李自成在這上面抱期望:“如果現在不走,等湖廣北部被左良玉奪回去後,那高兄弟想回來都會很困難,大王,還是趁他們現在還能吃飽飯,趕快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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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重慶确實不可能有收獲,但是其它地方就未必了。”牛金星見李自成猶豫不決,看準了他打心眼裏不願意放棄苦戰獲得的土地,便主張不撤回高一功部,讓他們去攻打明軍領地:“官兵手裏有辎重,他們可以靠繳獲官兵辎重熬過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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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高兄弟南下?還是北上?”許平仍然反對,他追問牛金星道:“秦軍雖然新敗,但關中還有餘力,秦軍号稱六十萬,雖然其中必定有缺額,但本土作戰湊出個二十萬是沒啥大問題的,高兄弟内無糧草、外無援軍,一旦頓兵堅城之下就是大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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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牛金星無話可說,許平又強調道:“秦軍是明廷的邊軍,可不是内地汴軍、魯軍這種貨色,俗話說破船還有三斤釘呢,以秦軍的力量,高将軍自己的力量恐怕對付不了,而我們沒有餘力去增援他們,何況還隔着潼關天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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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開封能早點打下來……我們就能有餘力去增援高兄弟了。”牛金星觀察着李自成和許平的表情,見二人都不爲所動,隻好收起再勸說一番的心思,長歎一聲道:“我覺得高兄弟或許可以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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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南地勢險惡,楊展據險而守,恐怕也不是一時半刻能打下來的,萬一軍糧耗盡還沒能拿下川南,還是大麻煩。”許平始終是從軍事角度考慮,所以仍然不同意牛金星的意見。總兵楊展把川南守得很是牢固,其人頗有才幹,無論是政務還是軍務都打理得井井有條,當年此人就讓張獻忠一籌莫展,現在高一功遇上他仍然是無可奈何。之前闖軍幾次以優勢兵力進攻川南,但幾次都被揚展擊退,沒有得到寸土之功。雖說牛金星說高一功沒有使出全力确實是實話,但許平擔憂的是便使出全力也未必能迅速擊潰楊展奪取川南,便是擊潰楊展奪取了川南也未必能獲得足夠的糧食,更不必說川軍仍然可能繼續堅壁清野:“川南那裏地勢險惡,并非大軍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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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高一功來信上海說,楊展目前還出糧大力支援其他川軍,使得那些明軍的戰鬥力也得以保持,如此一來高一功很難擺脫四面受敵的境地。而許平認爲楊展既然能拿出糧食來支援友軍,更說明他還留有餘力未用,高一功南下也不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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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覺得許平說的頗有道理,可是重慶、成都兩府畢竟是他手下幾營兄弟流血流汗才辛苦拿下的,許平遠在河南并沒有爲攻取四川損失過一個部下、流過一滴血,當然可以說起來毫不在乎,但李自成卻是舍不得,也覺得若是放棄四川有虧于那些陣亡的兄弟、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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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隔着千裏,肯定沒有高兄弟清楚那裏的局面。”和許平不同,牛金星不可能單純從軍事角度考慮四川的問題,既然李自成舍不得放棄四川,那牛金星就利用這個心理繼續堅持,既然沒有什麽反駁許平的哦好有理由,那索性把皮球踢給高一功:“我覺得我們最好還是不要管了,如果高兄弟覺得可以北上入陝就入陝;如果可以南下奪取川南就南下,要是高兄弟自己打算回來,那也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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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許平也不是很清楚四川那裏的細節,隻是根據牛金星和李自成的描述,他覺得四川那裏沒有什麽發展,但所謂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如果高一功這個一線指揮官覺得事有可爲,那許平也不堅持把這支部隊掉回來,反正許平是管不到高一功的,現在又不需要開封府繼續提供糧草,那許平就更沒有什麽發言餘地。隻是許平名義上是闖營的大将軍,那麽他就盡這個義務向李自成提出自己的軍事建議,現在牛金星的這個提議許平也無異議:“戰機稍縱即逝,高兄弟征戰多年,又近在眼前,肯定看得比我們清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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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許平和牛金星意見統一,李自成點點頭道:“我立刻派快馬去四川,讓高兄弟自行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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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事。”牛金星見目标已經達成,便急忙提起另外一事,他偷眼小心觀察着許平的臉色:“是有關南京那裏的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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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南京江北軍的交戰被孫可望壟斷了,牛金星想讓一些闖營部隊參與到其中,而這個想法的起因很複雜,有一個很長的邏輯鏈。大概說起來就是:河南西部的根據地經營得很糟,闖營的軍隊很多,闖王的開銷很大,而如果這些肥肉都被許、孫、李聯盟把持的話,那闖營内其他集團就會過得很艱難,一些剛投奔李自成的小集團甚至可能會過不下去——離開、被并吞,就是倒戈去接受朝廷的招安都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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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來李自成和羅汝才主力主要還是在湖廣、四川和河南西部流動作戰,李自成手下除了牛金星一個文人也沒有;由于李自成和羅汝才追贓助饷活動比許平嚴厲得多,基本把所到之處的士人都殺光了,所以投奔他的官吏更是少得可憐,最近李自成收斂一些,試圖自行開科舉招攬士人,還向占領區的士人扔出一個橄榄枝:若是來參加闖營的科舉,就可以從被追贓的名單中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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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效果仍然很糟,首先是幾乎沒有士人來參加考試,好不容易來了幾個,卻原來都是和李自成有不共戴天之仇,專程來罵他的人。李自成滿心期待地召開科舉卻被罵了個狗血噴頭當然怒不可遏,牛金星苦勸半天李自成仍沒有按捺住怒火,殺了一個罵得最厲害和下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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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個人頭被挂上城頭後,牛金星心裏是瓦涼、瓦涼的,他知道李自成在士人心目中的名聲算是又毀了一次。因爲沒有士人的支持,河南西部、以洛陽爲中心的闖營根據地到現在爲止仍然是一團糟,完全不能爲闖營提供糧食和兵員。牛金星平日要跟着李自成南征北戰,盡力勸李自成行爲舉止符合士人的要求習慣,所以他總是不得閑去親自經營地方。這次趁着在洛陽附近等着迎戰秦軍的機會,牛金星親自拜訪了一些士人,竭盡全力地想替闖王争取一些士人之心。可是成效并不好,更讓牛金星擔憂的是,很多士人明顯表現出了對許平、孫可望的興趣,他們治下已經停止了對沒有當過明廷官的士人的迫害,這是向河南士人發出一個明顯的信号:既許平和孫可望不是與士人這個階級作對,而是和支持明廷的士人集團作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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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孫可望的歸德宣示,很多河南士人開始正視許、孫、李同盟,并開始觀察這個聯盟的一舉一動,探讨他們下達的各項命令的含義并爲此進行讨論。牛金星可從來沒有在士人集團中見到他們對李自成本部有這樣的興趣,李自成無論發什麽命令都會被士人嗤之以鼻,絕不會關注更絕不會讨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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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開科舉考試就是牛金星竭力說服李自成進行的,在牛金星心目中,這已經不僅僅是和明廷争奪士心了,更是對許孫李同盟的隐隐的挑戰的反應——結果竟然落到了這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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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南京這兩個字後,許平果然一皺眉頭,擡起頭凝神向牛金星望過來,牛金星心裏一緊,斟酌着字句說道:“孫将軍似乎兵力不足,遲遲不能在南京打開局面,所以我想我們應該派一支部隊去支援他。以便早日奪取淮揚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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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雖然不如長江以南富庶,但還是比殘破的河南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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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一帶的闖軍比起一年前當然要強不少,但和開封這裏的闖營一比就差得海去了,牛金星已經聽到很多闖營頭目,甚至還有李自成的親信将領議論紛紛:都希望被調去許平手下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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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實上,其他各部的闖軍現在也就是在許平這裏就食,連李自成不都來了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