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賀月下令導緻烏妃不育,可是風染又覺得自己沒有資格立場說什麽,隻能無言。
賀月頓了頓,見風染沒說話,又道:“烏妃是個看得清情勢之人,不該妄動之時,她能隐忍,韬光養晦,一旦有了機會,她也一定會順勢而爲,絕不手軟。”因此,這個女子隻能在後宮裏做個生不出孩子來的妃子,斷了她的希望和念想,他給她寵愛和敬重以爲補償。或許,以烏妃的聰慧,對自己不育的原因,能猜到幾分,可是,那又怎麽樣呢,她既不能對皇帝發作,便隻能隐忍。
風染道:“烏妃不行,便立關妃呗。”
“關妃不也有個理兒麽?關妃立了後,理兒就變成嫡長子了,也輪不上咱們響兒啊。關妃本人除了會拈酸吃醋之外,是沒什麽長處,可她們關家在朝堂上勢力深厚。關妃一旦立後,理兒成了嫡長子,關氏一定會拼命擁戴理兒稱帝。太皇太後尚未下葬,屍骨未寒,我現今也不好對關家出手,關妃立後,比烏妃更不好應付。”
賀月的後宮,通共就兩個妃子,往下就是賀旦的母妃蘭嫔,再往下就是些才人了,能夠提得出來立後的,就隻有烏妃關妃兩個。可是,不管立誰,都要威脅到風賀響響的地位。風染對風賀響響能不能繼位并沒有什麽執念,關鍵看風賀響響有沒有那個才幹和能力,然而同時也要把繼位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才能進退從容。風染想不到立個後還有這麽多麻煩,隻得不作聲了。
賀月循循善誘地勸道:“你是響兒的父親,我說娶你爲後,還是替響兒着想。你不喜歡我新娶一個,就隻能你自己來占住皇後之位,别的妃子自然沒法跟你争,響兒就是獨一無二的嫡子,将來響兒要不要繼位,才能看響兒的意思。”
風染瞪着眼,在賀月懷裏想了半晌,也沒轉過彎來,賀月繼續誘哄道:“你要是願意占着後位,我便叫禮部大臣操持起來,你想幹嘛隻管做去,半點不用你來操心。”
風染覺得賀月的話,聽上去有理,可是,又有什麽地方不對,愣了好一會兒,才道:“不對,廢響兒太子那會兒,你不是說不立太子,等孩子們都長大了,看誰出息就立誰做太子,不分嫡庶麽?”怎麽忽然風向又變了,非要他去占着中宮之位?
“我是打算立儲不分嫡庶長幼。不過,在朝堂和後宮隻怕大多數人還是會守舊,不肯變通。三個皇子中,說實話,響兒并不是最出挑的,我怕他……”
“誰最出挑?”
“……是旦兒,理兒也比響兒懂事。不過呢,響兒比他們小了兩三歲,以後未必追不上他們。我就怕烏妃關妃立了後,旦兒理兒成了嫡長子,若大臣後宮們執意非要按嫡子的長幼排序繼位,響兒就輪不上了……你過繼了響兒,我心頭自然偏向他,倘若他不想繼位,便不多說了,若他有那個志向和才幹,我總得先替他考慮到。”
賀月雖然不管後宮的事,不過賀月卻對後宮的情況一清二楚。自打自己廢了賀響的太子之位,放出話,說将來立儲不分嫡庶長幼,查考皇子們的才幹,能力和德行,擇優立儲之後,烏妃和關妃就一改以前對皇子們比較寬容的态度,一個比一個嚴厲地教導着皇子學習功課,反倒是廢太子被過繼進都統帥府後,把以前的功課都廢了,整天就光玩,隻差上房揭瓦了。
賀月這話說得甚是冠冕堂皇,風染想不出什麽不對勁來,歎道:“咱們鳳夢大陸,沒有男人做皇後的先例,叫人笑的。”
賀月顯得甚是淡定,說道:“萬事總會有個開頭,你若願意,我必定以後禮相迎,正位中宮,不叫人說閑話。”
賀月雖然竭力想表現得淡然,語氣到底熱切了些,一句釘一句,讓風染聽出些不對勁,非常堅決地表态:“不幹,我才不做皇後,才不跟你那些後宮妃嫔争寵。”言辭間,對嫁予賀月顯得并不是特别抵觸,隻是覺得皇後這個位份,對女人來說是尊貴無比,對男人來說,被人當個女人來敬着,似尊實貶,實在是跌了身份。
風染不願意封後,賀月也不進逼,倒安慰風染道:“你不喜歡做皇後便算了,先叫烏關兩妃輪流執掌鳳印,打理後宮事務。等将來若有大臣進谏立後,我隻咬牙不松口便是。你放心,我總不能把你跟響兒委屈了。”話點到即止,賀月也沒想過能一次就把風染說通。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别的話,風染便叫賀月睡了,别盡吹枕頭風。賀月便聽風染的話,閉了眼睛眯瞌睡,正迷糊着要入睡,忽然被風染一陣亂搖,聽見風染一邊搖一邊喊:“賀月,賀月,我想出來了,想出來了!”
“想出什麽來了?”
“你說要娶我爲後,我就覺得不對勁。”
“哪有不對勁?”
風染道:“後宮不得幹政啊!”風染若是做了賀月的皇後,按照後宮不得幹政的禁令,那就必須交出兵權軍權,退出朝堂,退出軍營,退入後宮。
賀月忡怔了半天,不得不承認,他隻想着怎麽給風染一個正式的名份,完全沒考慮到後宮不得幹政這一點。風染不可能同時兼任兵馬都統帥和皇後兩個身份,可是,他又必須要給風染一個正式的能與自己并肩攜手的名份,以避免日後被群臣後宮和世人們攻讦,到底什麽樣的名份,才能符合風染的身份,又能繞過後宮不得幹政的禁令?
賀月悶悶道:“那就不能娶你做皇後了……”
風染看出賀月的失落,在被窩裏把賀月拉到自己胸口,像安慰風賀響響一樣,輕輕拍打着賀月的背脊,開解道:“沒事,我不稀罕做皇後呢……咱們現在這樣就很好……你不要再費腦筋替我安排什麽,咱們現在這樣就很好,真的!”
賀月把頭偎在風染心口,輕輕吸氣,嗅着風染的體息,賀月隻覺得心下難過得緊。可是他又不能告訴風染,他要給風染的不僅僅是個名份,更是出于對将來大臣後宮世人們對風染猝起發難的害怕。從鳳栖殿下人含混不清的指證和風賀響響在後宮裏聽到的閑言碎語,賀月感受得到大臣後宮世人們對與自己有着不明不白的逆倫關系而對風染充滿了濃厚的敵意,他必須要早做安排,防患于未然。
他不能娶風染做皇後,還能給風染一個什麽樣的名份,才能保護住風染?
史記:靖亂五年臘月廿二日,鄭修年代表鳳國,在鳳翔港經過七日談判,跟簡國簽署了聯合作戰協議。
靖亂六年大年夜,仍是賀月帶着風賀響響在皇宮裏守歲,風染在都統帥府裏帶着莊唯一,鄭承弼,紀紫煙,鄭修羽,安哥兒,還有紀紫煙剛生的兒子取名叫鄭國泰的一起守歲。可是這一屋子,除了鄭修羽和自己,全是老弱婦孺,多數精神不濟,在一起吃了頓年夜飯,勉強笑鬧着熬到子醜之交,彼此送上祝福之後,便都散了歇了。
賀月在子時之後,接受了後宮的朝拜恭賀之後,心頭惦記着風染,便急匆匆帶着風賀響響回府了。
聽見響動,風染拿着披風,早早在中門那裏候着,等賀月進來,便兜頭給他披上披風,又從賀月身後的内侍懷裏把已經睡得呼呼的風賀響響接過去。賀月道:“你自己披着吧,我身上不是有披風麽?”
“我那披風是捂暖了的,不比你身上披那件暖和?少說話,快進去。今兒冬天,冷得緊。”
賀月聽了這話,心下在了意:“你身上又覺得冷起來了……嗯,還是去年九月咱們練過功了。”
風染抱着小孩兒進了卧室,道:“今兒過年,讓寶寶跟咱們一起睡罷?……寶寶長身體了……”
賀月不想掃了風染的興緻,道:“一起睡可以,放裏床,你睡中間。”
風染便把小孩兒放到自己床上,細緻地照顧小孩兒睡,看着小孩兒幹淨無邪的睡顔,笑道:“他現在晚上不鬧騰了,可以一覺睡到天亮,我晚上就給他蓋蓋被子。”賀月歇在皇宮思甯殿的時候,風染便會帶小孩兒一起睡。搞得小孩兒天天盼着父皇歇在宮裏,他才好跟父親一起睡。風染坐在床頭,凝望了一會兒孩子,才走出去,跟賀月坐在小廳裏,一邊喝着熱騰騰的醒酒湯,一邊說話。雖然風染的身體比以前好了一些,不那麽怕冷了,但是冬天還是要燒地龍,屋子裏也随時燃着火盆。
“賀月,等過了年,天氣稍暖一些,就要開戰了……今年……”今年對鳳國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一年,能不能打開局面,能不能實現反攻,能不能收複失地,所有的努力和堅持,最終能不能收獲成效,都将在這一年之内得到結果。
賀月一邊像喝茶一般地咂着醒酒湯,一邊淡淡道:“你且寬心,咱們隻要守住中路,今年不行,還可以等待别的時機,你不要顧慮太多了,放手去打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