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敲打

崇祯二十一年五月十五日的清晨,迎着東升的旭日,五十個教導隊軍官在校場上列隊站好,等着總教官宋建軍來宣布這次檢閱的成績。看着大步走來的宋建軍,這些軍官的心都一下子揪緊,每個人都盯着宋建軍手中拿着的那一大張紙,他們的前途就寫在上面。那些在行軍中被判定爲部隊潰散的軍官們尤其緊張,他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副千總職務,而幾個沒有能及時帶隊趕回的軍官則近乎絕望。

在校場外,還有不少教導隊的成員在遠遠圍觀,曹雲、江一舟也在人群中,他們遙望着這些即将被委以重任的隊中精英,一個個臉上都充滿羨慕之情。位于他們身後的林光義滿不在乎的樣子,小聲念叨着:“許兄弟就是沒拿到千總又有什麽了不起的?咱們可是說好了,許兄弟拿到千總和世職,那今天讓他做東;如果他沒拿到,我們就湊份子請他喝酒,總之今天不醉不歸。”

昨天林光義沒有回營,而是在教導隊的營房住了一晚。見許平遲遲不歸,曹雲和另外幾個德州之戰的同袍要一起去找,可是江一舟說人去太多反倒不好,好說歹說把他們按住,由江一舟和餘深河出去找。林光義決定睡在許平的空床上,他跳上床後很高興地嚷道:“本來還以爲我得睡地下的,沒想到還有床睡,真好。”

在蒙頭大睡以前,林光義還評價道:“許兄弟也是大風大浪都見過的人了,這麽點小事還這麽想不開,真不像個男人。”

曹雲此刻聽到林光義又在背後嘟嘟,不耐煩地說道:“知道了,知道了,真是烏鴉嘴。”

校場上列隊的衆人已經向宋建軍敬禮完畢。

“鄒大,趙白羽,倪如雲,李仁……”宋建軍慢慢地報着人名,聽到自己名字的幾個軍官雖然竭力保持鎮靜,但是都掩飾不住歡喜,咧開嘴笑了起來。

轉眼間宋建軍就念出四個名字,許平感到自己的心髒在怦怦地跳動着,目不轉睛地盯着宋建軍的嘴唇,屏住呼吸等着。

“餘深河。”宋建軍終于念出第五個名字。

餘深河站在許平身邊,并沒有如同其他人那樣大喜,他看了許平一眼,似乎帶着一絲慚愧。此時的許平如同木頭般面無表情。餘深河不敢多耽擱,大聲答應道:“卑職在。”然後出列向前走去。

接下來,宋建軍大聲地向這五個青年軍官祝賀,并正式确認他們将得到千總的職務和百戶的世職,然後給全隊人訓話。不過到底宋建軍都說了些什麽,許平一個字也沒有聽清,傳入耳中的那些聲音就好像來自非常遙遠的地方。許平麻木地站在隊伍中,直到轟然響起一陣彩聲,讓許平全身哆嗦了一下,原來是宋建軍已經宣講完畢,旁觀的人正向那些幸運兒大聲地道喜。

許平竭力讓自己不失态,但是他連虛假的微笑都無法擠出來,幸好……幸好沒有人注意到他。餘深河正和其他人一樣笑逐顔開。隻有宋建軍掃了許平一眼,但目光也沒有多做停留。

好不容易捱到宋建軍喝令:“解散。”

此時許平覺得自己快要失去控制,他晃動一下硬直的身體,準備混在衆人中離開。

不幸的是,宋建軍的命令傳來:“許平留下。”

許平緊緊地繃着嘴,他知道現在自己的臉色一定非常難看。校場周圍有些旁觀者沒有散去,教導隊裏很多人都認識許平,就算不認識他們多半也聽說過許平的名字。

雖然眼睛望着前方,但是許平感到周邊有許多目光聚集在自己的身上,還能聽到竊竊私語聲,這讓他如有鋒芒在背:“此時校場的周圍的人,應該都在看我這個傻瓜?”

宋總教官一直等到其他的軍官都遠遠走開,才緩緩走到許平身前,開口說道:“許教官,此次演練,你的成績是第一。”

許平咽了口唾液,他本想禮節性地回答一聲:“是”,但臉頰上的肌肉隻是抖動了幾下,沒能出任何聲音,甚至連嘴都沒能張開。

不過對面的人似乎也不以爲許平失禮,自顧自地說下去:“侯爺讓我告訴你,昨天是他親手把你的名字劃掉了,還讓我問你,明不明白其中的緣由?”

“卑職……卑職……”昨天晚上江一舟的話仿佛就響在耳邊,那聲“明白”在許平的嘴邊打了幾個轉,他低聲回答:“卑職不明白!”

許平微微垂下眼皮,又重複一遍:“卑職不明白。”

“我覺得許教官很明白。”宋建軍頓了一頓,見許平仍垂不語,就繼續說道:“不僅許教官很明白,而且這校場上的衆人也不會有一個人不明白。許教官你知道新軍的條例,心裏的話盡管大聲說。”

許平輕輕地說道:“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是的,但你并沒有因爲那件事受到懲罰。”

這話傳入耳中後,許平深吸一口氣,擡起頭大聲地說道:“卑職不服,卑職已經向全軍做過檢讨!”

宋建軍的口氣變得嚴厲起來:“你心裏真的認爲那是懲罰麽?”

許平再次把頭低下,片刻的沉默後,他不帶感情地回答道:“回大人,不是,卑職心裏不認爲那是懲罰。”

“全軍恐怕也沒有一個人這麽認爲。”宋建軍的語氣變得更加嚴厲:“軍中不但不會因爲這個判罰而對軍法心生畏懼,反倒人人心裏暗暗羨慕。”

又是片刻的沉默,宋建軍再次問道:“現在,許教官對于剝奪你世職的決定,心服了麽?”

許平淡淡地說道:“服了。”

“很好。”宋建軍環顧一下校場四周,教導隊的衆多學員都遠遠地向着他們二人看過來,“現在,大家大概不會再像以前那麽羨慕你了。”

許平低着頭沒有再說什麽。

兩個人又靜立片刻,宋建軍再次打破沉默,不過不是許平預料中的那聲“解散”。

“但是許教官的各項考核、演練都是第一,練兵總理大人絕不會賞罰不公,也不想讓新軍将士誤以爲:一個人隻要犯過錯,就永遠沒有出頭之日。”宋建軍輕聲喝道:“許平!”

“卑職在。”許平應聲答道,按照軍規要求擡頭挺胸。

“教導隊教官許平,經教導隊舉薦,練兵總理大人批準——”宋建軍用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宣布:“特授予長青營指揮同知一職、加新軍遊擊銜,協助長青營指揮使張将軍管理營務。”

“卑職——”許平使勁地挺直腰杆,铿锵有力地回答道:“遵命!”

宋建軍微笑起來:“恭喜了,許遊擊、許将軍——以後,你在我面前就不必自稱卑職了。”

長青營是新軍裏剛剛成立的野戰營,骨幹就是德州一戰中的那些補充兵,所以許平對這個營比較關注,他聽說那些參與德州一戰立功而被送入教導隊培訓的人,都會盡數被派遣到這個營任職。

“參加過德州之戰的那些人,包括你的老兄弟餘深河,都去長青營效力。”宋建軍再次确認了這一點,微笑着對許平說道:“許将軍,去把你的世職赢回來,我等着聽你的捷報。”

許平用力地抱拳行禮,滿腔的感激之情:“謝總教官,末将一定不負總教官的期望。”

最後一次向宋建軍敬禮告退後,許平轉過身緩緩向那些仍在遠處等着他的朋友們走去。餘深河一臉肅穆,曹雲、江一舟不苟言笑,許平從大家臉上看到的全是同情和惋惜。

先開口的餘深河顯得很不安,輕聲說道:“許大哥,真對不起……”

“你有啥對不起的。”林光義跳出來打斷了餘深河的道歉,沖到許平身邊用力地拍打着他的肩膀:“許兄弟,我們說好了請你喝酒。”

見許平目光閃動,林光義連忙解釋道:“沒别的意思……”

話說了一半就停止了,林光義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他一愣之後就笑起來,推了許平一把:“男子漢大丈夫,别婆婆媽媽的,沒啥大不了的,走,喝酒去。”

“确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許平點點頭,看向餘深河飛快地說道:“餘兄弟,我聽說你被任命爲長青營的了。”

餘深河緩緩地點頭,道:“是的。”

許平又轉頭問江一舟:“江兄弟,你也會去長青營?”

“正式的命令還沒有下來,不過宋教官是這麽和我說的,讓我做好準備去長青營報到。”江一舟也點點頭。新軍擴編,爲了增強凝聚力所以把曾經在一起共事的人安排在一個作戰單位,不但江一舟,就連曹雲也可能被安置在長青營,這個營将是新軍的第十營,目前還是等待填充人員的空架子。

“我剛剛得知,我已經被任命爲長青營指揮同知,正式的任命估計這兩三天内就會下來。”許平盡力用一種滿不在乎的口氣說完自己的職務,看着他的朋友們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睛,許平微笑着說道:“能和兄弟們在一起,真是最好不過。”

面前的幾個人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許平又是一笑:“今天還是我請你們喝酒。不過,我還得再叫一個人。”

……

許平、曹雲他們幾個都穿着最普通不過的教導隊軍裝,今天林光義也穿着不起眼的新軍制服,他們一行來到新軍直衛大營前,林光義道聲“得罪“就急忙跑進去通報。沒有讓幾個人等多久,金神通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來,今天他又穿起上次和許平一起去趙府時的那身軍法官的黑衣。

“金将軍。”既然是在衆人之前,許平就行了一個大禮。

“許将軍,真是可喜可賀!”金神通笑嘻嘻地看着許平,向着他連連拱手:“許将軍與本将已是平級,可真不敢當這種大禮。”

緊跟在金神通背後的林光義聞言一呆,不等他說話許平就已經不滿地責備道:“林兄弟,不是說好了由我來說明嘛。”

林光義吭哧兩聲想辯解,但看看金神通還是一聲未出,倒是金神通替他解圍:“林兄弟什麽也沒說,許兄不要責怪他。”

許平微微一愣:“金兄早就知道我被任命長青營指揮同知了麽?”

“當然,我怎麽會不知道?”昨天晚上鎮東侯召集新軍将領們讨論新軍的訓練情況,以及這些學員的分配問題,新軍所有的營官都到場,領着直衛的金神通當然也參加了。

許平頓時恍然大悟,他滿懷感激地向金神通抱拳道:“多謝金兄美言。”

“這我可不敢當?”金神通連忙擺手,道:“侯爺從頭到尾就沒問過我一句話,那裏可沒有我插嘴的地方。許兄各項考績均是第一,不賞如何服衆?張南山(張承業号南山)張将軍指名道姓地要你,讓侯爺把你撥給長青營做他的副官,侯爺點頭前一直就沒停。”

金神通拍拍林光義:“既然要去喝酒,那從現在開始,我們之間就以兄弟相稱好了,免得引人側目。如何?林兄?”

“遵命……大……”林光義罕見地猶豫了半天,才擠出兩個字:“金兄。”

看見金神通的目光向自己掃過來,曹雲、餘深河等人也紛紛拱手:“金兄。”

金神通翻身上馬,其餘衆人也都跟上。

……

看見許平和金神通兩個人在前面談笑風生,跟在他們後面的幾個人漸漸地也不那麽拘束了。江一舟有聲有色地叙述了許平夜不能寐的情景,曹雲、餘深河跟着嘻嘻哈哈地笑,隻有林光義仍是一言不。

許平回想起自己昨夜輾轉反側的痛苦,不禁苦笑道:“金兄也不說偷偷通知我一聲,害得我擔驚受怕,真是苦也。”

金神通笑道:“許兄這可錯怪我了,侯爺的決定我可不敢走漏了口風,昨天臨走前侯爺還專門叮囑我不可通知你,否則絕不輕饒!再說,你不是今天一早就都知道了嗎!”

許平知道鎮東侯打算吓唬他一番,好讓他留下深刻印象,不過聽到金神通這麽說還是有些奇怪,不禁試探着問道:“嗯,金兄是說,侯爺知道我與金兄相熟?”

“是啊,許兄總到我這裏騎馬,難道以爲别人毫無耳聞嗎?許兄的名字就是郡主娘娘和侯爺的千金都問過哩。”

黃石在全國推廣牛痘使得天花幾乎絕迹,又在湖廣消滅釘螺,血吸蟲病也得到一些控制。當今天子就讓福王認黃石的正妻爲義女,賜給她郡主的身份,這可是大明開國以來稀有的榮寵,黃石也因此成爲王府儀賓。人們都敬稱黃石的妻子爲“郡主娘娘”而不是“鎮東侯夫人”。不過倒是沒有人稱呼黃石爲“儀賓”,而還是叫他“侯爺”,因爲黃石的地位都是他以功勳赢來的,如果叫他儀賓似乎隐約含有“夫憑妻貴”的含義。

許平有些受寵若驚,不能置信地問道:“郡主娘娘也知道末将?”

“是啊,經過德州一戰,許兄難道還想隐姓埋名不成?我們的名字已經上達天聽。”

許平更加吃驚:“上達天聽?”

“當然,德州一戰可是新軍成軍以來的第一次大捷,更一舉将季寇十年來的嚣張氣焰打得無影無蹤,皇上怎麽會不過問?就是侯爺那裏,除去賀大人、楊大人和賈大人……”金神通歪頭想了想:“那你我二人就是僅有的自領一營取得大捷的将領,年輕一代裏還有何人能與我們相比?就是前輩營官中,比你我強的也沒有幾人。”

說到此處金神通臉上頗有自傲之色:“日後青史所記,必定會說季寇覆亡自德州始,而此戰的經過,到底是記在我的傳裏還是許兄的傳裏,就得看你我日後的修爲了。”

許平當即答道:“自是詳述在我名下。”

金神通與許平對視一笑,此時在許平胸中也有一股豪情湧起,隻覺得海闊天空,大有可爲。突然,金神通哈哈大笑起來,像是想起什麽特别滑稽的事情,斷斷續續地說道:“許兄……許兄你不是拜趙夫人做義母了嗎?哈哈……趙夫人跟郡主娘娘提起此事了……”

許平被金神通笑得有些摸不着頭腦:“金兄,這事如此可笑嗎?”

金神通咳嗽一聲将大笑止住,臉上挂着詭異的笑容向許平這邊側過身來壓低聲音說道:“幾天前我跟随家嚴去侯府,郡主娘娘專門問起此事,對事情的經過問得可是很詳細啊。侯爺的千金當時就在旁邊,聽完之後就斷言:‘許教官定是去趙府求親的,臉皮薄,事到臨頭又不好意思了。’還說是我誤會了你的意思。許兄,你實話實說,那天你到底是不是有提親的打算?”

許平面紅耳赤地争辯道:“絕無此事!”

“我也是這麽說的,我說許兄的話說得斬釘截鐵,絕無可能求親。”金神通控制着音量不讓其他人聽到:“可侯爺的千金不信,把許兄你的表現和話語詳加分析,一口咬定是我壞了你的好事,最後說得連郡主娘娘也覺得此事頗有可疑,當時我就是全身是嘴也說不清。”

“這位千金……”許平連連搖頭,隻是苦笑:“未免有些不講理了。”

“侯爺的嫡長女在七歲時夭折了,這位千金是嫡次女,侯爺、郡主娘娘視若掌上明珠,性子确實是嬌慣了些。”

許平臉上微微一紅,金神通的關系廣泛,熟知軍隊中的内情,平時總是不露痕迹地對許平加以指點,提醒日後要避諱的話題,這次顯然又是如此。

一行人進入城門,許平勒定坐騎,回身問道:“諸位仁兄,不知你們可想好去處?”

不待其他人話,金神通就叫道:“當然了,我早就想好了,我們就去‘少保樓’!”

天啓五年,黃石第一次進京,和幾個部下曾經在這個酒樓吃酒。他們離開後,酒樓的老闆就把這座樓改名爲“少保樓”,二十幾年來一直生意興隆。酒樓的名字雖然聽說過,但是大家都沒去過,料想收費不菲,因此曹雲等人并沒有馬上響應。倒是許平笑道:“金兄說得不錯,此處我也早想一試。”<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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