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這麽跟大臣們對峙沉寂着也不是回事,賀月便準備不等大臣提議人選,跳過那些可有可無的步驟,直接頒旨,令衆臣籌備自己跟風染的婚典即可。
在一片靜寂中,一個四十多歲的官員站出朝班,跪在玺道上,捧着象笏,啓禀道:“臣,商部右侍郎杜子濯啓奏。”
“講。”
杜子濯趴伏在玺道上,奏道:“本朝兵馬都統帥風染風将軍出身自陰國帝家,血脈高貴,家身清白,投效我朝,忠心耿耿,戰功赫赫,忠君體上,愛兵如子,無論兵營還是朝堂,其爲人處事,賢良淑德,均爲各位大人交口稱贊,臣以爲,風将軍堪爲陛下良配,可迎娶爲後。”
“賢良淑德”是用來形容男人的嗎?風染當場就黑了臉。賀月卻覺得這個四字拿來形容風染,當真再恰當不過了,趕緊朝風染比了個手勢,叫他莫要發作,說道:“杜大人此言極是,朕亦有迎娶之意,隻是杜大人說錯了一點,朕不是要迎娶風将軍爲皇後,而是皇夫。”
朝堂上,再次陷入死寂。
皇帝要迎娶一個男人爲皇後,就已經是夠荒唐的事了,比迎娶男後更荒唐的事,那就是迎娶皇夫。
女帝才迎娶皇夫。但是女帝身份再尊貴,到了床上,行那男女之事,仍舊脫不出一般男女的行房模式。賀月是男皇帝呀,公然提出迎娶皇夫,難不成,皇帝在跟将軍的房事中,是女帝那樣的角色?
一直以來,衆臣都以爲皇帝跟将軍風流快活時,當然是皇帝在上,将軍在下,哪想到竟然跟他們一直以爲的全然不同,他們英明神武,賢德聖明,威壓群臣,恩澤萬民,慧及蒼生,堪稱明君聖主的皇帝呀,竟然是在下面的那個!迎娶皇夫四個字,把衆臣的心齊整整碾壓得血肉模糊!
天要塌了!
朝堂上死寂了一會,那杜子濯還是回過神來,覺得自己一身汗漬漬地,仿佛剛做了什麽笨重體力活,手酸腿軟,若不是趴跪着,一定會摔倒。他跪在玺道上,必須表态說話,咽了口唾沫,提起最後的力氣,艱難地回道:“陛下英明,風将軍戰神轉世,所向披靡,堪爲皇夫。”
杜子濯知道,等下了朝,他一定會被衆臣的口水噴得體無完膚!說完了,杜子濯也豁出去了,人倒輕松了。
杜子濯是毛家的女婿,跟毛英遠毛英衛是郎舅關系。賀月打擊谪貶毛氏勢力時,杜子濯也受到牽連,被調到南方偏遠小城做官。後賀月重新任用毛氏,杜子濯就被調了回來。他心思靈活,人又精明幹練,不用特意提拔,他就混到了商部右侍郎的位子。
杜子濯是毛氏勢力集團中爲數不多的可以站上朝堂的文官,無形中是毛氏勢力的軍師人物。他不顧衆臣的沉默反對,冒然出頭,響應賀月的意思,大膽提議,皇帝迎娶将軍爲後,其實也是貫徹毛皇後生前的意思。
毛皇後死前,就諄諄交待過毛氏,不但不要再跟風氏爲敵,還要盡力襄助風氏把風賀響響扶上皇位。賀月願意迎娶風染爲後,對将來把風賀響響扶上皇位自然大有好處,爲了家族利益,他才不顧衆臣的反對,出頭提出風染爲皇後人選。
不過,皇帝要娶的不是皇後,而是皇夫,杜子濯也跟其他大臣一樣,被狠狠打擊了,他心裏那些固有了君臣尊卑倫常等觀點一樣被擊得粉碎。
然而,杜子濯是個聰明人,頭腦靈光,心思活泛,立即轉念,抛開那些什麽君臣尊卑倫常的觀點,想:人家兩人在床上,誰上誰下,關他屁事,隻要人家兩人喜歡就好,又沒捅他的屁目艮,要他操這個心?皇夫就皇夫,皇夫還不用交出兵權,不用進入後宮,風染能一直掌握實權,對将來風賀響響登位,助益更大。
能站上朝堂的大臣,個個都是聰明伶俐,老奸巨滑,心思通透之人,杜子濯能轉過心思,接受現實,其他的大臣在初初遭受過打擊之後,也跟杜子濯一樣,很快就調整了心态。既然已經有人出口了,後面便有大臣三三兩兩地跟着附合杜子濯的皇夫人選提議,睜着眼睛,按照女帝選夫的标準,亂誇風染生得高大威猛,孔武有力等等,前面有人跟風,随後大臣們都一擁而上,用各種文體詩詞,各種誇贊歎服,隻把風染贊美得天上少,地上無,人間絕倫的境地。
聽着大臣們如此不竭餘力地誇贊自己喜歡之人,其中雖多有虛浮僞作,但賀月聽着,覺得心頭受用。風染則聽不太懂大臣們的詩詞歌賦,引經據典的贊歎,隻是看賀月似乎聽着高興,他就忍着。但是大臣們沒完沒了的引經據典,還有長篇大論下去的意思,風染大感不煩。賀月一看風染不愉,趕緊止住了大臣們的歌功頌德,問風染:“迎娶皇夫之事,風将軍意下如何?”
風染一怔,才知道賀月這是當着滿朝大臣的面,向他求婚。風染也不作那小兒女嬌羞之态,遂跪下回話道:“臣,遵旨。”賀月從九龍禦椅上站起來,走下玺階,親自躬身,雙手把風染扶起來,說道:“朕此生,定不辜負将軍青眼美意。”賀月當着滿朝大臣,說得那麽鄭重,倒叫風染有些不好意思了。
賀月便叫内侍搬了張五龍紫檀椅來,放在風染平素站立的朝班位置,叫風染坐下,說道:“既是朕的皇夫,今後上朝,免跪拜觐見之禮,朝堂之上,設一席之地,坐着議事。”
雖然這是女帝給皇夫的禮遇,但……這不是才剛剛議婚麽?距離那禮成還遠着呢,就這麽急巴巴地讓風染享用上了皇夫的規格和禮遇了!
不過呢,這都是細微末節,風染享用皇夫禮遇是遲前的事,衆臣們早就懶得在這些小事上同皇帝争論,惹皇帝不快了。
接下來,賀月便就大婚的相關事宜,吩咐禮部大臣按照迎娶皇夫的禮儀進行。隻是把三書六禮的順序巅倒了一下,那納采,問名,納吉,納征還沒進行,賀月就以戰亂時期,婚儀從速爲由,立即叫欽天監選取最近的一個适婚适嫁的黃道吉日以爲婚期。
本來欽天監認爲皇帝大婚,少說也得準備一年半載,便推算了個一年以後的日子,氣得賀月質問,這一年多都沒有适婚娶的好日子,難道民間百姓,這一年多都不婚娶了?欽天監監正聽出皇帝的迫切之意,趕緊領導着下屬,又推算出了十二日後是适婚娶的好日子,于是,成德皇帝的娶夫大婚,便訂在了靖亂十二年四月十一日。
當場訂下婚期之後,賀月便叫禮部大臣拟定皇帝大婚诏書,诏告天下。皇帝大婚的诏書一旦發布,便再無更改。在拟定頒布了皇帝大婚的诏書之後,賀月随即拟定頒布了大赦天下的诏書,讓衆臣安了心。
确定了婚期,發布了大婚诏書,賀月心氣便平了,吩咐禮部大臣悉心操辦婚事之後,接下來便進入日常的政事讨論處理,其鎮定從容,有條不紊的樣子,完全看不出是個即将大婚的皇帝。
風染一直坐在玺階下,默默地聽賀月跟大臣們商議婚事。隻在确定婚期時,賀月問了風染的意思,風染隻道:“甚好。”
接下來幾天,風染都歇宿在思甯殿上,沒有大臣敢對風染宿于思甯殿有半個字異議。思甯殿是皇帝寝宮,帝夫婚後,皇夫可以長住長宿于皇帝寝宮。當然,女帝雖然隻有一個皇夫,但并不隻有一個男人,女帝也會在後宮豢養多個面首,輪流寵幸,隻是這些面首沒有資格宿于皇帝寝宮。皇夫通常在不待寝的時候,隻能歇宿在宮外另建的皇夫府内。
成德皇帝大婚,從議婚到成婚隻有十二天的籌備時間,把禮部大臣們從上到下,忙碌得精疲力盡。
籌辦時間雖然匆忙,但成德皇帝下旨,婚儀必須隆重,以迎娶皇夫皇後的最高規格進行,該有的禮儀一項都不得短少,該有了婚儀規格,隻能往上增加,一項都不能削減。成德皇帝自登位之後,一直崇尚節儉低調,獨這婚儀,不管大臣進谏反對,大開國庫,大肆鋪張,極盡豪華奢侈之能事,惹得衆臣進谏不止,也惹得成化城的市井百姓們對這場男人迎娶男人,類似笑話的婚儀,議論紛紛,期待不已,興奮不已。
作爲都統帥府的當家奶奶,這幾天紀紫煙也累得昏天黑地。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家小叔會嫁給皇帝,成爲皇夫,根本沒給風染準備婚事用度,聽到消息,簡直傻眼了,覺得不能給風染風風光光地操辦婚事,把小叔子的臉都丢光了!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當天晚些時候,内務廷就給送來了一大筆銀子,讓紀紫煙盡管使用,隻求把婚事辦得豪華體面,銀錢不夠了,隻管到内務廷上報支取。
風染連着練了幾天功,丹田虛空的情況大爲好轉,便回了趟都統帥府,處理一下各地通報到都統帥府的軍政兵務,晚上仍回思甯殿。監督着賀月,隻到三更就繳了奏折,讓賀月歇下。
躺在床上,風染道:“戰事還沒打完,往後用銀錢的地方還多着呢,别把國庫盡用在婚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