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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辰等一批參謀被許平找來,他們将被派向近衛營基層:“你們會從把總幹起,現在我還沒有想好,是讓你們幹上半年、一年然後調回參謀隊,還是讓你們中的一部分人在軍官位置上幹下去,升爲千總。”不過這個問題對許平來說還是一個比較遙遠的問題,目前爲止近衛營隻有八個千總隊官位置,就算黑保一的新營組建,也不需要多少這種中級軍官:“你們在參謀隊互相熟悉過了,我想你們會在軍中配合得很好的,以後我軍所有的軍官都要盡可能地來參謀隊呆一段時間,而你們則要抓住這個好機會,在軍隊中檢驗你們在參謀隊中的各種構思,比如我們剛确定的軍士制度。”nb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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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衛營連續兩戰亦損失了不少兵員,蘭陽之戰以前,許平就已經下令補充五百流民中的壯丁入軍,這次他又追加命令再補充五百。在晚間的軍議上,周洞天彙報軍中出現不少怨言,老兵們抱怨,新兵一入伍就會和老兵享受相同的待遇,而因爲條例的約束,他們除了能讓新兵幫他們縫縫草鞋外也沒有便宜好占。老兵們認爲自己爲近衛營流過血、貢獻大,和新兵一樣的待遇未免太過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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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老兵欺壓新兵的事情在明軍中很平常,他們的情緒軍官們也能理解,一般來說隻要不鬧出嘩變來,軍官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新軍主要是通過教導隊統一訓練和嚴厲的軍紀來制止這種行爲,不過許平沒有那麽充裕的時間,闖營身上的叛賊烙印也讓軍官、軍紀的威信較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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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這個問題還不是很大,但如果不能防微杜漸的話,肯定會越來越嚴重。參謀們對此暫時沒有想到什麽好辦法,周洞天彙報給許平時也沒指望長官能有什麽好辦法,隻是對他做個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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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許平隻是稍微沉思片刻就提出一個辦法:“我們把官兵的等級細分吧,不同等級的兵拿不同的軍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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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與會議的軍官們聞言都是一愣。軍中所有的兵丁都拿一樣數目的軍饷,隻有軍官才有階級口俸,這不僅是大明的體制,也是千百年來的慣例。有苦勞的老兵對此當然不滿,新兵心裏也是心虛的。往往老兵會因此理直氣壯地侵害新兵利益,明目張膽地要他們孝敬銀子,至于到底要多少,一般由老兵自行掌握,軍官的判斷依據還是不引發嘩變就不管。等新兵熬成老兵,自然而然地從更新來的人身上讨回來。這種情況當然會影響軍隊團結,威脅到軍隊的戰鬥力,周洞天他們正是爲此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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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平對此倒是胸有成竹,他立刻拿出一套方案:“我們把兵分成三等,一等兵的月銀一兩五錢,二等兵一兩二錢,三等兵也就是新兵一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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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下屬們都不講話,許平就道:“這個數字你們可以再考慮,但是這個辦法不妨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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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高見。”周洞天先是恭維了一句,緊跟着質疑道:“這個辦法可有先例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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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不過這不是我的主意,而是侯爺的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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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哲、餘深河對視一眼,追問道:“侯爺到底怎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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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侯爺寫的兵書上曾經提到這個設想,那本書叫《征伐之源》。”《征伐之源》這本書裏,黃石在新部隊的組建一章中,很詳細地寫到軍銜和職務分離的設想,當時許平看到此處,曾經很用心地潛思過裏面的道理,因爲沒有想通所以一直沒用。再者近衛營剛建立時許平的威信不夠,而且從頭組建一支軍隊要做的工作也很多,所以他沒有嘗試推廣軍銜制度。現在許平自認爲對軍隊掌握能力大大加強,餘深河、周洞天等人對部隊也比較熟悉,所以不妨試試黃石提到過的這種方法,看看能不能消除這個潛在的危機。這是許平第一次嘗試将這本書裏的内容搬到自己的軍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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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深河、周洞天等人紛紛搖頭:“從來沒聽說過這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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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哲若有所思地說道:“卑職倒是聽說過,不過侯爺當時說要等我們勝任營官,再幹個四五年以後再考慮教不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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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這是侯爺的秘密。”許平長歎一聲,不過他沒有解釋自己是從哪裏看到的這本書,幾個曾經的新軍軍官看向他的眼神裏都有些微妙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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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想來,鎮東侯很明白老兵的貢獻比新兵要大,一視同仁是不公平的,也是禍亂的根源。所以他設想幹脆把這種不同待遇制度化,免得老兵自行去欺壓新兵,讓新兵心懷忌恨,同時新兵也可以因爲英勇作戰争取到更多的軍饷,這對軍隊也是很有利的。”《征伐之源》這本書和其他新軍兵書一樣隻有條例沒有理由。許平潛心思索過剛剛出現的問題,覺得軍銜制度不但有這些好處,對指揮體系和組織性也很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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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許平一番講解後,大家都很贊同在軍中推廣軍銜制度。餘深河還有些擔憂:“那爲什麽侯爺不在新軍中用這種辦法呢?是不是有些弊端我們沒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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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不是,如果鎮東侯認爲不好的話他絕不會寫進那本書裏。”自從許平到闖營後,他的眼光就不僅限于一個戰術指揮官:“鎮東侯并不是無所不能的,他對大明軍制隻是修修補補夠用就行,太大的改動會引起禦史彈劾和朝廷的猜忌。而我們闖軍并沒有這個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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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個話題已經開頭,許平就把其他一些軍銜也向部下們倒出來:“鎮東侯還想把軍士劃分爲三個等級,上士、中士、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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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想通軍銜益處的周洞天拍案叫好:“正該如此,不然果長和手下三個軍士都拿一樣的饷銀、一樣的待遇,那些老果長心裏想必也是有些不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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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僅如此……”許平認爲戰場上可能遇到各種不測,确立軍銜後,即使是不認識的軍官、軍士,軍銜高的都可以指揮軍銜低的,而且萬一上級軍官陣亡,由誰接替指揮一目了然:“在鎮東侯的書裏,他還曾設想稱千總爲校官,把總爲尉官,也都是分三等,以我想來都是爲了用來應付各種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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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隊官一律是千總,如果沒有翼官在場指揮,幾個隊官隻能根據默契協同作戰,其中資格較老、經驗更豐富的隊官當然比較容易得到其他人的服從,但這是默契而不是制度。而假如軍銜是根據經驗、功勳和資格得到的,比如一個是中校隊官而另一個是少校隊官,那麽軍隊就可以确保處于最有經驗和資格的軍官的統一指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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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集思廣益讨論過校尉制度後,周洞天又問道:“侯爺談到過将領的軍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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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點,侯爺這本書的條例中,試圖将遊擊改爲準将,參将爲少将,副将爲中将,總兵爲上将,”許平認爲這隻是一個單純的改稱呼,沒有什麽實在意義:“我覺得這是多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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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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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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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子君正安靜地在房中看書,忽然從走廊上傳來由遠至近急促的腳步聲,她擡頭看去,外間的門被推開,一身戎裝的金神通走進來。黃子君迎上去要替丈夫接過外衣,卻看見金神通緊鎖雙眉,絲毫沒有脫下外衣的意思。她不由得停下腳步,怔怔地看着那張顯得滿腹心事的臉。金神通低沉地說道:“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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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預感的黃子君單手扶在茶桌上,低聲問道:“又是河南來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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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金神通神情嚴肅,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但他的聲音仍不由得微微顫抖:“選鋒營全軍覆滅,何叔叔生死不明、兇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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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黃子君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她覺得身體發軟,随即緩緩坐到椅子上,滿臉都是凄然之色:“又是許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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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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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德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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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平根本就不是什麽坐騎下凡,分明是孫悟空反了。”雖然是在知府面前,郁董仍情不自禁地叫嚷起來:“一天黃候不來河南念緊箍咒,我們最好不要去招惹許平,我看出來了,這許平絕對是黃候的大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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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守缺連歸德城都沒有回,直接一路南逃棄河南而去,據稱他身邊隻剩下幾十名親信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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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駭得面無人色,現在野戰軍中郁董實力大損,援汴楚軍逃得幹幹淨淨,歸德府隻剩下一些地方部隊:“郁帥,這闖賊若是打來歸德,又該如何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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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大人放心,闖賊一時半刻是來不了歸德的,”郁董胸有成竹,安慰歸德知府道:“許賊和新軍兩仗,傷亡怎麽也快兩千了,這差不多是他一半的兵力,他急行軍趕回蘭陽,估計又得有數百人累到。許賊至少得修正兩個月才能把傷病養好,那個時候就入冬了,等許賊恢複了末将的兵力也恢複了。冬季許賊不好進攻,怎麽也要等開春了,可天氣好了,新軍就又會來了,許賊也就顧不上我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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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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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歸德府甯陵縣外,一支軍隊正朝着縣城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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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首的兩人頭戴氈帽,走在這支千餘人的軍隊最前。許平和孫可望和近衛營的士兵一樣徒步行軍,反複的奔波讓近衛營的馬匹嚴重掉膘,這次南返許平就讓遲樹德帶領騎兵留下,免得戰馬大量死亡,現在闖營還沒有太多的馬匹資源供許平揮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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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有小一百人掉隊。”跟随在許平身後的近衛營眼下已經不到一千五百人,李定國所部已經累垮,許平就讓敗退到祀縣的孫可望部跟着自己一起進軍:“以往我們行軍,總是要自己照顧傷病,速度被拖慢了很多,希望我們這次的嘗試能有不錯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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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繼軍銜制度後,許平從《征戰之源》中抄來的第二個嘗試,在動員一節裏,鎮東侯提到過在友善的領土上行軍時,不妨沿途預設兵站,照顧傷員而不是采用明軍一貫的自行處理模式。許平對這次試驗很看重,本來書中有許多條例是技術條件達不到的,許平因陋就簡進行了一些修改,如果成功就說明這種思想是可行的。孫可望根據許平的要求,進行了預先的計劃和安排,他也跟着一起行軍,以便從中總結經驗教訓,許平希望能把這種動員一節中的部分條例制度在全河南推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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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有一個衛兵追上他們二人,報告有一位商人緊急求見,許平聽到來着報上的是陸昱凡的化名後,就向孫可望道聲得罪,趕到一邊接見這位來客。前些天陸昱凡已經派人來報過信,說最近會有一批軍火運到,因爲戰事緊急所以許平無暇去見他,就讓來人回去報告他的主人:把軍火運到許州便是,銀子也從那裏取,就不必來前線了。既然陸昱凡一路追到這裏,那肯定是出了什麽問題。
“許将軍還錢來。”陸昱帆的面色看起來很不好,如果不是面對叛軍的大頭目,這個氣急敗壞的商人就要出口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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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錢?”許平聽得一頭霧水,他已經和後方的留守官員打過招呼,讓他們把錢如數付給陸昱帆:“你的槍沒有收到錢麽?”許平心中奇怪,他可不敢怠慢這位商人,一轉念間許平心裏就有了打算,若是後方闖營的留守官員爲難陸昱凡的話,那他一定會好言安撫、鄭重道歉、并懲罰後方那些不服從命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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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了,但小人說得不是這個。”陸昱帆掏出一大堆收條,多則數百兩,少也有幾十兩,他把這厚厚的一沓收條放到許平眼前,氣鼓鼓地說起一路來的經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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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說,運送軍火進入河南是殺頭的大罪,就是在明廷控制區裏也不能明目張膽地運送武器,即使已經買通沿途的明朝官員也不行。陸昱帆和前幾次一樣,帶着大量布匹做掩護,把槍支夾帶在這些貨物中。在明軍的控制區内還好,進入河南闖營控制區後,陸昱帆突然發現此番路上多了許多收過路費的關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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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匹作爲除糧食以外另一種重要的軍需,孫可望對其征以高稅,用他的理論就是,如果布匹價格高的話,别說窮人,即使是有錢人也會省着用。百姓用得少了,那自然闖軍就可以多得到一些。現在河南一匹布的價格是以前兩匹的錢,雖然闖營抽去大頭,織布仍然比以前有利可圖。孫可望覺得,就是懶婆娘也會織布掙些家用,而不用說那些原本就勤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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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陸昱帆就不得不爲他攜帶的大量布匹繳稅,雖然他争辯說他是爲闖軍運東西,并且手裏有許平的批條,但那些把守關卡的士兵卻毫不通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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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的鐵面無私和孫可望有很大關系。孫可望擔心有人會貪墨這些銀子,所以規定每個關卡收稅都要開收條,而商隊每到一個城鎮時,還會有人檢查商隊是否擁有收條。一旦發現有漏收現象,商人立刻就會以行賄罪名被殺頭并抄沒貨物,而失職的關卡士兵則會以受賄私放的罪名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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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陸昱帆原本的算計裏,到了目的地,把這些用來夾帶槍支的布匹賣掉,可以賺一些錢。但現在長途運輸不但賺不了錢還會賠本,而且他還不能随便在交易處把它們随手賣掉。沒有布匹商人這個身份掩護的話,陸昱帆私運軍火的行爲很容易被發現,所以他隻有咬緊牙關忍受沿途的苛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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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許州把槍支換成銀兩後,陸昱帆就開始收購糧食準備回程,這也是他長期以來的一貫做法,畢竟大量的銀兩太過引人注目也容易招賊。許州的糧食不算很貴,但闖軍關卡的稅錢比布匹還要高,這一路上陸昱帆心疼得幾乎要死過去。等把藏着銀子的運糧車送出開封府界後,陸昱帆就掉頭回來找許平訴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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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平聽完事情經過後哈哈大笑起來,這一趟往返陸昱帆繳納了三千多兩銀子的過路費,也難怪他心疼。許平把銀子批給陸昱帆讓他去許州取,後者小心地把憑條收起來後問道:“許将軍能不能給個手令,讓沿途關卡放過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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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兩超過一個人的攜帶能力,陸昱帆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還是打算在許州買些糧食夾帶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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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事不是我親自管的。”許平讓衛兵去請孫可望來,對他說明原由後就讓孫可望給陸昱帆開個憑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