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求德還在忙碌于兵員和軍備補充問題。
教導隊在進行實驗後,強烈建議在未來面對闖軍許平部時放棄铠甲,他們還建議停止盔甲的生産,理由就是燧發槍肯定會大量出現在戰鬥中。但這個決定是不可能做出的,畢竟那些不使用火槍的叛軍數量更多,铠甲肯定要作爲常設裝備。
選鋒和赤灼兩個營總計六千人,蘭陽一戰他們損失了兩千名士兵,哪一個營的損失都已經遠遠超過兩成的警戒線,按照條例,這兩個營都需要撤回京師進行修整。可是眼下政治上的理由壓倒軍事,朝廷是不可能接受新軍在損失兩千人後就把四千人調回來的。所以金求德讓賈明河先把赤灼營的步兵填補到選鋒營裏,借此恢複戰鬥力。但是赤灼營的殘部也不能大模大樣地調回來整編,不然營官肯定會被禦史彈劾,所以金求德決定把留在京師的三千營的五個步隊發給赤灼營,讓赤灼營的隊官回京師轉隸三千營當隊官。
經過這一番折騰,總算是解決了補充兵員的問題,調動幾百人回來也不會引起禦史的注意。不過,鎮東侯看到這個計劃的第一眼後就直言不諱地說道:“這嚴重違反補充條例。”
“我難道會不知道嗎?”
金求德并沒有把這句牢騷說出口,因爲他很清楚鎮東侯這句話不是在指責他,同樣也是句無可奈何的牢騷。
複雜的轉隸導緻官兵默契度下降,選鋒營的戰鬥力短期内至少會因此下降兩成,而補充給赤灼營的五個步兵隊雖然是成建制的部隊,但隊官卻要面對新的上司和參謀,他們和赤灼營的工、炮、騎也沒有默契。
這些問題雖然麻煩但還是可以解決,隻要花些時間就行。
問題就在于沒有時間,而金求德卻以爲他有——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
得知新軍進攻受挫後,楚軍的黃守缺也變得有些消極,不再像以前那樣天天催促郁董出兵。和黃守缺恰恰相反,郁董現在變得十分積極,每日操演士兵、修繕武器,還把辛苦籌集來的大量糧草毫不吝惜地發下去,讓士兵們每天都能飽餐兩頓,并傳令部下随時做好出征準備;“賈帥随時都可能給開封解圍,我們汴軍不能落于人後啊,若是賈帥大勝我們就得立刻出擊追殲闖賊。”
部下中有不少人不像郁董這麽樂觀,新軍初敗給他們很大的震撼。
“許賊嘛,看來起碼也是道童一級了,天兵天将還有個不小心的時候呢。”就是在郁董心目中,許平已經從坐騎上的虱子連升三級,成爲登堂入室的人物:“不過師侄就算再厲害,難道還能狠得過師叔麽?除非他是黃候的得意弟子,學去了黃候的不傳之秘,不過若真是如此,許賊又怎麽會叛出師門麽?所以,放心吧。”
……
“京師的三營新軍無法南下,”陳哲翻動着朝廷的邸報,和大家讨論着目前的局勢:“我們暫時要對付的,還隻是兩個營的新軍,沒啥大不了的。”
“赤灼營沒有返回京師是什麽意思?”許平對此感到很奇怪,朝廷的邸報上說仍然是三個營在河南鎮壓闖賊,而許平早就發現對面新軍中沒有赤灼營的影子。
“難道他們也仿效我們建立營教導隊了?”陳哲顯得有些緊張:“這可不是好消息。”
“也沒有聽說京師的教導隊取消啊,”餘深河插話道:“或許是新軍在玩移花接木,把别的營的步隊撥給赤灼營。”
周洞天相對比較保守:“這好像不符合新軍的補充條例。”
“是不符合,不過把赤灼營的殘餘撥給選鋒營顯然也不符合。”闖營已經偵查到了新軍的内部轉隸,現在他們都很知道現在的選鋒營吸收了赤灼營的主力,餘深河道:“事急從權,我看賈将軍是無法遵守條例了。”
“嗯,餘兄弟說得蠻有道理的,”許平覺得餘深河多半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之前新軍頑固派聲音那麽強還是因爲沒有壓力:“所以河南還是會有三營新軍。”
“等新的營趕到河南後,我們的西營也就練得差不多了。”除了那一百人外,李定國還借走了大批近衛營熟練士官幫他練兵,李定國打定主意要讓他的直屬也盡快新軍化——或者說近衛營化。李定國深知僅有火器是不夠的,他還需要與之配合的軍制。闖營是就地募兵,營屬教導隊訓練,新軍兩營在靜坐的時候,近衛營和西營一直沒有閑着。所以隻要沒有新的營編制來河南,許平就不太害怕:“我一直非常奇怪,侯爺爲什麽一定要采用總教導隊的模式。”
“卑職記得大人你曾經說過,在長生島的時候,侯爺這樣處理并無不妥。”
“是啊,問題是現在早不是在長生島了。”許平臉上有些不解之色,鎮東侯的條例,很多條都讓許平回味無窮,每當他想明白一個條例背後的思慮之遠時,心中的駭然都是難以形容:“這個總教導隊的好處,我想了很久很久,實在不如營教導隊啊,既然我能想到,侯爺怎麽可能想不到?”
周洞天立刻答道:“隻能說明侯爺背後更有深意,大人還沒有領悟。”
“侯爺當初建立教導隊這絕對是高瞻遠矚,但總教導隊相比營教導隊,隻有兩點益處,第一,能訓練出一批遵守同樣條例的官兵,可以讓各個營下轄的官兵自由轉換外;第二,大大減輕營的訓練負擔。但,第一點,天下這麽大,怎麽可能不同營之間可以來回換人?再說,這也可以靠制定一個各個營的教導隊統一使用的規範來解決;第二點,固然是大大減輕了營的訓練負擔,但教導隊到營的補充時間大大增加了,而且各個營到底需要多少兵力補充,事先無法預測,一旦遭遇大的失利,急切之間就無法補充上足夠兵員。”許平暫停了一下,環顧周圍:“你們覺得我說得對不對?”
陳哲附和道:“不光是這個問題,從京師到山東就要走一個多月,從山東再到河南又要好久,更不用說轉戰天下了,這麽長的行軍時間,營有相當充裕的時間訓練部隊。而且就是大人你說的,由營來掌握訓練要好得多,營很清楚自己需要多少補充,新軍損失後要上報教導隊,然後招兵、訓練,實在是耽誤時間。”
“而且從常理看,當初侯爺肯定是爲救火營準備的教導隊,自然而然,這個隊就應該配給救火營,爲什麽侯爺會想到把這個隊獨立出來呢?”許平越想越迷惑,這個不解困擾他很久,因爲這些不解所以他選擇把教導隊配屬給營,既然現在有了讨論的氣氛,他就把所有的疑點都統統倒出來:“就好比那個戰棋,我說如果要有用,必須大夥兒得會飛劍傳書,最好連探馬也人人都是劍俠,一看到敵人立刻飛劍報信給參謀司,然後由參謀司即時推演戰棋,再飛劍傳給前方……這個總教導隊,如果真有飛劍的話,益處就放大了,嗯,奇怪啊,好像侯爺設定條例的時候,總是認爲這世上真有飛劍這種東西似的,而且能普及到全軍。”
幾個部下都聽得目瞪口呆,不過一時間他們也說不出許平不對在哪裏,而且許平還在繼續:“不光要有飛劍,還得有一種法寶,那種縮裏爲寸的東西,而且得很大,能把成千上萬的軍隊,一眨眼就從京師運到前線,這樣總教導隊就會比營屬教導隊強得多,因爲營沒有時間行軍、訓練,而是一刻不停地在戰鬥,嗯,不一定一眨眼,但是一定得在幾天内就能把部隊從京師送到前線,新兵幾乎是随時練好,随時就能補充給前線受損的營……戰鬥也是越激烈越适合建立總教導隊,最好一場戰鬥就能打光幾個營,十幾個營,每個月,甚至激烈的時候每天都有數以十計的營被重創,前面受損的營戰後立刻飛劍傳書給京師報告戰損,幾天内就用縮地法寶把補充兵運來,這樣就肯定得組建總教導隊,隻有這樣總教導隊才會變得不可或缺。”
許平說得自己都愣住了,他把自己思路重新審視了一遍,到目前爲止,那本征戰之源上的條例他一個也沒有用。大部分許平還沒有想明白,一些想明白的許平沒有照搬而是吸收了原理,但有幾條似乎也有類似的漏洞,而且是許平覺得根本無法解決的技術問題,他大惑不解地說道:“如果這就是侯爺的深意,那我就徹底想不明白了……”許平常常感歎鎮東侯智能見萬裏之外,卻想不明白爲什麽有的時候會看不清咫尺之内。
……
拿到京師的急件後,賈明河的臉色變得更陰沉了。失利後就有聖旨來斥責,并要他立刻協同各路明軍給開封解圍。今天新軍參謀部的加急信件又到,說更嚴厲的聖旨已經在醞釀中,新軍參謀部希望他無論如何打一下,哪怕稍微前進一步有個交代也好;但同樣,參謀部叮囑河南新軍應避免損失過大的作戰行動,就是小規模交火作戰也最好盡量避免,從京師向河南調遣部隊耽誤時日,而且軍隊頻繁調動難免惹人非議。總之,參謀部既需要河南新軍打一仗交差,又希望不要浪費兵力,好在援軍抵達後集中兵力以一次會戰解決問題,這就需要賈明河見機行事。
問題是賈明河無法前進。他剛在蘭陽建立一個堅固的營地,此時與他一起駐紮在這裏的隻有魯軍朱元宏部五千餘人。賀寶刀因爲嚴重信不過這支部隊的戰鬥力所以把他踢出漕運一線,結果河南巡撫被朝廷催促提供援軍時,又把這支閑置的部隊打發來河南。在賈明河身邊的這支軍隊,隻能從事打仗以外的協助工作,現在他不但要保護這隊友軍,還要保護已經運送到蘭陽的二十萬石糧食——這是準備送給開封的,萬萬不能有失。
從這裏到開封之間到處都是闖軍的眼線,在宿營區還好,周圍村莊懾于朱元宏的威名逃散一空,現在不會走漏太詳細的情報,但隻要明軍一移營賈明河估計對面馬上就能知道;而他卻是兩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闖營到底有多少兵力,更不知道都躲在什麽位置。
闖營許平部就躲藏在陰影裏虎視眈眈,賈明河覺得此時強行給開封解圍非常危險。幾天前赤灼營的步隊殘餘剛剛返回京師,現在赤營是個沒有步兵的空架子營,而選鋒營正在竭力消化剛接受的部隊,戰鬥力也受到損害,賈明河能拿得出手的隻有山岚營一旅。
“至少等到拿到三千營的五個步隊吧。”賈明河喃喃說道。不過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那兩千士兵這個月裏肯定到不了,下個月都未必。對面的許平修築了棱堡、壕溝防禦體系,似乎還不止一個,對這種防禦工事的威力賈明河有着很深的印象,它是新軍教導隊的驕傲,和強大的步兵方陣被并稱爲新軍兩大法寶。
現有的兩個營,在近衛營處于防禦時未必能壓到對手,棱堡,大大削弱了新軍的炮兵優勢,賈明河不想用一場慘敗來再一次證明這種防禦工事的強大。
“大人,或許我們可以考慮攻打一下杞縣。”說話的是魏蘭度。
“杞縣?”賈明河完全不明白這有什麽意義。開封在蘭陽的西面,而杞縣在正南,去杞縣隻會離目标越來越遠。而且杞縣有一支闖軍在把守,許平在内線,新軍在外線,等賈明河移動到祀縣,許平很快就會跟過來,新軍還是要跟近衛營硬碰硬,去啃對方的防禦體系。
“反正隻是要我們稍微打一下。”魏蘭度對着地圖解釋道:“打下杞縣就可以說我們正在協助河南歸德府的汴軍作戰。而且,打完杞縣以後我們就說下一步策劃進攻陳留,這樣就可以拖些時日,等朝廷再催促的時候,我們也準備得差不多了。”
“朝廷會同意我們不打開封打陳留麽?”對此賈明河還是抱有懷疑。
“我們可以找理由啊,就說我們從陳留進攻不但可以打通糧道,還可以切斷闖賊的退路,把他們一網打盡。這一來一往的書信就要好些天,朝廷上再吵些天,我們再辯解幾次,一個月就過去了,三千營的五個隊也就差不多到了,這次我們穩紮穩打,一定能給開封解圍。”
賈明河點點頭,心裏已經同意了這個計劃。他打算立刻寫一封信給黃石,賈明河對黃石忠心耿耿,多年來無論有什麽麻煩,黃石總是會替他解決的。
隻是賈明河還要把這個計劃做得仔細些。他把三營的參謀找來一起研究,大家都認爲問題不小,最主要的就是怕許平聞訊帶着近衛營趕去,給新軍找麻煩。
“如果我們隻出動一個營呢?”魏蘭度道:“我的營完好無損,立刻就可以出動,剩下的部隊用來牽制許平。”
“隻有一個營的話,兵力未免有點單薄,如果投入巷戰的話,損失不好估量,我們隻是象征性地打一下,拿下杞縣給朝廷一個交代,讓他們花些時間扯皮,可不能把一個營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地方打殘。”
對此魏蘭度胸有成竹:“我們可以讓歸德府的部隊參戰。”
“汴軍的郁總兵眼下離杞縣很近,他手下有五千兵馬。”一個參謀對賈明河叙述了郁董的戰績,他在河南前期的交戰中獨樹一幟,似乎表現得很不錯;“後來被許平部擊潰,這應該不是他的能力問題。”
“确實打得很不錯。”賈明河颌首道,緊接着再次稱贊了一句:“他被許平擊潰很正常,我一點兒都不奇怪。”
受到鼓勵的參謀們接着就道:“左帥手下的黃總兵也帶着八千人和郁總兵在一起,黃總兵急着立功,郁總兵憋着報仇,我們就聯系他們吧。”
現在李定國已經和朱元宏部在兩軍控制區的邊緣地帶發生過幾次交戰,新軍也爲了協助友軍而參與作戰。李定國作戰非常積極,他發現這是一個很好的适應新軍制的機會,那些從近衛營借來練兵的官兵也被李定國一起投入戰場,西營和近衛營教導隊就在近旁,這種消耗戰對闖軍來說并無什麽壓力。
可新軍很快就感到難以爲繼,每一個消耗的士兵都需要等待來自京師的補充,已經派人去和其他友軍聯系的賈明河不得不下令收縮防區,減少和闖軍的接觸。失去了新軍的支持後,朱元宏部的活動範圍迅速縮小,幸好河南百姓不敢搬遷回來,所以在這些無人區兩軍擁有接近的情報能力。
許平對李定國的行動非常支持,并派出部分近衛營到前線與西營協同作戰,兩軍随即爆發了多次激烈的小股沖突,兩軍的巡邏隊都付出了上百人的傷亡代價。結果就是賈明河把朱元宏部調到靠東的地方保護在後方,而新軍兩營則進一步縮小巡邏範圍,由于離新軍軍營非常近,李定國無法再發起什麽挑釁行動,兩軍控制線上出現了短暫的平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