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染輕輕拍着風賀響響的後背,柔聲道:“寶寶别怕呢,父皇逗你玩兒的。”又向站在寝宮門口生氣的賀月道:“趕緊看你的奏折去,别又老大夜不睡,别礙着我跟寶寶聊天。”
賀月杵着沒動,悶悶道:“我就見得人胡說你。”關鍵小孩子的指控,不能當做正經案子來辦,風染被人嚼了舌根,他還沒辦法替風染出頭。
并且賀月從風賀響響的話裏聽得出來,背後嚼風染舌根的,遠不止一兩個人。這還是在皇宮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遠一些,朝堂之上,更遠一些,成化城的街坊鄰居,市井百姓,再遠一些,鳳國子民們,他們在背後是如何議論毛皇後之死的?也把毛皇後之死歸咎于風染嗎?
賀月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來自于後宮,朝堂,和民間對風染濃重的無處不在的敵意,隻要一有機會就會發作出來。賀月忽然想:如果在戰後,如果風染交出了兵權,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在了,風染還能不能鎮住朝堂,保住自己?
在戰争結束之後,沒有戰事,朝堂就沒有必要再花費龐大開支供養龐大軍隊,适度裁軍,适度削奪風染兵權,鳥盡弓藏,賀月覺得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賀月覺得風染并不是看重戀棧權位之人,不會抵觸這種正常的裁軍削權。而且随着年歲的增加,風染也不能一直出任兵馬都統帥之職。兵馬都統帥,隻是在戰争時期,自己對風染的放權,以利風染便宜行事。戰争結束,在賀月的構想中,兵馬都統帥府的職權還是應該歸入兵部,兵馬都統帥則作爲一個虛銜,讓風染緻仕養老。
這些遠景規劃雖然對風染不利,但并不代表賀月對風染有所輕慢,相反,賀月無比清晰地知道,風染是他這輩子唯一一個能陪伴他登淩絕頂,與他相知相惜,執手一生之人。
賀月再次感受到一種緊迫感:他必須給風染一個能與自己公開并肩執手的名份,以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風染凝視着賀月,看賀月氣憤憤的,知道賀月回護自己,容不得别人說自己的閑話,微微一笑道:“我都不氣,你氣什麽?”輕輕向賀月揮了揮手,叫賀月回寝宮去繼續看奏折。
賀月瞧風染确實沒有生氣的樣子,這才舒了口氣。可是風染不生氣,并不表示沒事,風染沒看到幾句閑話間隐藏的刀光劍影,可是自己是清楚的,他該怎麽護住自己喜歡之人,一世平安?賀月也不向風染點破其中的利害關系,隻悶悶地轉頭又回寝宮看奏折去了,臨走還兇了風賀響響一句:“你就會哭,沒用!”都不會護着自己的父親。
等賀月走了,風染才一邊哄着風賀響響,一邊給他擦眼淚,一邊說道:“你還小,大人們的事,不懂的,莫去多想。”
偏生風賀響響對這個問題想了許多,便非要問個答案:“這麽說,父親沒有氣過母後?那些人都是胡說的!”
風染對外人撒個謊,眼都不眨,可是對自己親近之人,都極實誠,不願意說謊哄騙親人,說道:“爲父從沒想過要氣你母後。”雖然事實上,風染确實把毛皇後氣得要死,但從風染的角度來看,風染确實沒有故意氣皇後的意思,他甚至都沒把毛皇後當做對手來看待。
風賀響響一個小屁孩,哪能明白風染回答中的細微差别,聽父親明明白白回說沒氣他母後,便高興地放開了這個糾結,拉着風染,說些他在皇宮裏見識到的一些治喪中的趣事,問東問西,就連晚上父子三人一同進膳時還說個不停,賀月都插不上嘴,偏生風染還老是先顧着兒子,把賀月煩得的,耐住性子諄諄教導:“多吃飯,少說話!”
風染倒覺得跟兒子分别八個月,風賀響響經曆了一場喪事,又被鄭修羽狠狠操練了一番,性子變得開朗了許多,也長大了許多,不像小男孩那麽黏糊人了。到了入睡時間,風賀響響也乖乖地由嬷嬷們帶着去偏殿入寝,也不再抱着風染不放要風染诓他睡。
等小孩兒入睡了,分離兩月,風月好好溫存纏綿了一番,彼此都顧念着對方的身體,才覺得盡興就收歇了,不敢像尋常人一樣,恣意交歡作樂。
風染在這方面上,對賀月千依百順,他自己也喜歡跟賀月歡好,并不故作扭捏之态。風月在這方面都彼此了解彼此的喜好,過程中彼此極其配合,極其默契,隻做一兩次,便能極盡歡娛。隻是風染性子内斂害臊,表現得比較隐忍含蓄,風染越是不哼哼唧唧地浪,賀月便越是喜歡看風染被自己一路喂飽了還忍着不浪的樣子。賀月覺得,這世上,再沒有一個像風染這般,在各個方面都入他眼入他心,總叫他甘願沉溺其中的人了。
歡好之後,風月去洗滌幹淨了重又躺回床上說話。兩個人說的都是些戰事,國事方面的閑話,也不當真議事,一邊說話,一邊打趣兒笑鬧,樂在其中。
說話間,賀月便把話題漸漸引到後宮上,他盡量用玩笑的語氣,仿佛不經意提起一般,說道:“風染,嫁給我罷,做我的皇後,幫我鎮守中宮和江山。”
風染笑嘻嘻地回應道:“朕的後宮還沒人呢,愛妃要不要來替朕守個家……朕保證不嫌愛妃生不出太子。呵呵,遜帝之位不能往下傳吧?”
那麽正經的問題,在風染這裏,隻得了這麽個笑鬧的态度,賀月并不覺得意外,也不覺得失望,他知道風染從來不想進入他後宮,不想跟他的後宮妃嫔混爲一談。賀月更知道,風染對這類原則性問題一向非常堅持,單純地對風染軟磨硬泡,想把風染收入後宮是遠遠不夠的,必須從風染視若珍寶命根一般的風賀響響身上下手,略略正色道:“我說真的呢。”
“我也說真的。”
賀月便跟風染剖析道:“毛皇後殡天,中宮之位空缺,我還年輕,這位置不可能一直空着。”
風染淡淡道:“再娶一個呗。”
賀月心頭一緊:“你……真想我再娶一個皇後?”
在風染跟賀月相知相許之前,賀月已經收入後宮的妃嫔,風染自覺沒有資格去妒忌她們,他再是喜歡賀月,怎麽也要講個先來後到,好在賀月跟自己歡好之後,一直潔身自持,非但沒有跟哪個後宮女子傳出豔聞,連正經妃嫔都斷了雨露,賀月以帝王之身,能對自己如此專情不移,這讓風染非常放心,又非常欣慰。上一個回答,風染隻是随口一說,沒經腦子,被賀月這麽正兒八經地一問,想了想,覺得自己并不喜歡賀月再娶一個皇後,在深心裏,并不喜歡賀月再納新的妃嫔皇後。可是,聽賀月的意思,似乎對迎娶新後很是期待,風染悶悶道:“你若喜歡,便娶一個呗。”照理,他是外臣,不該議後宮之事。
賀月在被子裏,輕輕擁了擁風染,把頭湊到風染後頸脖上,吹着氣,軟軟地笑道:“我喜歡你啊,就想娶你啊。”
風染這才回味過來,知道賀月跟自己玩鬧的,心下一松,啐道:“沒正經,我又不是女人,才不會嫁你。”
賀月道:“我說正經的。這中宮之位不能一直空着,若不另娶一個,便要把其他妃嫔扶正一個。”
從現有妃嫔中扶正一個,風染倒沒有太大抵觸,想了想,道:“你不是說烏妃博學聰慧,與人無争,我瞧着也挺好,便扶正她罷。”
賀月歎息道:“染染,你真不知道後宮的厲害。烏妃做妃子是挺好,她若做了皇後,又比毛皇後博學聰慧,耍起心機手段來,這後宮怕沒一個是她的對手。”
風染有些不以爲然,道:“左不過是個後位,再怎麽鬧騰,也在後宮裏,怕甚?”
“誰跟你說後位之争隻在後宮?後宮之争随時跟前堂息息相關。”賀月道:“現如今,旦兒在烏妃名下教養,算是烏妃之子,烏妃一旦立後,旦兒便可兒随母貴,由庶變嫡,成爲嫡長子,響兒就變成嫡次子了,咱們響兒又被廢了太子,我若不另立儲君,照理就該是旦兒繼位,響兒得靠後……”
一席話,說得風染啞了半晌,才道:“響兒将來能不能繼位,或者,他喜不喜歡,有沒有能力做個皇帝,再說罷,還是遠得很的事。”
“可是,議立新後并不是遠得很的事。現在還沒有人提,等過了皇後喪期,就會有人進谏了。烏妃以烏國宗室之女前來和親,我不覺得她就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麽淡泊無争,我總覺得她是在等待時機。”
“什麽時機?”
“她來和親時,我尚無子嗣。我想,她是在等一個子嗣,作爲她在索雲國的存身立命之根本。”
“……她一直都沒有生育。”
賀月輕輕舒了口氣,道:“是我,暗中叫太醫給她下了藥,叫她生不出來,想斷了她在後宮興風作浪的念頭……我也不想讓烏國宗室之女的後代登上我索雲國皇位,把索雲國變成他烏國附庸。”不得不說,賀月考慮得太久遠了。賀月又道:“我便是覺得對不起她,才叫她收養旦兒,叫她老有所靠,不至于孑然無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