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自己練功所緻,勾引賀月在前,約而失約在後,才導緻賀月對自己有念想,賀月才會深夜跑到都統帥府來,隻爲了看看他。風染心頭這麽想,嘴上便這麽說:“你明明知道,是我勾引他,不是他的錯!”
“小染!”鄭承弼厲聲喝責道:“你這話若在朝堂上說出來,你這輩子都毀了!我就是怕你跑去朝堂上這麽說,明天才絕不能讓你上朝。”緩了口氣,鄭承弼又道:“小染,那麽多人看見他睡在你床上,那就是他亵猥了你。明天在朝堂上争論的重點不是這件事的真相如何,而是他還配不配做個皇帝!”然後,鄭修年歎了一口氣,又說道:“小染,你不要再向着他了。就算明天之後,他還在帝位上,他也不可能再信任你了。”
“爲什麽?”當初在鼎山上,他對賀月那麽掏心掏肺,才達成同盟,賀月怎麽能夠不信任他?沒有賀月的信任,他又能做出什麽來?
“你太姥爺在迷倒狗東西前,跟狗東西說了一句話:說,是你叫他這麽做的。”
風染心頭一片冰涼,隻覺得徹骨的寒冷。是的,帝王自古多疑,隻憑這句話,賀月一定會以爲誣蔑他非禮亵猥大臣,是自己指使鄭家人幹的,目标是想奪他的位。賀月肯定再不會信任他了!他那麽掏心掏肺,才取得賀月的信任,才跟賀月達成同盟,原來竟是這般的不堪一擊,鄭承弼輕飄飄一句話就将之擊得粉碎!
“他便不配做皇帝,也還輪不到鄭家。外祖大人選的誰來繼任?”
鄭承弼呵呵笑道:“是,暫時還輪不到鄭家。我不急。把賀月趕下去,最有繼承資格的是他的太子,不過那小娃才生出來三天,如今霧黑大軍壓境,多國合并,明争暗鬥,那小娃自然是不可能上位的。繼承資格排在第二的,是他的嫡親兄弟宣親王賀藝。”
賀藝因爲借口反對變革,反對廢除貴庶舊法,把毛恩繞在裏面,起兵逼宮,兵圍成化城。不過因毛恩及時醒悟,擒下賀藝,消彌了這場内亂,賀藝便因此被廢了王号,圈禁地宣王府裏,不奉旨,終生不得外出。不管怎麽說,他是賀月一母同胞的兄弟,賀月被廢後,賀藝是最有資格和實力的繼承者。
“宣親王那厮,才疏志大,處處跟他兄長比,越比越沒得比,他還越比越不服氣,且先扶他坐上去,幫你過渡一下。”鄭承弼道:“至于那些庶出親王和異姓王想坐上皇位的,咱們一步一步來解決。你是我們鄭家的少主,最終,是要讓你名正言順坐上那個位子去的!我們鄭家跟着你來索雲國,不是要你隻做個勞什子的都統帥!”
風染冷冷道:“你們用宣親王幫我過渡,然後把我扶上去。是不是也準備讓我幫你們過渡一下?那位子,最終是要讓二舅或是修羽表哥坐上去的!?”
“風染!”鄭承弼終于怒了:“你怎麽可以這麽猜測我鄭家?我鄭家自選擇奉你爲少主,就沒有過異心。我鄭承弼,可以以身家性命,以整個鄭家起誓!”
風染放柔了聲音道:“我信。”然後柔聲問:“外祖大人,風染心頭還有幾個疑問。”
“問。”
“外祖大人總說是爲我好,我想問,當你們決定奉我爲少主時,你們有沒有問過我,我願不願意做少主?”
鄭承弼一愕:“那時,你才七歲啊。”七歲的小孩子懂得什麽?
“是啊,那時,我才七歲,你們替我做主亦無可厚非。可是……四年前,你來風園想抓我回陰國,我明明白白告訴過外祖,我已經了結了跟鄭家的關系,不是你們的少主了,那時,我已經快二十歲了,可外祖還是不顧我的意願,替我作主了。”
鄭承弼道:“那時,你在那狗東西的淫威之下,說的話言不由衷,自是不能算數。再說,我們鄭家自你七歲開始,就奉你爲少主,已經奉了十多年,豈能因你一句話,就随便改弦易轍?”
“好吧,就算我是你們鄭家的少主。”風染讓步,淡淡地問:“可是你們鄭家真有把我當做少主嗎?呵呵,外祖,别跟我說,你們叫我幾聲‘少主’,我就是你們的少主了。你們想幹什麽,有沒有事先跟我請示商量過?什麽事情都是你們鄭家商量後,說了就算數,我這個少主,要等事情已經發生了才知道!有你們這樣對待少主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們說了算,我這個少主,還不能說一個‘不’字!你們需要的到底是‘少主’?還是‘傀儡’?什麽叫做是爲我好?打着爲我好的幌子,自管自幹你們想幹的事,根本就罔顧我的意志!我二十多歲了,已經長成人了,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我在幹什麽,不用事事要你們來管。”風染的語氣越問越冷,喝道:“鄭承弼,你若真當我是少主,現在就叫太姥爺進來,給我解了穴道,放我出去!”
風染的言詞越來越犀利激烈,一問跟着一問,直指人心,直問到鄭承弼内心深處。鄭承弼自打四十餘歲接掌鄭家,就沒有人敢忤逆過他,哪曾被個小輩這樣質問過,不由得惱羞成怒,勃然變色道:“放你出去?讓你跑去找那狗東西?去救那狗東西?小年跟我說,你對那狗東西動了情,竟然是真的!你就這麽不要臉,讓他玩了三年還不夠,還要對他動情,還要心甘情願送上門去讓他玩?你說你有多賤?!……”鄭承弼話還沒完,遠沒罵夠,就見風染忽然嘴一張,從口鼻裏湧出一口鮮血來!鄭承弼一驚,急道:“……小染!小染!你這是怎麽了?!”
從賀月口中知道是鄭家在自己後背暗中弄鬼,風染心頭就憋着股氣。當證實被鄭家背叛時,風染一口氣就堵在心頭,被至親之人背叛的氣苦痛惜不是因爲不發作就不存在,相反,越親之人的背叛造成的傷痛越重,越加難以釋懷。後又知道鄭修年也背叛了自己,心頭更是又痛又堵又是傷心,鄭修年啊,他與鄭修年的感情是如何的親厚啊,可是依舊要服從家族的利益!然而,這還沒完,随且風染被鄭家暗算,關進地牢,又承受一次小遠的背叛。風染好不容易強自平靜,運功沖穴,眼看快要能夠沖開穴道了,又被太姥爺再次封上,前功盡棄!然後鄭承弼一步一步揭示鄭家的野心和打算。鄭家一直都有野心,風染并不覺得奇怪,風染痛惜惱恨的是,鄭承弼隻用一句話就毀了他跟賀月之間建立起來的脆弱信任,失去了賀月的信任,他還能做什麽?最後,鄭承弼脫口而出的辱罵,隻激得風染心頭胸口血氣翻騰洶湧,血不歸脾,頓時一口吐了出來,隻吐得衣服和錦被處到都是血漬。
鄭承弼趕緊扶住風染,風染胸口全是血漬,不敢去撫,隻得拍着風染的背脊,柔聲問:“好好的,怎麽吐血了?是不是太姥爺手法重了?”
吐出來,風染心頭倒松了,不覺得那麽堵得沉甸甸的難愛了。動彈不得,隻任由鄭承弼拍着自己的背脊,急喘着氣,才把眼底傷痛的淚忍了回來,道:“不關太姥爺的事,是外祖大人教訓得好。”風染這話邊喘邊說,說得一本正經,鄭承弼沒聽出反諷之意來,問:“哪怎麽會吐血呢?”
“……可能府裏膳食太好了,小染虛不受補。沒事的。”
鄭承弼放心了,轉身出了地牢,一會又回來了說道:“我叫小遠拿衣服被褥給你換換,血味薰着你難受。”
風染倚在榻頭上閉着眼繼續喘着氣,有氣無力地說道:“外祖大人費心了。”
鄭承弼坐在一邊看着,心下有些痛惜。風染是他唯一的親外孫,可是風染自小長在皇宮,後又在玄武山治病,一直跟自己不親近。一直疏遠而尊敬地叫他外祖大人,從未叫過他姥爺。而鄭承弼的小叔叔喜愛武功,跟風染打了幾架,這一老一少反而越打越親近,風染倒是會叫鄭承弼的小叔叔做“太姥爺”,聽得鄭承弼心酸心嫉。
不一會兒,小遠就抱着被褥和衣服跑了下來,看着風染,隻巴巴地叫了一聲:“少爺。”眼圈就紅了。
鄭承弼大不耐煩:“快換,别磨蹭。”鄭承弼自己動手把風染打橫抱起來,小遠快手快腳地換了太妃榻上的被褥。等鄭承弼把風染放回榻上,小遠給風染擦沾在口鼻上的血漬,擦着擦着,眼淚就掉下來了。
風染倒是淡淡地,溫和地笑道:“有什麽好哭的?一會兒你回去就收拾東西,愛去哪去哪。以後我房裏,不會再用你了。”
小遠大驚:“少、少爺!要、要趕、趕我走?!”
風染笑着問:“難不成,還等着你再賣我一次?”風染對敵,一向辣手無情。小遠背叛于他,他沒有直接把小遠殺了,隻是把小遠從自己身邊趕走,在風染來說,已經是最大幅度的網開一面了。他甚至還強自微笑着跟小遠說話,怕自己冷硬的腔調吓着了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