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交換

三月二十五日,開封城下。

許平集中了軍中嗓門最大的一批人,讓他們齊聲向城上喊話,表示自己願意用一石糧食交換一個城中百姓。雖然事先演習了很多遍,而且效果也不錯,不過許平擔心隻是如此影響還不夠大,還還向城中射進數百支羽箭,每支箭上都帶着一封信,質問城上的守軍:誰沒有家人親友,難道守城就一定要以人爲食?在把開封百姓的血肉吞下肚時,就沒有想到自己的親人也可能被其他人吃掉嗎?

信中更指名道姓地責問河南巡撫高明衡:就算忠君報國是做臣子的本份,難道保護百姓就不是當官的本份麽?高明衡認爲闖軍是殺人不眨眼的賊子,現在闖軍雖然包圍開封但都不願出現斷糧的凄慘景象,難道高巡撫還要殺害城内的百姓,把百姓吃下去!

賈明河不同意吃人。不過河南巡撫衙門做這個決定以前并沒征求賈明河的意見,他一個武官也無法過問。高明衡向他保證,提供給新軍的都會是糧食而不是人肉。在這種情況下,賈明河内心裏對軍隊的責任感壓倒了對百姓的同情,打算對即将發生的慘劇視而不見。

很多官員和賈明河持近似看法,他們在勉強說服自己接受周王和高明衡的提議後,無一例外地把責任推給城外的闖軍:“不是我們想吃人,是闖賊逼我們吃人,所以不是我們吃人,而是闖賊吃人。”

吃人的前提是闖軍不會有任何憐憫,既然這些百姓反正都要死在闖軍手下,那還不如吃掉他們來保護更多的人。現在許平的提議破壞了這個理論的基石,喚醒了這些官員殘存的良知,這一絲天良正是許平期待的轉機,如果開封城内所有的官員都徹底滅絕人性,那許平也沒有辦法阻止城内的慘劇。

“自古以來就沒有聽說過這種事,圍城的人還能發善心給城内提供糧食?就是古之仁将也不會做的啊。”開封城内的官員覺得許平的提議實在不可思議,誰也不願承認闖賊有仁慈之心,不願意接受闖賊比自己更加愛護百姓這個事實。

但所有的官吏都有自己的親人,他們不具有周王或是高明衡這樣特殊的地位。官員們的腦筋還是很靈活:“就算闖賊是假仁假義給我們一些糧食,反正不要白不要,還是接受這個提議吧。”

周王和高明衡反對以糧換人的建議,其中以周王最爲堅決,他一口咬定決不能和闖軍打交道。周王府的庫房裏有許多糧食和酒肉,自然用不到吃人,也不會有人敢吃周王府的人。高明衡也同樣用不着吃人或是擔心家人被吃,不過高明衡指出,這很可能是闖軍想惑亂軍心、民心的惡毒詭計。

從道義上講,官員和軍隊不僅是在保護開封的城池,也是在保護城中的百姓,在沒有存糧的情況下,應該向闖軍提出放百姓出城并要求闖軍保證不傷害他們。可是周王和高明衡覺得自己肯定不在闖軍赦免的名單上,也就不願意看見百姓享受生存權。

高明衡的反對意見非常蒼白無力,若是闖軍沒有提出過以糧換人的建議也就罷了,現在高明衡無法斷然拒絕,也不願意對抗周圍所有同僚殘存的良知。

隻剩下周王一人還在堅決反對。

不過闖軍的建議很快就傳遍了開封的大街小巷,不光是城中的百姓,就連守軍和衙役們都議論紛紛,山岚營的指揮官也建議周王和高明衡接受許平的提議。當聽說軍隊中有可能出現嘩變後,周王那顆堅如鐵石的心終于開始動搖,他怒氣沖沖地當衆宣布道:“好吧,不過不能一個人換一石,要一個人換十石糧食。”

周王的話語讓參與讨論的官員們臉上變色。其實官員們的心裏都明白,他們已經把全城的人劫持到了自己的戰車上,不惜以千萬老百姓的性命作爲自己賭博的籌碼,但周王又何必這樣明目張膽地說出來呢,這不是挑明了拿老百姓當人質肉票,和城外的闖賊做買賣嗎……,

其他人走了以後,高明衡苦着臉道:“大王,我們要十石實在太多了,闖賊肯定不答應,下面的人也會覺得我們心不誠啊。”

“這是計策。”周王咳嗽一聲,壓低聲音道:“寡人覺得,隻要闖賊肯出兩石糧食換一個人就可以了。一個人和一石糧食差不多,我們沒能占到什麽便宜啊。”

“不錯,漫天要價,就地還錢。”高明衡連連點頭:“大王明見萬裏,下官這就去和許賊說。”

高明衡剛要出門,周王喊道:“等等,回來,回來。”

高明衡連忙湊過去,問道:“大王還有什麽吩咐?”

“如果許賊實在不答應,一石一個人也不是不行。”周王皺着眉頭,顯出一副思考的模樣:“寡人想了想,半大的孩子或者瘦老頭子,那還不如一石糧食經得住吃呢。總之,高大人你要仔細周旋。”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高明衡心悅誠服,點頭哈腰地退出去。

高明衡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包裹在盔甲裏,在軍隊的重重保護下走上城樓,示意身邊的标營衛士往城下喊話。十幾個标營衛士并肩上前,齊聲大喊道:“對面的闖賊聽着!河南巡撫先生大人閣下,有言要曉谕你們的頭領。”

開封守軍看見高明衡出現在城樓上,立刻紛紛猜測巡撫大人可能是同意了用人換糧的提議。聽到标營衛士的喊話後,城樓上、兩側城牆上、堡壘中的汴軍士兵和丁壯頓時高呼萬歲。這興奮的呼聲傳到開封城内,百姓們欣喜若狂,幾天來家家戶戶都被折磨得痛不欲生,他們不願意把任何一個親人交給官府。

城下的闖軍士兵驟然向兩側分開一條路,許平策馬向前躍出軍陣,向着城樓的方向跑去。闖軍士兵齊聲呐喊,揮舞着兵器向許平歡呼,用盡氣力對他表達着自己的忠誠和尊敬。

許平頭上仍然帶着氈帽,身上是緊身的粗布戰鬥服。他一直跑到城樓下弓箭射程之内才勒定坐騎,側過身向背後揮揮手,歡聲雷動的闖軍頓時變得鴉雀無聲。許平望向開封城樓,中氣充沛地叫道:“在下許平,請高巡撫出來搭話。”

聽說跑過來的就是許平,汴軍的士兵紛紛湧到牆邊,互相推搡着要看一看這個名震河南的闖軍大頭目。老謀深算的高明衡頗爲不悅,命令标營衛士向那個闖軍喊話:“河南巡撫大人屈尊來見爾等,爲何虛言相欺?”

許平仰望着高高的城樓,高聲喊道:“在下就是許平,絕非相欺。”

過了片刻,又是一聲詢問傳來:“你果真是許平?”

許平第三次保證道:“在下确實是許平。”

一個嚴密隐蔽在頭盔下的腦袋在牆剁後閃現出來,頭盔盯着許平看了一眼,又飛快地縮了回去。此時城牆上已經黑壓壓地全是人頭,許平微微一笑,解開自己鬥笠的繩帶,把鬥笠摘掉,讓城上的汴軍看個仔細。

劉崗和牆邊的弟兄們擁擠在一起,他低頭看着城下的許平,心情異常複雜。河南巡撫反複告誡全城,這個著名的反賊頭子,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的殺人狂魔、惡棍,他一旦攻破開封就會搶走人們的妻子、妹妹,殺害他們和他們的長輩,可是眼下,這個惡棍卻是劉崗唯一的希望。

高明衡從城牆邊退回安全地帶後,立刻和周圍的幕僚商議起來,由于事先沒有想到許平敢自己跑過來,所以沒有想過要布置弓手狙擊,現在臨時布置怕被對方看出破綻。而且不管射中沒射中,都會觸怒闖軍以緻無法讨價還價,搞不好還會引起守軍嘩變,高明衡的幾個幕僚誰也不敢承擔這個責任。高明衡難以置信下面的那個年輕人真的就是許平,他決定讓見過許平的人來辨認真假:“有請賈帥和魏将軍。”

蒲觀水全軍覆沒後,山岚營上下都很清楚短時間裏不可能有新軍來給開封解圍,爲了減少消耗,他們放棄城外的堡壘退入城中。聽說河南巡撫有請,賈明河和魏蘭度馬上趕上城樓。賈明河往下看了一眼,立刻說道:“這是許平。”

魏蘭度則凝視半晌,才轉身向着高明衡确認:“巡撫大人,确實是許平,沒錯。”

“離得這麽遠你們怎麽能看得清楚?”高明衡對賈明河如此草率很不滿意。

賈明河沒好氣地頂嘴道:“那請巡撫大人開門,末将走過去好好看看。”

“怎麽可以開門?”高明衡先是斥責一聲,轉念一想又吩咐左右道:“準備吊籃,讓賈帥下去好好看看。”

準備吊籃的時候,高明衡湊到賈明河和魏蘭度身前,小聲說道:“賈帥去與那許平說,若是他棄暗投明,本官一定重重有賞。”

“巡撫大人明見,末将覺得許平不會投降。”

“未必!”高明衡不以爲然地搖搖頭,對賈明河的話不屑一顧:“本官覺得他大模大樣地跑到城下非常不合情理,其中必有古怪。賈将軍說一下也沒有壞處,若是許平心動,這開封之圍不就解了嗎?”

此時周圍城牆上的汴軍士兵正三三兩兩地議論着許平,傳聞被不斷地誇大:

“聽說這個許平原來是黃侯的得意弟子啊!”

“那怎麽會投到闖軍去呢?”

“這個,就沒人知道了。”

……

“有人說,許平在新軍裏的時候,得了黃的真傳啊!”

“當然喽,不然怎麽會這麽厲害,連賈帥他們都不是對手。”

……

這些議論被風送到賈明河和高明衡的耳中,高巡撫生氣地說道:“黃侯的弟子闖下這麽大的禍事,聖上念着黃侯勞苦功高才不加追究,現在開封這麽危急,賈帥難道還不肯出力嗎?”

賈明河歎口氣,拱手道:“既然巡撫大人有令,末将遵命就是了。”

“有勞賈帥了,這開封城内幾十萬百姓的身家性命,今天全操于将軍之手。”高明衡馬上換了一副嘴臉,說完這句話後連忙招呼左右:“快把賈帥給缒下去。”

賈明河走向牆邊時,高明衡眼珠一轉看見幾個新軍燧發槍手,就吩咐他們道:“等一會兒聽本官号令,若是許平出爾反爾,你們就上前将他射殺。”

一會兒,城牆邊的一個标營衛士報告道:“賈帥平安落地了。”

高明衡轉頭看向魏蘭度,撫須呵呵笑道:“以賈帥的資曆威望,那許平一定是很佩服的吧?”他搖頭晃腦地說道:“由賈帥對他曉以大義、回憶起從前的事情,許賊一定慚愧,說不定就接受了招安。”

見魏蘭度默默點頭,高明衡越發得意地撫摸着長須:“如果能說得許平投降,真是奇功一件啊。”

“很難。”魏蘭度搖頭道:“賈帥的義弟蒲将軍,正月殒命于許平之手。賈帥和許平見過的次數并不多。”

“你怎麽不早說?”高明衡一聽就急眼了。簡單詢問幾句,得知魏蘭度和許平一同領過兵後,高明衡急忙叫道:“快,快,把魏将軍也吊下去。”

許平在城樓下等了好久,看見守軍用籮筐把一個人縋下來的時候心裏很是不解。等看清來人以後,許平連忙滾鞍下馬,走上幾步拱手道:“賈大人。”

“許……許将軍。”賈明河繃着臉。

“不知賈大人前來,有何見教。”

“巡撫大人派本将來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然後開始談判。”

“現在可以談了?”

“嗯,可以了。”

賈明河說完後就站在原地一言不發,此時城樓上又把魏蘭度放了下來。魏蘭度向着兩人快步走近,賈明河朝魏蘭度微微搖頭,魏蘭度見狀就露出遲疑之色,許平把他們兩人的舉動都看在眼裏。這時候,魏蘭度已經走到他面前,抱拳道:“克勤。”

“魏将軍,我已經沒有這個号了,盡管叫我許平好了。”

“許将軍,”魏蘭度凝視着許平的眼睛,遺憾地說:“當日确實是委屈你了。”

賈明河大聲地咳嗽起來,毫不掩飾地向魏蘭度表示他不願意進行任何勸說,若論本心賈明河恨不得一刀宰了許平,不過現在一刀砍死他就意味談判破裂,這和自己親手殺死滿城百姓沒啥區别,見狀魏蘭度自然把嘴閉上。

許平直截了當地問道:“過去的事情不必再提。到底同意不同意用人換糧食?”

賈明河聞言立刻回頭,沖着城樓上高呼:“巡撫大人,我們到底同意不同意換糧食?”

高明衡跺跺腳,低聲罵道:“真是沒用。”

衛士按照巡撫的命令去牆邊喊話:“若是一個人換十石糧食,周王殿下就可以恩準!”

城牆上的汴軍士兵頓時大嘩,好多人憤怒地嚷嚷起來:“存心拒絕換糧的話,還不如直說。”

賈明河轉過半個身子,好似全不在意地低頭看自己的軍靴靴尖,心裏暗暗抱怨魏蘭度爲何要下城來,以現在的距離,賈明河覺得自己還是有機會在許平的衛士們趕上來前殺了他的。隻不過他第一擔心以後還可能有談判,第二若是兩位新軍将領一起陣亡,山岚營可能會群龍無首。

而魏蘭度臉色發白,擔心地向許平這邊望過來,開封城已經到了最後關頭,誰都不敢說吃人會不會導緻守軍嘩變;雖然各軍都小心提防,但萬一有嘩變發生,闖軍就在城外虎視眈眈,那真是兇險無比。

聽完之後許平點點頭,仰頭朝着開封的城頭喊回去:“在下同意了,請河南巡撫盡快安排交換吧。”

賈明河和魏蘭度都向許平看過來,見他表情不似作僞,魏蘭度心中一寬,若是這樣交換的話,開封城内的形勢就能得到極大緩解,再堅持幾個月都有可能,說不定能捱到新軍再練出幾個營來給開封解圍。而賈明河聽到這樣的條件許平都答應下來,心中的殺意也暫停了一下,沒像剛下城時那般一刻不停地估算距離。

城樓上霎時一片沉默,過了一會兒喊聲再次響起:“我們說的是十石,不是一石。”

許平答道:“我聽清楚了,是十石,二五一十的十。”

賈明河輕輕咳嗽一下,招呼魏蘭度道:“我要回去了,你走不走?”

城樓上又是一聲:“是一個人換十石。”

許平哈哈笑起來:“沒錯,我答應了。”

聽河南巡撫如此羅嗦,魏蘭度恨不得有個地縫好鑽進去,賈明河歎口氣,轉過身去向城上喊道:“許平他聽清了,他知道是十石,他同意了。”

“此事必定有詐!那許平又不是傻子。”城樓上的高明衡斬釘截鐵地叫道,周圍的幕僚們趕緊做出苦苦思索的表情,想想詐在何處,不過每一個人能說清底闖營在打什麽鬼主意。

許平、賈明河和魏蘭度在城下又等了許久,城頭終于再次傳下聲音:“周王殿下恩準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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