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月驚問道:“人呢?哪去了?”還是說,剛才逃出去的那一隊人中,就有耀乾帝?可是耀乾帝好歹也是鳳夢第一強國的皇帝,不至于如此落魄吧?再說,他們不是正跟耀乾帝于赤江說話之時,門被突然撞開的嗎?然後緊跟着就沖出了一隊人來。耀乾帝哪有時間從門樓上下來,換了裝之後混入逃兵之中?
耀乾帝沒在逃兵之中,就還在皇宮裏?
賀月斷然下令:“搜!把他給朕抓起來!”殺死朱耀,逼死太皇太後,這是兩樁發生在賀月眼前的血案,還有更多被嘉國兵卒殺戮的内侍女侍,賀月必須要替他們讨回公道血仇!
風染奉了号令,還沒帶着鐵羽軍沖進隆安門,又從隆安門内沖出一隊人,這一回沖出來的是從水門潛入皇宮的鐵羽軍。風染記挂着鄭家軍,怕鄭家軍沖出來對賀月不利,冒火沖進去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鄭家軍已經撤退了,皇宮裏一個鄭家軍都找不到,連鄭家軍陣亡兵卒的屍身都帶走了!就好像鄭家軍從沒在皇宮裏出現過一樣!
随後,皇宮其餘七門紛紛派來禀告,說是他們在接到繼續攻門的命令之後,還沒組織起攻擊,嘉國一方倒先從宮門裏沖殺了出來!大家按照都統帥事先的囑咐,并未對沖殺出來的嘉國亂軍進行過多的圍堵剿殺,不過,全都派了騎兵快馬一路追蹤。
這麽說,嘉國軍已經全面從皇宮撤離了?
風染帶兵進入皇宮裏四下搜索了一遍,整個皇宮就跟個戰場似的,各處宮殿美景中入目都是飛濺的血漬和屍體,那僥幸沒死的,受了傷的隻哭得聲嘶力竭,皇宮裏一片哀鴻之聲。
估計耀乾帝想着合并了索雲國後,這皇宮就歸他住了。想必耀乾帝是以一種即将入主皇宮的心态奪取皇宮的,因此對皇宮裏的宮殿沒進行什麽損壞。而前帝使喚過的内侍女侍,他自然是不會再用的,便下令一概誅殺掉。
草草搜了一遍,并沒有搜到耀乾帝。耀乾帝仿佛在賀月等人注目隆安門被撞開的一瞬間,人就從隆安門門樓上消失了。
禦書房裏站了滿滿一屋子大臣,雖說已經散了朝,可出了這樣的大事,哪個大臣敢放心回家?等嘉國兵卒棄宮逃走了,這些大臣又自覺自發地返回來,候在皇帝身邊,以防皇帝有什麽吩咐差遣。
風染向賀月禀告道:“臣以爲,可能是那個叫于赤江的江湖第二高手護着耀乾帝從皇宮裏逃出去了。多半不是從宮門逃出去,而是翻牆出去的。照于赤江的武功,應該有此能耐。”
賀月雖然氣憤不已,但宮裏搜不到人,肯定是逃走了,不甘地吩咐道:“派人盯緊了嘉國亂軍,耀乾賊子肯定要跟他手下的兵卒會合。隻要等他們逃出城,立即派兵圍剿。”
“是。”風染應着,又道:“臣失職,考慮不周,未想到會發生此等情況,未在京畿派駐軍隊。”
這意思,是沒有駐軍可以派去追殺耀乾賊子?!賀月一聽,本就氣憤,這一下火氣就冒上來了:“風将軍,你把朕的軍隊都派去哪裏了?京畿重地,竟然敢不派軍駐守?!”
當初那全國駐軍調防圖,可是恭請聖覽,然後由賀月禦筆朱批之後才頒布實施的。那時賀月可沒說京畿重地不能沒有駐軍,要說失誤,也不是風染一個人的過失,賀月又不是不知情,現下氣頭上,就把責任全怪在風染頭上了。
風染到底年輕,慮事不夠周全,覺得成化城裏本就有鐵羽軍駐紮防守,再養隻軍隊駐紮在京畿附近,基本派不上什麽用場,實在是浪費了兵力物力,就把原本的京畿駐軍編入了其他駐軍,調去前線了。哪想得到朝堂鬥争如此慘酷激烈,又有别國虎視眈眈,鬧成如此無兵可用的局面,确實是自己的失職,風染跪在地下,亦不分辯,隻道:“臣失職,請陛下責罰。”
賀月瞪着風染,厲聲斥道:“你以爲你是兵馬都統帥,朕便不敢處罰你了?”臣子有了過失,向君王自請責罰,本來很正常,風染并沒有賭氣的意思。
皇帝一怒,禦書房裏頓時跪倒一地的大臣,紛紛替風染求情,不少大臣更指出,那調整駐軍的奏折,是皇帝朱批了的!不光朱批,在朱批前就曾在朝堂上公示三天,以征求衆臣意見。
皇宮被奪,皇祖母被逼死,對賀月來說,就是奇恥大辱!然後還讓耀乾帝給逃了!想派軍追殺,自己的兵馬都統帥竟然說派不出兵來!賀月一腔怒火,隻想發洩出來,風染調軍失策,正好撞到了刀口上,衆臣越勸,越是火上澆油。
“風染!朕看你平時謹言慎行,倒沒想到,你什麽時候勾結收買了朕的大臣,全都爲你求情?!”
這一句話,就太重了。吓得正在替風染求情的大臣們不敢再吱聲。
皇帝最忌朝堂上衆臣拉朋結黨,然後爲了朋黨利益就會相互争權奪利,進而派系傾軋。尤其風染,本身就是兵馬都統帥了,如果再得到文官們的支持,下一步将會幹什麽?
幾個大臣不過是爲自己仗義直言罷了,自己哪有勾結收買過衆臣了?哪有拉朋結黨了?自己一片赤膽忠心,殚精竭智,爲賀月累死累活做了多少事?賀月眼瞎了?全都看不見?自己犯個小過失,賀月憑他是皇帝,就可以這麽惡意猜度自己?果然伴君如伴虎,喜怒無常,天威難測,風染忽然覺得灰心,胸腹間的内傷一直沒找到空隙運功修複,又痛起來,再加上身上沾了血腥腦汁,雖有抹拭,還是又髒又腥,薰得風染直犯惡心,風染跪在地上,垂着頭,隻懶得說話,懶得分辯,也怕一開口給吐了出來。仿佛他們的關系又倒退回了從前,他破罐破摔,死豬不怕開水燙,賀月想怎麽處罰他,便由得賀月去吧。
禦書房靜了靜,大家都怕了賀月的怒火。正在此時,小七在禦書房外通禀道:“陛下,太後娘娘已經找到了。”
賀月頓時覺得心頭一松,怒氣雖沒有消,但心頭的牽挂總算有了結果:“在哪找到的?太後怎麽樣?”
小七回道:“太後娘娘很好,沒事,就是受了驚吓。已經送回祥瑞殿了,想必太醫正在給娘娘診治。”
賀月對太後的感情,遠不是太皇太後和皇後能比的,得知太後無事,心頭大定,怒火不覺就消了一些,下旨道:“着鐵羽軍調撥二萬人馬予風将軍使用,追殺嘉國亂軍!”站起身來,從禦書案後走出來,走到風染跟前,伸手擡起風染的下颌,說道:“你要是叫耀乾賊子逃了,就别回來見朕!”
風染擡手把賀月的手拍開,他如今是大臣重将了,賀月還對他做出如此輕佻羞辱的動作,到底有沒有把他當臣子看?風染傲然道:“鐵羽軍拱衛都城,人手有限,不宜分兵。追殺耀乾,臣一人便夠了!”
耀乾帝再是敗逃出成化城都,跟随的兵卒也在萬數以上,風染一個人,怎麽追殺?便有幾個大臣勸風染接兵,不可逞強。風染隻是跪在前面,一聲不吭。
一個人怎麽追殺上萬人?還不聽勸,不是跟自己鬥氣是什麽?“好哇!”賀月氣得想笑:“各位大人都聽見了,不是朕不給你兵!”又道:“至于失職之事,等你回來再說!”向小七道:“傳旨,擺駕祥瑞殿。”太後受了這麽大的驚吓,他急着去安慰開解一下自己的母後,皇宮劫後的善後事宜,自有風染,淩江,葉方生,莊唯一等等大臣商議着處理,實在處理不下去的,自會向他禀奏。
說來好笑,太後竟是躲在菁華院裏逃過一劫。
太後接到亂軍殺入的禀報,知道宮中已經不安全了,便想逃出宮去,她的祥瑞殿在皇宮東面,隻要逃出東門,穿過一條長街就到了都統帥府,那叫風染的都統帥自會竭力保她安全。
當她接到消息,說賀月敕封了一個叫風染的玄武王貝子做了兵馬都統帥,還把全國的軍政兵權都由風染全權處置時,太後什麽話都沒說。
然而,她不說,并不代表她昏聩。
太後還記得,幾年前,他的兒子爲了個男寵,毫不遲疑地收回了她後宮代旨的特權,然後帶着那個男寵,用非常正式的口吻語氣鄭重地向她介紹:“母後,他姓風,名染,确實不是我索雲國人,他的來曆雖不便告知母後,兒臣卻能擔保他身世清白,人品矜貴,他與兒臣在一起,斷不會辱沒了兒臣。”然後她的兒子扶着男寵一起跪下,向她祈求長輩的賜福:“雖然兒臣許他不住宮裏,不受冊封,但是,兒臣還是真心請求母後能看顧于他,能給我們賜福。”
自己兒子淡薄情事,對男色女色都不喜歡,卻對一個男寵如此上心。那時賀月未娶皇後,甚至沒有納妃,太後自然對男寵充滿了戒心,趁機提出讓賀月納妃,賀月爲了替男寵求得自己的賜福,竟然極幹脆地允了納妃。由此更可以看出賀月對那個男寵的用心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