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節心路

清治的話讓許平心中有所寬慰,當年以破軍星自诩以後,許平就常常認爲自己會給天下帶來大亂,也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念頭。可真到了河南以後,許平覺得自己無法去做一個混世魔王的。在來路上許平隻有在幫助饑民的時候才會感到心安,帶着軍隊攻入開封之後,他隻有想到自己所作所爲是在讓大批農民擺脫饑寒時才會感到些許平靜,尤其是在他看到戰敗的明軍屍橫遍野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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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我有一個秘密,從來沒有對主動人說起過,知道的人不多,也都替我保密,那就是我反出朝廷的根本原因是爲了報仇,報私仇。”許平猶豫了一下,并沒有對清治說出全部的仇恨,隻是講了長青營的那部分親友部下的仇怨,介紹完畢後許平道:“本來,我本打算隐姓埋名的,本來,我是打算兩不想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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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麽将軍會不想再爲朝廷效力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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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平想起自己投軍前的雄心壯志,想起他從幼年時代就常聽京師那些說書先生說起的有關鎮東侯的故事,那個時候每次他都聽得熱血沸騰:“我一直相信,黃候做的都是對的,隻要按照黃候說的去做,就絕不會犯錯,就能夠在忠君報國的同時,獲取榮華富貴。便是不幸戰死沙場,我流下的血也會澤被後人,會給天下的百姓帶來好處。便是到了陰曹地府,也不必擔憂死後的香火,那些被我所救的人會記得我的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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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相信這些,就像我曾相信侯爺的條例是完美無缺的一樣,”許平想起了最開始的德州一戰,如果不是親眼看到趙敬之的死、聽到趙敬之臨時之言,他是絕不會想到鎮東侯的條例也有不對的可能;如果不是堅信參謀司絕不會犯錯,許平未必會固執己見,不顧兩位千總的反對堅決地執行正面迎敵的策略;如果不是堅信教導隊教授的每一個字,許平也不會懷着必勝的信心部署一個犄角之陣:“我曾經認爲是我把好端端的條例執行錯了,而不是條例錯了,直到我成爲長青營的營官,總是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我實在忍無可忍,隻好偷偷地開始變通。”最開始偷偷修改條例時許平不敢示人,不敢留下書面記錄,還一直擔心他的變通會給長青營帶來巨大的損失,結果想不到演習時長青營竟然是頭名,把其他的營遠遠抛在後面,賀寶刀、楊緻遠和賈明河一緻誇獎了長青營三位指揮官,其中楊緻遠更要許平把改進整理出來上報:“那時我第一次湧出一個想法:或許不是我把侯爺的條例執行錯了,而是侯爺的條例本身就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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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之戰前,我真誠地相信殺光叛賊就是萬民的願望,”當許平看到山東的百姓遇到官兵就逃散一空後,他不假思索地認定這是東江軍的謠言造成的,本能一般地準備用實際行動予以反擊,把東江軍的蠱惑宣傳一掃而空。直到林崇月一案發生時,許平還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但我想一定是我沒有正确理解侯爺的命令,所以看到趙慢熊的手令後,我毫不猶豫地繼續執行,因爲我知道趙慢熊是侯爺的心腹,我當時想:既然是趙大人,那他肯定理解得沒有錯,我必須繼續聽令。”繼續服從侯洵的指揮讓許平感到有些不對,但是不對在哪裏還是說不清:“大批的農民舍死忘生地抵抗,他們向我的營撲過來,沒能殺傷我幾個部下。但我感到腦海裏一片混亂,那時我的感覺就好像是在演習時一樣,那時是我第一次想到:或許不是我把侯爺的命令執行錯了,而是侯爺的命令出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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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吃,許平常常想如果沒有看到鍾龜年的那卷資料,如果他不知道長青營是被出賣,而且是很可能是因爲他而被出賣的話,現在又會是如何一番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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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清治又問道:“如果許将軍真的是破軍星在人世間的分身,那貧道敢問一句,将軍是一開始就存着擾亂天下之心呢,還是因爲耳聞目睹人間的悲慘景象而覺醒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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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許平回想起自己領兵以來的一場場血戰,無數的明軍士兵被殺死,那個名叫嶽牧的士兵喊出他想當逃兵的時候,許平不但不生氣,反倒深有共鳴。最後許平用自己就是破軍星,自己本來就是把天下殺得血流成河來寬解自己,他搖頭道:“您說的和其他人說的很不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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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同爲破軍星君在人間的分身,他們的功業也大不相同。有的人誤以爲破軍星就應該是惡星兇神,而有的人則功成身退、流芳百世。”清治的聲音裏充滿着神秘。這一時刻,許平的感覺就仿佛是正有一個星君憑借着清治的口向他吐露天道:“許将軍到底是相信貧道還是相信那些謠傳,終歸還是要取決于許将軍對自己的期許,是想做一個混世魔王,還是做一個撥亂反正的英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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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好!”在兩人的背後,屋檐下的陰影裏有一個人在心裏這樣叫道,李自成已經來了很久了,剛才牛金星勸他立刻來見許平——他已經掌握了闖營相當可觀軍力,同時還和孫可望、李定國形成了事實上的同盟。李自成來的時候沒有讓衛兵通報,許平說起那個小女孩的時候他剛走到後院,聽許平吐露心事的時候李自成忍不住偷偷藏在後面,他很想知道這個手握重兵的闖營将領到底都有些什麽樣的心事。後面聽清治說起破軍星的時候,李自成聽得入神就一直沒有走出來,現在他悄悄退到後院的院門口,這裏并沒有許平的衛兵。接着李自成就故意重重踏步,用力揮舞手臂把衣服擦得嘩嘩作響,闊步向院門口走去的時候還叫了一聲:“許兄弟在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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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走進院子的時候,許平已經轉過身面對着他,欠身行禮道:“大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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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治也向着李自成點頭道:“李将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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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呵呵笑道:“許兄弟在夜觀天象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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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許平倒也沒有隐瞞,直言不諱地告訴李自成他剛才正和清治在聊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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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許平複述的時候,李自成仰望星空片刻,等許平停下話後,他深深地吐了口氣,大喝一聲:“我的往事,想必許兄弟都知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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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平在黑暗中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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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某沒有什麽專長,少年時因爲家貧一個字也不認識,投入義軍以後得些閑暇學過幾個字,但自問不是什麽聰明的人,學了後面的就把前面的忘了。劉宗敏兄弟學認字比我還要晚些,他好多年前就能寫書信,而我現在還不過是隻能看不能寫。”不等許平回答,李自成就朗聲說道:“諸位兄弟看得起李某,讓李某做闖營的頭。我心裏也很清楚,并不是我比諸位兄弟聰明,而是看重我最是講義氣,最是講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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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自起義以來,和闖營兄弟同甘共苦,吃一樣的食物、穿一樣的衣服,十幾年從來不曾有過什麽特殊的享受;身爲一軍之主,李自成隻有一個妻子,當第一任妻子跟随别人跑了以後,李自成才娶了第二任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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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時代的李自成爲人豪爽、古道熱腸,大災之年陝西官府仍舊橫征暴斂,孤寡人家沒有人贍養,他自己一個靠賣力氣吃飯的人,還經常去幫助那些餓得吃不上的人家,被父老們親熱地稱呼爲“李大哥”。李自成能得到這個稱呼而不是“李大俠”,足以說明李自成的行爲是真正的仁俠之舉,而不是挂羊頭賣狗肉的黑道之事。在大災之年,李自成總是勸說鄉親們互相幫助度過難關,沒想到最後這成爲李自成被逼上梁山的起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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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一個姓丁的大戶臨時向佃戶們加倍地收租子,爲的是把朝廷新派下來的賦稅轉嫁給佃戶。好打抱不平的李自成看不下去,自告奮勇去官府爲大夥兒喊冤。沒想到官府收了丁家的錢,反倒把李自成打了四十大闆,然後還讓他站枷。丁家存心要殺雞給猴看,所以囑咐官府的衙役不得給李自成飲食。李自成終日站在烈日下暴曬沒有飲水,縣裏的百姓雖然有心想給他送些食水去,但青壯年如果去送的話肯定會被衙役毆打,最後大家決定讓老人們去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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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們都是本鄉本土的人,和縣裏的人沾親帶故,看到那些往日被李自成救助過的救助過的孤苦老人來給他送水喝,自然不好毆打這些老人,畢竟他們也不願意被鄉親們戳脊梁骨。雖然有這些老人來給送水,但當時丁家已經存心要殺李自成,所以隻要他人還沒有死刑法就不會結束。連續被折磨幾天後,李自成還是暈倒在縣衙前,眼看就要被曬死在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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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看管李自成的衙役們也知道李自成的爲人,這些人心中有些不忍,就把昏過去的李自成拖到樹蔭下。丁家的家丁正好來縣衙前察看李自成是不是死了,撞見這個情景,他們大罵着說這麽多天了李自成這個泥腿子還沒死,果然是有奸猾的人搗鬼,說着就要把幾個監管衙役也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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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執間昏死過去的李自成蘇醒過來,他聽明白争執的内容後,就拖着脖子上的厚枷掙紮着爬回太陽底下,悲憤地喊着:“讓我曬死好了,别連累了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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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人群中的劉宗敏怒不可遏,沖出來打碎李自成的木枷,其他幾個青壯年也跟着跑過來,擁着李自成逃出縣城,從此落草爲寇,他們轉戰中原的征途就是從此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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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某平生最恨的就是貪官污吏,最恨的就是那些勾結官吏、爲富不仁的土豪缙紳,隻恨不得把他們刀刀誅絕,”李自成沒有對許平講這段曆史,而是自顧自地說着:“去年我闖軍攻打洛陽,攻破城池以後,我從福王的王府裏抄到六萬兩白銀,但是從洛陽百官的家裏卻抄到了一百二十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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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闖軍抵達洛陽城下的那一天,城上的明軍士兵已經斷糧三天。身後就是繁華無比的洛陽城,不要說王府和百官的官邸,就是囤積着大量菜蔬和米面的洛陽市集離城頭也沒有多遠的路,但就在這咫尺距離之外,洛陽城樓上的保衛者竟然已經有三天沒能吃上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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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順理成章,饑寒交迫的士兵嘩變,綁住他們的監軍,打開城門把闖軍迎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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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維祺這狗官!”李自成說到這個爲士林傳頌、被譽爲士林楷模、國家英烈的人時,臉上全是鄙夷之色:“我大軍攻到洛陽的前三日,福王應呂維祺的請求給了他五千兩銀子,讓他發給洛陽守軍當賞錢。結果呂維祺把錢拿到手後,第一件事就是先給自己扣下兩成的例錢,然後再撥下去。先是文官一層層地克扣,再經過總兵、副将、參将一路盤剝,五千兩銀子最後隻剩了二百兩,發給一萬多名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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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兩?”許平忍不住插嘴問道:“既然隻剩下二百兩,那又何必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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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酒!”李自成答道:“我問過幾位狗官,他們都想如果把福王府賜給守城将士的銀子盡數貪墨會無法交代,所以無論多少總是要留一些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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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平聽的隻是搖頭,二百兩銀子買來的酒,不知道夠不夠一萬多官兵每人喝一口的,而且當時軍隊既然都斷糧三天,那便是一人給一壇子美酒,又如何能平複官兵們的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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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抓到呂維祺後,我就當面質問這狗官:呂尚書今日請兵,明日請饷,爲的是剿滅我們這些盜匪,怎麽,向朝廷請來的士兵今天卻都投匪了?你請來了幾百萬兩的軍饷,怎麽手下的兵丁們連一口飯都吃不上?”李自成說到這裏不由冷笑幾聲。當日呂維祺面對質問啞口無言,李自成随即就命令把他斬首示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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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說這段話的時候許平不住地點頭,等話語停頓時許平說道:“原來如此,我說開封的情況爲何會變得如此古怪。”許平告訴李自成:周王沒有把守城的銀子發給文臣,而是讓周王世子當城門兵馬使,負責朝廷糧饷的發放:“開封城中不但軍饷,就是王府的賞賜也一律經過周王世子的手發到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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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上的官兵現在能吃飽喝足麽?”李自成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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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許平告訴李自成開封的守軍至今衣食不缺,也沒有發生過嘩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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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情清治雖然有所耳聞,但從未了解得這麽詳細,他搖頭歎息道:“呂尚書也是滿腹經綸的才子,登朝拜相,見過大場面的人,怎麽如此不智呢?他不可能連‘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都沒有聽說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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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清治道士的疑惑後,李自成立刻問道:“大師可見過胡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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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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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蜜蜂辛苦采蜜的時候,馬蜂就在它們周圍盤旋,偶爾一個俯沖去撲捉那些正在辛勤勞作的受害者,這種場面讓中國的古人頗爲感慨,常常喜歡用蜜蜂自比,而把馬蜂視作那些入關劫掠中國農民的異族,蔑稱其爲“胡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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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時,我每次見到螳螂擒住胡蜂時都會大聲叫好,還會蹲下來看胡蜂是怎麽被螳螂撕成碎片的。有一次我曾見到一個被螳螂捉住的胡蜂,它的嘴裏還叼着一隻蜜蜂,就在螳螂撕開那胡蜂的肚子時,胡蜂仍在啃食它嘴裏的蜜蜂。”李自成長歎一聲:“我常常覺得,這些死不足惜的貪官污吏,就如同那隻胡蜂一樣的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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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清治隻有搖首不語,許平則深有同感地附和道:“大王所言極是。所以我軍上下協力,爲的就是不讓河南百姓再受官府荼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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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讓李自成突然想起自己的來意,他楞了一會兒,低聲問道:“許兄弟想必知道劉懋劉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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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大人?”李自成對劉懋的稱呼讓許平吃驚不小。這個名字他當然聽說過,而且遠非一次。劉懋是裁撤驿站的倡導者和主持者,李自成就是在劉懋的那次變革中失業的。因此,朝中的官員每當提起李自成和闖軍時,必然要提到劉懋的名字,而且沒有一次不是破口大罵。本來許平認爲李自成一定會痛恨劉懋入骨,想不到竟然親耳從李自成嘴裏聽到對劉懋的敬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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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平略一遲疑,問道:“大王不恨劉懋,可是因爲若無此人便無大王的今日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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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李自成的笑聲中頗有些苦澀味道:“如果不是劉大人當年裁撤驿站,我李某可能一直是驿站一卒,等到天下大亂以後,我也多半會被編入軍隊裏。如果沒有劉大人,現在說不定我正拿着刀朝着流民們揮舞,也說不定已經被義軍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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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很感激劉大人,不過并不是因爲我今日的地位,而是因爲驿站裁撤之後我李某才是個人,而不是畜生。”李自成的聲音越來越低沉,漸漸變得幾乎聽不到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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