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對元原道:“既然你師父爲你求情,那你便回房間休息去吧。”
元原一愣,不曾想祈甯竟就這樣放他離開,也不再提追究之事。他不明所以,卻隻好壓下滿心疑惑、俯首一拜,道:“是。”
這場莫名其妙的風波,就這麽被莫名其妙地壓了下去,谷中弟子無法不議論紛紛。不僅議論于事情的真相,也議論于元原這個人本身。
是以,原本谷中新來了弟子,大家都是要過來拜訪一下的。但此事一出,元原的處所竟門可羅雀,一時冷清得很。
“大家都是這樣的 怕惹事。何況 容寒裳在弟子中,威望很高,畢竟他平時裝得很好。”楚裕怕元原因此不快,更怕他因不快而遷怒自己,便接連幾日都十分勤快地爲元原端茶倒水、還附帶每日都不重樣的安慰。
元原對此倒毫不在意,他指尖搭在茶杯旁,輕輕敲了敲杯壁,問道:“容師兄的身體如何了?”
楚裕偷偷擡眸看他一眼,想不通他怎麽會突然問起這個、更想不通他怎麽還稱呼那人爲師兄,卻不敢将疑惑表露在言語中,隻道:“據說身體正在好轉,過幾日就可以下床走動了。”
“很好。”元原突然莞爾,柔柔道,“阿裕,我要是有事情需要你幫忙的話,你幫不幫我?”
楚裕被這話一驚,竟踟蹰片刻。元原未聽到他回答,笑容突然加深:“怎麽,不願?”
“不是不是!願!願!”楚裕吓得膝蓋一軟,差點給元原跪下,顫抖着道,“你要我做什麽?”
“很簡單。”元原吹了吹茶上的霧氣,輕聲道了幾句話。
***
三個時辰後。
雲央殿旁的偏殿中,祈甯正凝神撫琴。符風侍于其側,閉眸傾聽。音韻正濃時,祈甯彈琴的指尖卻突然一滞,與符風一同擡眸看向了殿門外。
果然,片刻後,楚裕滿臉糾結地從殿外走了進來,納首拜道:“谷主、師父,容、容師兄他、他的傷就要好了!”
祈甯輕撥了下琴弦、并不接話,一旁的符風卻笑道:“他好他的,與你何幹?”
楚裕額上滲出冷汗,似乎想到了什麽極可怖的事情,卻又咬咬牙、露出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來。他向前爬了兩下,沉聲道:“谷主、師父,其實 ”
楚裕話未說完,毒已再次發作,他腦袋一沉便失去理智地低聲咆哮起來。
符風一驚,馬上步下玉階、走到楚裕身旁爲他把了把脈,又将手附上他後背輸送了一會内力。見其終于平靜下來,才擡頭對祈甯道:“中毒了,是‘逐雲泣’!”
“逐雲泣?”聽到這個名字,就連祈甯也吃驚了一瞬。
“逐雲泣”第一次出現在江湖上要追溯到三十年前,而與這個名字唯美、含義恐怖的毒/藥同時出現在江湖人視線中的,是創造了它的天才毒師,慕和。
傳言慕和之母在孕期間誤食有毒草藥,竟因禍得福,至慕和生而便有内力。這樣得天獨厚的條件下,慕和的爹娘自然對其給予了無限期望。但可惜的是,慕和竟對武道一途一點興趣也沒有,隻在父母逼迫之下簡單學了幾招幾式。
就在江湖中都惋惜于他空有天賦時,慕和卻突然失蹤了,這一失蹤便是整整七年。
七年後,是時剛剛二十歲的慕和突然再現于江湖之中,還攜了一本,他在這七年中所著的心血之作——《雲音》。
這書名婉約,書中寫的卻是整整一百種毒/藥的制作方法。這些毒/藥有即刻便能取人性命的,也有慢性長期的。但無一例外,每一種毒/藥,都會帶來極緻的痛苦。
後來,魔道流天才雲增與其交好,得到了這本《雲音》,便生出了一個令人發指的念頭——将這百種毒/藥按痛苦程度排序。
他随意找了一個當時以身體素質良好聞名的家族、以人試藥,并認真記錄了這些人毒發時的痛苦之狀,真的将這百種藥排出了一個順序來。而後,此家族整一百四十二人,除一人外,皆死無全屍。
逃出來的是這家最小的孩子,僥幸被秋甯劍谷是時的谷主首徒祈甯所救,教其劍法。十年後,當年的孩童已過弱冠之齡,其武功更是後來居上,竟一劍斬了已犯下滔天罪惡的雲增,爲家人報了仇。
這個孩子,正是符風。
在雲增排序後的《雲音》中,“逐雲泣”位列倒數第一,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讓楚裕這個半大的孩子痛苦到死去活來。隻不過這《雲音》在雲增和慕和死後便已絕迹于江湖、知之者甚少,現在楚裕中的這份“逐雲泣”會是由誰配出的呢?
符風眼中寒光乍起,顯然是回憶起了當年自己親族所遭遇的災禍。他沉思了片刻,忽然側頭對祈甯道:“師父,會不會是 ”
祈甯也已想到了這一層,對他點點頭,道:“把那個孩子叫來。”
片刻後,被舒明決帶來的元原恭敬跪拜。他臉色仍然不算好,卻沉穩冷靜,頗有氣勢。
祈甯打量了他半晌,道:“你那日到底爲何刺傷你師兄?”
原随雲薄唇微抿,猶疑片刻,方道:“爲了自保。”
“自保?”
“然。”他面色中帶了點慘意,“其實 其實楚師兄他、他中了毒。”
符風若有所思:“這與寒裳有什麽關系嗎?”
原随雲呼吸一緊,面上現出掙紮之色,半晌,才回答道:“那毒,正是容師兄下的。”
符風不可置信地驚呼道:“寒裳?”
原随雲點點頭:“然。其實我剛來谷中時,楚師兄就曾偷偷與我叙談過。”
“他也并沒有說别的什麽,隻告訴我要小心容師兄。我那時不明所以,但已心生防範。
“後來 事情發生那日,容師兄突然來了我的房間,說是給我帶了新茶葉,想讓我嘗嘗。我因戒備不肯喝,沒想到,之後師兄竟變了副模樣,想逼我把茶喝下去
“楚師兄見狀就想阻攔,不料他卻不知因何緣由、突然倒在地上痛苦□□起來。我向容師兄求救,他卻大笑不止,還威脅我說 說要把我也變成這個樣子。
“我那時實在害怕,便拿起刀想要掙紮一番,或許容師兄未曾想到過我會反抗,便真的被我刺傷了。”
符風将這信息量極大的一段話在腦海中細細琢磨了一遍,問道:“你可确定那茶裏有毒?”
原随雲搖了搖頭:“我不确定,我當時并不知楚師兄是中了毒,隻覺得那情況太令我恐慌,我、我也是頭腦一熱,才 ”
符風又道:“那你當日爲何不說出真相?又爲何随身帶着匕首?”
原随雲聞言,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衣擺,道:“我當時被吓壞了,不敢說。而帶着匕首是、是因爲我之前曾被歹人擄走過 從那以後,我便有了随身佩戴匕首的習慣。”
原随雲的話亦真亦假,符風一時竟也無法确切判斷。
但符風當年曾親眼見過雲增配藥,對《雲音》中藥物有一定了解,他眼眸一轉便有了想法、對祈甯道:“師父,《雲音》上記載的□□配制起來都十分繁瑣,且藥材大多生于陸北,距此深遠,所以 ”
祈甯一聽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逐雲泣”藥性雖狠,卻并不持久。容寒裳若想用此毒控制楚裕,必然要接連配出新藥才行。而秋甯劍谷每次出谷都要報備、很不方便,容寒裳自然會存下一些藥材以備後用。
也就是說,他房中,很可能還藏着用來配制“逐雲泣”的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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