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園子作爲風園時,被圍困了兩次,作爲都統帥府卻是第一次被圍。關鍵都統帥府是兵馬都統帥的官衙,武廷之所在,雖然是同一座園子,其作用和地位遠非作爲民宅的風園可比,誰敢出兵圍困官衙武廷?
鄭修羽道:“嗯,你已經聽到動靜了?是大理寺卿宋水恒大人帶的大理寺衙役,關子實都統領率領的鐵羽軍。已經把府上幾道門都堵上了。我請了宋大人和關大人在前堂客廳坐。”以前的大理寺卿許甯和鐵羽軍都統領淩江都因年紀大了,在戰事稍平之後,告老緻仕,回家養老去了。
風染在屋裏慢慢穿了衣裳,又叫盤兒端了洗漱用水進來,自己洗了,才道:“說來聽聽,這一次他們憑什麽捉拿我,罪名是什麽?”
鄭修羽回道:“宋大人跟關大人前來,各有要事,并不是一起。”
“哦?”
“據宋大人說,小遠已經招供了,是你作主替他并娶妻妾的,并且是你派人替他具體操辦的。據那妾家的老爹說,當時他們是不願意把女兒嫁與胡遠爲妾的,是你派去的人威脅他們說,若不把女兒嫁與風将軍的貼身長随胡遠爲妾,就要滅了他們全家。他們惹不起風将軍才隻得把女兒嫁與胡遠爲妾。”
“當時沒許他們聘禮?沒給他們婚書,沒去官府備案?”
鄭修羽道:“據宋大人說,那樁親事禮數周全,無可挑剔。那妾家族長出頭,現在狀告的是,他們本來是不願意把女兒嫁爲妾室的,是迫于你的威脅才不得不從。他們直接狀告你,飛揚跋扈,縱容下人,魚肉鄉裏,欺男霸女。”
風染淡淡一笑:“呵,還真敢告啊!”
妾在平常人家的地位比在大戶富家更低,在大戶富家好歹還可以錦衣玉食,算半個主子,在平常人家就是個仆婦的身份,常被正室和公婆當奴仆來使喚。
“他家女兒都嫁人幾年了,孩子都生了兩個了,怎麽忽然想起來狀告我和小遠了?”
鄭修羽道:“小遠家昨晚上出事了。白天的時候,那妻跟妾絆了幾句嘴,不想那妾氣性大,晚上吊死了。那妾家老爹心疼女兒,哭哭啼啼告訴了族長,那族長一氣之下就把你跟小遠都告了。因死了人,案子就轉到大理寺了。”妾的娘家在當地是個大族旺族,又是族長出頭告狀,份量就相當重了。
風染淡淡地掃了鄭修羽一眼,忽然想:羽哥家裏還三個夫人呢,吵起嘴來,該不會也是三天兩頭尋死覓活吧?女人啊,心眼真小。心頭這麽想,嘴角不免就笑了出來,輕松地玩笑道:“那族長怎麽沒告我謀财害命呢?不是更解氣?”
憑風染現在的身份地位,這樣的小案子,别說風染沒做,就算做了,大理寺又敢把風染怎麽樣?還真敢把人拿進天牢拷打問罪?鄭修羽也覺得大理寺宋大人的這件案子有點兒戲,便道:“那關大人此來,據說,是要宣旨。”
“宣旨?”風染有點奇怪,他回來後沒到吏部投遞官員回都文書,這一趟算是私自回都,曾在閑聊中跟賀月說過自己隻呆兩三天就離開,未到吏部投遞文書。賀月若有什麽旨意,該當故作不知,送人把旨意送往鬥河南岸才是。再說了,賀月剛才跟他分開,有什麽話沒說?回過頭就傳旨?難道又是“将軍保重”“将軍飯否”之類的不正經的旨?第三,賀月怎麽會派鐵羽軍都統領帶着鐵羽軍把都統帥府的門全都堵上了,才來宣旨?這陣仗怎麽看都不是好兆頭。
宣旨的人選不對,宣旨的時間不對,宣旨的方式不對。鄭修羽道:“你也覺得派這人來宣旨,太蹊跷了?”
“那鐵羽軍是什麽時候把咱們府圍上的?動用了多少人”
“卯時過後不久。大約有一萬左右的兵卒。”
風染又問:“宋大人跟關大人是一起來的?”
“不是。陛下離府進宮後不久,先是宋大人帶着衙役來府上求見你,說要揖拿你過府問案。不過他還算客氣,隻叫衙役把府裏幾道門都看守了,并沒有阻止府裏人出入。後來卯時左右,關大人才帶着鐵羽軍把府裏幾道門都守住了,禁止府裏人出入。關大人叫底下人守緊了門,他自己來求見你,說有旨意要宣。”宣個旨,需要把府上團團圍困住麽?除非那旨意大有惡險。
再說,妻妾長期生活在一起,家長裏短,哪裏沒有個口角糾争?真要氣性大,爲了個口角糾争就尋死,怕那小妾早死了,哪能等着生出兩個小孩子來?爲什麽早不尋死,晚不尋死,偏就昨晚爲了幾句口角尋了死?死個民婦,又是自己尋死的,爲什麽大理寺會連夜審案,然後一大早大理寺卿就帶着大理寺的衙役跑來都統帥府捉拿風染?
大理寺卿帶着衙役跑來捉拿風染,那鐵羽軍都統領就帶人來圍住了都統帥府,說要宣旨,很難讓人相信,案子和宣旨,是兩個獨立的事件。中間必有聯系,不然不會這麽恰巧。
風染沉吟了一會兒,吩咐道:“盤兒,去前堂客廳,告訴兩位大人,等本帥用過早膳便出去見客。”他如今位高權重,盡可拿喬擺譜。等盤兒走了,風染還真的另叫别的仆從去膳房取膳。
“你還真吃?”
風染道:“那姓關的,明顯來者不善,先吃飽了再說。你吃了沒?一起吃吧。”
鄭修羽還真沒吃,便坐下來跟風染一起吃。他一大早起來照舊指導風賀響響安哥兒鄭紹鈞等人練功,功還沒練完,府兵就跑來禀告他,說是大理寺卿帶着衙役守在府門口,要捉拿風染審案。鄭修羽連忙前去接待,推說風将軍尚未起身,又拿話探聽宋大人的來意。宋水恒似乎并不隐瞞,坦然相告。剛弄清楚宋水恒所說的欺男霸女案,府兵又跑來禀告說府上被鐵羽軍包圍了,把府上各門都把守了起來,禁止府上人等進出。鄭修羽又趕緊把關大人迎進府來,這關子實從頭到尾就隻說了一句話:“本官是來都統府上宣旨的。”任憑鄭修羽如何旁敲側擊,關子實也什麽話都不說。
風染一邊吃一邊道:“咱們府上正當值的府兵有多少人?”
“七百多。”都統帥府的府兵一共隻有一千五百人左右,分幾班輪值。
“羽哥,一會兒你帶人着重護好響兒。不用管我。”
鄭修羽一邊喝粥,一邊壓低了聲音,湊到風染耳畔道:“小染,你覺得是不是……那厮,想鳥盡弓藏,提前對付你?”
鳳軍打到鬥河南岸,逼得霧黑蠻軍無法過河作戰,羁留在鳳夢東路的霧黑蠻軍不過是鳳軍砧闆上的肉,想什麽時候吃就什麽時候吃,收複鳳夢東路隻是時間問題。可以說,戰争大局初定,隻要鳳軍不出現大的失誤,像以前霧黑蠻子大幅強占鳳夢國土的情形,基本沒有機會再出現。
相應的,風染現在雖然還統率着鳳國的所有兵馬,但風染的作用已經不如以前那麽至關重要了!此時換下風染,另派将領統率鳳軍,可能作戰不如風染犀利,但多打幾年,總會把實力被拖得越來越弱的霧黑蠻軍趕走,再不濟,也可以跟霧黑蠻子劃域分治。總比等戰争結束了,風染手握重兵,手掌軍權,難以收回,形勢如授人以柄的好收拾。
先把都統帥府的各府門都包圍起來,然後再進來宣旨,無論怎麽看,鄭修羽都覺得是賀月想要擒拿風染的意思!
風染淡淡道:“他不會的。你别亂想。”
鄭修羽想了想,還是忍不住低聲說道:“小染,你不要以爲他跟你練了合體雙修,就會一直對你好。前幾年,他是要利用你,給你延長了壽數,你才能給他累死累活賣命。現下……”随着戰事的發展,風染的作用顯然已經沒有以前重要了。
風染臉色微微一沉:“羽哥,他要奪我兵權,可以明着來,犯不着使這陰招。”十幾年的同床共枕,相濡以沫,他不相信賀月會這麽對他。風染臉色越加冷厲,說道:“我知道你是爲我好,但是,你不要亂猜想他。”語氣極是冷洌威嚴,顯然是對鄭修羽胡亂猜疑的警告。然後風染又放緩了臉色,說道:“一會兒,隻我一人進客廳接旨,你多帶人在客廳外面逡巡,注意聽我号令。多安排人手護着響哥兒。”
鄭修羽有些不放心地叫了一聲:“小染。”
爲了讓鄭修羽放心,風染展顔一笑,從容道:“沒事。”他已經不是十幾年前,那個被化了内功,無力還手的男寵了。
修練合體雙修之前,怕風染功力不夠,是鄭家從玄武真人手裏把他以前提練的體毒要了回來,本來就是爲了風染能夠重行凝練出了毒内丹來。風染重行凝練出了毒内丹,鄭家自然不會到處宣揚。賀月又不是江湖中人,也不知凝練出内丹是件多麽驚世駭世之事,也隻當尋常,聽過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