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月本來想說:“不會賞花,也不要糟蹋了花。”但看風染難得傷感,勸道:“他們是爲鳳國而死,死得其所。你不要替他們傷心。”
“他們也有父母家人……”風染轉頭看向賀月,說道:“……他們也有自己喜歡之人……”複又轉過頭,出神地看着一朵紫色的菊花,說道:“總歸,是我殺戮太重,不然,他們都還活着。”
賀月趕緊過去,一把把風染擁進懷裏,大聲道:“你亂想什麽呢?要怪隻能怪霧黑蠻子入侵我鳳夢大陸,總要有人帶頭迎擊他們。不是你,也會是别人。如果沒有人,就隻能說明咱們鳳夢大陸已經滅亡了。”頓了頓,加重了語氣說道:“風染,他們死了,不是你的錯!”
風染輕輕推開賀月,笑道:“你緊張什麽?我隻是忽然有點感慨,覺得自己殺戮太重了……原該活不長的。”
賀月輕啐道:“這一句更不該說!現在還來說活不長,嘔我呢!”
風染也隻是一時感慨,一笑,拉起賀月往前走去:“再走走罷……晚上我再教你些拳腳,明兒咱們過招打拳玩。”
賀月握着風染的手,隻覺得那手是暖和的,覺得放心,又重提前面的話題說道:“休戰都三年了,朝堂上那起文官都憋不住了,你倒還憋得住?”
風染道:“雖然是休戰三年,主要是給你時間,讓你把豹子養肥點,我這三年也沒閑着,天天練兵演武呢。同樣的兵,操練三年,再上戰場就不一樣了。”
“那到底你準備什麽時候再對匪嘉開戰?”
風染笑道:“下一步,不是對匪嘉開戰,而是直接平滅掉它!咱們休戰三年,已經在實力上超過匪嘉了,可以直接從萬依關和白涫線(白 雪 山至涫水上遊一線,簡稱白涫線。是鳳夢西路跟匪嘉的戰時邊界。)出擊,直搗天路城。”直搗天路城,打下匪嘉的都城,從而滅亡掉這個無恥地投靠了霧黑王朝的傀儡政權。
“什麽時候?”對賀月來說,平滅匪嘉還有另一個意義:爲太皇太後報仇雪恨!
風染道:“冬季養兵,明年開春吧。你計劃着,先叫戶部農部工部準備好糧草物資。”
“打下天路城,然後就打射鳳堡?”
風染一笑道:“匪嘉好滅,是他們不得人心,軍隊沒有軍心士氣,沒有戰鬥力。霧黑蠻軍不同,他們不是那麽好打的,哪能容忍咱們輕易就打到射鳳堡去?先滅匪嘉,然後一步一步對付霧黑蠻子。”對付霧黑蠻子,除了有戰術之外,還必須要有實力。因爲霧黑蠻子的實力明擺着,就好像武功中有“一力降十巧”之說,戰争也是一樣,實力才是根本。
賀月有些顧慮道:“就怕耀乾那狗賊腳下溜滑,咱們拿下天路城,他又逃了……莫要一直逃進射鳳堡去,就不好殺了。”
“哈,你都想到了,我自然早就想到了。你放心吧,要滅匪嘉,當然不能放過耀乾,我早已經安排人埋伏在天路城城裏城外了,這一次,再不能讓他逃了。”匪嘉也是鄭家的百年世仇,風染作爲鄭家外孫,自當爲鄭家報這血海深仇。
賀月抓着風染的手一扯,停下腳步,說道:“風染,等滅了匪嘉,殺了耀乾,你跟我一起,去宗廟祭祀,然後送太皇太後入葬。”
“好。”
答允得這麽快,這麽容易,賀月一聽就知道風染根本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自己要求什麽,多數時候風染總會答允,并且常常不求甚解。沒法子,賀月隻得解釋道:“讓皇奶奶和皇爺爺看看你。”
“太皇太後在生時,我見過的。”至于那太祖皇帝,風染覺得一個死了多年的皇帝,見不見也不打緊。賀月想他去見,他便去見好了。
見風染還是沒明白自己話裏的含義,賀月隻得把話挑明了:“你以前,見的是太皇太後。風染,我叫你去見的是皇奶奶,皇爺爺……告訴他們,你是我的人……”見太皇太後,那是臣見君;見皇奶奶,那是孫兒見祖母,含義完全不一樣。
“哦……好。”其實風染仍然覺得所無謂,隻是賀月喜歡,他便願意去做。
賀月看着風染,知道風染根本沒體會出他帶他去見皇爺爺皇奶奶更深層的意思,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轉日,風染陪着賀月玩打拳過招,兩人慢騰騰地比來劃去,半真半假地拳來腿往,在風染來說,就是陪着賀月活動活動筋骨,賀月來說,卻覺得能跟風染這樣凝練出了内丹的高手比武過招,還能打得你來我往,拳腳生風,感覺自己都是武林高手了,對此活動樂此不疲,風染也樂得讓賀月放下奏折活動活動身子,因此也興沖沖地奉陪到底。
風月在庭院裏對練了一會兒,因剛合練了雙修,賀月有些精元虛耗,便出了一身汗。風染便不練了,拉賀月坐下休息,怕賀月敞了風,着了涼,便拿巾子給賀月隔背,說道:“我心頭有個事,在府裏不好說。”
“嗯,何事?”
風染道:“響兒已經九歲半了,安哥兒也已經八歲了,該是知道男女之别的時候了,不能再叫他們一天天厮混在一起,得分個内外了。”
賀月想了想道:“……其實,我覺得他們在一起挺好的,兩小無猜。你若把他們分開,我怕響兒會不高興。”
“男女大了,便要分開,這個不能由着響兒高不高興。若是将來出了事,就不好了。”
賀月大不爲然:“他們好着呢,能出什麽事?”忽然又明白了風染所說的出事的意思,笑道:“出了事,便讓響兒娶了安哥兒便是。”
風染給賀月隔好了背,又替賀月把衣服拉好,啐道:“你就胡扯。他們兩個是表兄妹,不能議婚的。”
“又不是親的。再說,你跟你年哥那表親,不知隔了多遠呢。”鄭修羽是風染大舅鄭皓的兒子,這個表親才是真表親,鄭修年是鄭家旁支,隻是輩份是跟鄭修羽一輩的,中間不知隔了多少堂從關系,鄭修年跟風染是一表三千裏的表親。
風染急了,在賀月身邊坐下,正色道:“你不心疼安哥兒……”
賀月趕緊申明:“我心疼哩,那女娃乖。”
“……我家小侄女,我心疼呢!我瞧表哥表嫂的意思,都舍不得安哥兒嫁進宮去。誰知道咱們響兒将來會不會繼位呢?莫耽誤了安哥兒。再說了,退一萬步,安哥兒便是願意嫁給響兒,那也得正兒八經,三聘六禮,哪有等他們出了事再來談婚論嫁的?”風染說道:“不先防患于未然,就是我們大人的過失。什麽等出了事,讓響兒娶了安哥兒就是?那是女孩子一輩子的清白啊,你說得輕巧!”
賀月笑道:“我就随口說一句,你說這麽多!你在理,這事你瞧着辦吧。”
賀月說錯了話,服了軟,風染也不窮追猛打,說道:“我想着,你留心去大臣功勳宗室之家,有那九歲左右的小孩子挑來我瞧瞧,有适合的,給響兒作個伴讀,最好還能陪着練武的。等響兒跟他的伴讀混熟了,我再跟表嫂說,叫她拘管着安哥兒,别老往響兒跟前湊……安哥兒也該學女工,讀女誡了。她個女孩子,老跟着響兒盡讀些帝王之道和兵法有什麽用?把心都讀大了,以後不好嫁人。”說到這裏,風染忽然想到了幻沙公主,幻沙公主應該也有三十了吧?不知她嫁人沒有?風染猜測,大約幻沙公主就是把男人的本事學得太多了,把心讀大了,眼高于頂,才會看不上男人。風染可不想自家小侄女,學得跟幻沙公主似的。
賀月自己天天操心國事都操心不完,不怎麽操心風賀響響的學業和生活,一般都是風染在管。隻有當風染壓不住陣,賀月才出頭給風染助威。風染這三年也沒怎麽外出巡軍練兵,天天在家,除了籌劃軍事,批閱公文,多餘的精力全都花費在了賀氏父子身上,操心小的學業和成長,又操心大的身體和養生。
賀月聽風染想得周到,顯然早就已經深思熟慮過了,便應道:“好,我回頭就下旨,叫選伴讀,旦兒和理兒都選過伴讀,這個不逾矩。”沉吟道:“在毛氏家族裏選一個吧,跟響兒也是表兄弟,毛家子弟又多習武,能陪響兒練功。另外,在那書香世家,學問通博的大臣中選一個,小孩子家學淵源,會對響兒學文有幫助,再在宗室裏面選一個身份輩份高的,可以壓着響兒些,免得響兒覺得比伴讀身份高,老被捧着,就趾高氣昂,把脾氣學死了。”說到這裏頓了頓,又道:“四個伴讀呢。風染,要不要在鄭家裏面選一個?”
“啊?!”以前風染從來沒有想過,被賀月這麽一提,風染也想起:鄭家的小孩子,他就隻見過鄭修年的安哥兒和鄭國泰,鄭家的女人,他也隻見過紀紫煙這一個表嫂。
鄭家的家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