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太守好。”李欣兒青雲兒紫雲兒忙還了禮。
“三位夫人來的不是時候啊,卑職懇請三位夫人趕緊離開甯州。”孫威勝開門見山的道。
“怎麽?剛來便趕我們走麽?李老将軍呢?我要去見他,告你的狀。”李欣兒叉腰道。
“哎呀,你們有所不知啊,老将軍還在昏迷之中,生死未蔔。我們無暇去照顧他,因爲城池已經岌岌可危了。我等是要跟城池共存亡的,三位夫人的到來,卑職難以保護,快請離開,卑職擔當不起這個責任啊。”孫威勝焦急之下,說話很直接了。
“原來如此,城快破了麽?兩位妹妹,看來我們來的正是時候。”李欣兒看着城頭道。
青雲兒紫雲兒同時點了下頭。
“哎呀,求你們了,快走吧。”孫威勝欲哭無淚了。
李欣兒看着他道:“孫太守,我們是來助你們殺敵的,我們用不着你保護。我們給你帶來的好東西,現在怕是正好能用的上。快命人來卸車。”
“……”孫威勝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他現在可不需要什麽好東西。金銀财寶給自己一座山,那又有什麽用。但李欣兒轉身朝着大車疾行而去,他也隻能跟着去。來到一座大車旁,李欣兒揮手命人掀開蒙布,露出了一隻大木箱子。
李欣兒縱身上車,拔出腰間長劍親自動手撬開箱子,對孫威勝道:“你來看。”
孫威勝皺着眉跳上大車朝箱子裏看去,但見箱子裏是一堆亂蓬蓬的枯草,什麽也沒有。正愕然時,李欣兒伸手撥開了亂草,但見一隻隻手榴彈躺在草堆裏,散發着一股冷冽的金屬氣味。
“這是……手榴.彈?”
“算你還識貨。這是最新造出來的一批,隻有六百枚,但應付攻城應該夠了。這玩意可是稀罕貨,算你們運氣,本來你們是摸不到這玩意的,但現在你們卻可以親自用它殺敵了。會用麽?要不要教你?”
孫威勝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激動的嘴巴張着,鼻子呼噜噜的喘着氣盯着那些手榴.彈雙目放光。手榴.彈的威力和使用的方法他怎會不知?手榴彈研制成功後,神策軍中進行過高級官員軍官的演示和推廣的秘密會議,他便曾參與其會,對手榴.彈的威力和用途親眼所見。但此物遠遠沒到能夠推廣全軍的成都,能裝備的隻是王源的親衛騎兵,所以他孫威勝還從沒親自用過,沒想到,大帥夫人居然帶了這等殺器趕來了。
“還愣着作甚?還不趕緊卸車,拿去殺敵?城頭上似乎亂的很了,當真要破城了。”李欣兒皺眉道。
孫威勝如夢初醒,蹦下車來飛快的命人來卸車裝備。李欣兒青雲兒紫雲兒已經帶着百餘人沖上了城牆。下一刻,這隻生力軍便在城頭上開始了殺戮。李欣兒雖然和公孫蘭的武技相差甚遠,但也是武技高手,這些普通的士兵根本就不是對手。再加上青雲兒紫雲兒二人和身後這些略有武技的随從,很快便清空了數十步範圍的城牆上的敵軍。
孫威勝帶着數百名親兵掖着手榴.彈沖上了城牆,孫威勝已經簡單的告知了這些人手榴彈的使用辦法。但見孫威勝首先扯開了一條引線,冒着青煙的手榴彈被丢到了城牆下密密麻麻的敵軍從中。
驚天動地的一聲轟鳴聲響起,一陣黑煙在城下的人群中升騰起來,下一刻,城上城下的攻守方的士兵都愣了愣。城牆根下,手.榴彈爆開的部位,十幾名士兵躺在地上呻吟着,密集的人群被炸出了一個丈許方圓的空間,滿地的塵土和血肉,青煙還在土坑中袅袅升起。
“哇,好猛啊。”守城士兵們都大叫起來。
“炸死這幫王八蛋,往城牆下丢,不要往城牆上丢。”孫威勝大喝道。
“轟轟轟。”青煙一股股的升起,地面上血肉橫飛煙塵滾滾,攻城士兵們像是炸了鍋一般鬼哭狼嚎起來。
孫威勝和數百手.榴彈手跟在李欣兒等人身後,沿着城牆一邊沖殺一邊我那個城下丢手榴彈。五六百枚手.榴彈将城牆外側幾乎炸了個遍。城下的士兵終于頂不住了,這等魔鬼般的大殺器誰見過?一枚爆炸便十幾人死傷,短短一會兒便死傷數千人,誰還有心思和膽量往前沖。手榴.彈丢完的時候,下方的攻城士兵也如潮水般的往後退去。
後方督戰的李光弼在第一枚手.榴彈爆炸的時候便驚愕了,雖然遠遠看去,騰起的黑煙似乎威力并不大,但他卻敏銳的覺察到有些不對勁。然後他看到了連續的黑煙騰起和劇烈的爆炸聲傳來,兵士們炸了鍋般的往後逃的時候,他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怎麽回事?不準撤。不準撤。後退者死。”李光弼大吼道。
“李帥,不得不撤了,他們用了奇怪的火器,一炸一大片,片刻時間便炸死炸傷了幾千人了,再不撤便全軍覆沒了。”有人高聲叫道。
“奇怪的火器?”李光弼呆呆的道。
大批的兵馬潰逃而來,三千督戰兵手都殺酸了,也沒能阻止兵馬的潰敗。鄭秋山實在是看不過去了,冷聲道:“李帥,你當真要把自己人全殺了不成?被你的人殺了上千人了,此戰已敗,難以挽回了。”
李光弼怒罵連聲,眼見大勢已去,不得不下令全軍撤退。
三萬六千名朝廷兵馬呼啦一下全部潰敗了下來,李光弼鄭秋山等人忙收攏士兵退回營中。城牆下方的攻城士兵開始潰逃之後,攻上城牆的士兵可倒了黴了,沒有了後續的兵力增援,又面對士氣大振的守軍反撲,他們雖竭力抵抗,但難逃被殺戮的命運。夕陽西下之時,城頭恢複了平靜。持續了數個時辰的殘酷的大戰終于落下了帷幕。
一天高達十幾次的攻城戰,雙方投入兵馬高達十萬。守城方隻剩下六千餘守軍還能作戰,陣亡一萬二千多,傷了一萬多人。攻方更慘,七萬大軍損失過半,死傷三萬五千以上,卻還是沒能攻下甯州。雖然是慘勝,但畢竟是守城方勝了這一戰。
天色漸暮。換了幹淨衣服的李欣兒和青雲兒紫雲兒等人在州衙的後宅的一間屋子裏探望了李宓。見到李宓的那一瞬間,李欣兒等人都吓了一跳,因爲李宓嘴眼歪斜着,面孔看着很是恐怖。
軍醫告訴李欣兒等人,老将軍是中暑加中風,已經半邊身子癱瘓了。病情還在惡化之中,他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但他現在還有意識,還能聽到别人的話,還能做出反應。
孫威勝跪在床頭握着李宓的手,禀報了擊退敵軍的消息,并且告知了李宓三位夫人前來助戰,扭轉了戰局的事情。
李宓聞言居然扭動着身子,嘴巴裏含含糊糊的說着什麽,似乎要起身道謝。
李欣兒眼中濕潤,上前輕聲道:“老将軍千萬不要亂動,好好靜養。甯州是一定能守得住的。二郎很快就回來了,李老将軍千萬保重身子。二郎定會希望當面感謝李老将軍。”
李宓唔唔連聲,似乎聽懂了李欣兒的話,似有欣慰之意。衆人也不敢久留打攪,這等病需要靜養,也沒什麽良藥可醫。但不知李宓能不能撐過這一劫。
……
州衙大堂中,李欣兒青雲兒紫雲兒以及孫威勝陳超張災等人正在召開研究對策的緊急會議。雖然今日之戰最終守住了城池,打退了攻城兵馬。但所有人的心中都知道,甯州再也經不起下一次攻城了。
甯州城中能戰的兵馬已經不足萬。這倒也罷了,關鍵時守城的物資盡皆告罄。箭支耗盡,守城的滾木礌石耗盡,這是最要命的。一旦對方攻城,難道當真要用牙咬,用腳踹,靠着肉搏不成?而人數的劣勢下,肉搏顯然是沒有勝算的。
李欣兒帶來的六百枚手榴.彈也在下午全部用光。那玩意雖然是大殺器,但很可惜消耗起來太快,六百枚一甩手便全用光了,而那是成都兵工廠全力開工近一個月才累積的成品,在戰場上短短時間内便全部扔掉了。
“爲今之計……不是我說喪氣話,我們恐怕不得不放棄甯州了,如果他們今晚再攻城的話,甯州必失守。國夫人以及二位夫人,孫太守,陳将軍。末将并非是怯戰,而是如今真的到了該決斷的時候了。是真的在這裏和城池共存亡,還是準備妥當随時撤離成都。”沉默的氣氛中,張災開口道。
陳超皺眉道:“張兄弟,咱們剛剛打赢了這場仗,剛才在老将軍病榻前我們也說了要全力守城,你怎地又提撤離之事?”
張災道:“陳大哥,不是我想提,現在是迫在眉睫要做決定了。現在我兵馬還有八千能戰,但也都已經精疲力竭。現在隻能讓他們休息恢複,搬運土石上城是不可能的。這種情形下,若是對方再攻,咱們必敗。”
陳超咂嘴道:“我承認你說的對,但難道便就此放棄甯州麽?那咱們數萬兄弟的血豈非白流了。”
張災正待分說,孫威勝擺擺手制止了他。孫威勝向坐在椅子裏小口抿着茶水的李欣兒拱了拱手道:“國夫人,這件事請三位夫人示下。三位夫人說該如何進退?”
李欣兒放了茶杯微笑道:“這等大事,我們可做不得主。我們隻是趕來幫忙的,憑孫太守和兩位将軍調遣。不過話說回來,我們預料到情況糟糕,但沒想到情況會這麽糟糕。李老将軍病倒了,城中兵馬也死傷如此巨大,現在的情形下,光憑這八千兵馬,确實難以抵擋敵軍的下一次進攻。”
孫威勝道:“然則國夫人之意是,咱們準備放棄甯州麽?可是老爺子要守住甯州,這是他的心願啊。”
李欣兒輕歎一聲道:“老爺子的心思我們都懂,他不願意放棄甯州,便是不想讓李光弼的兵馬長驅直入,造成蜀地的塗炭之勢。可事到如今,恐怕還是人最爲重要了。這也是你們的大帥常說的話。一城一池得失不算什麽,最主要是人在。大夥兒都死在這裏,全了自己的聲名,但卻白白的送命,這一定是你們的大帥所不喜的。”
衆人深以爲然,這正是王源一向的指導思想,人是第一位的,他從不喜歡愚蠢的拿人命去全名節,他不止一次說過,那種行爲是愚蠢。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
“那這樣吧。本人建議,張災陳超二位兄弟,你們二位護着三位夫人和老爺子先走。我帶着兵馬留在這裏。我答應了老爺子要守住甯州,而且我也是甯州太守,我不能走。”孫威勝道。
幾人這才知道,原來孫威勝的态度也是要留在這裏的,他并不甘心就這麽放棄甯州。
“你帶着兵馬留在這裏,那豈非也是等死?國夫人的話你沒聽到麽?大帥也是不喜你這種行爲的,你便是戰死在這裏,恐怕大帥也不會認爲你做的對。”張災皺眉叫道。
“大帥罵我便罵我吧,我也并非爲了什麽虛名,隻是我答應了老爺子,便要留在這裏遵守諾言。我隻是要做個遵守信諾之人。這不關你們的事,我知道你們說的都對。但我不能走。”孫威勝沉聲道。
“哎,果然是跟老爺子一個脾氣,你還說老将軍脾氣倔,我看你和他差不多。”張災搖頭歎道。
陳超爲孫威勝幫腔,他也站在留下來死戰的這一邊,倒是張災和李欣兒爲難了。李欣兒不好多言,明知留下必死,她是絕不會這麽蠢的,她打定主意要帶着李宓一起離開這裏,回到成都去。她可不想讓兒子沒娘,她是來殺敵的,可不是來送命的。
但張災便無法如李欣兒這般幹脆了,孫威勝不走,陳超不走,他是絕對不能走的。他能做的便是苦苦相勸,希望兩人回心轉意。一時間三人糾纏不休,爲了是走是留辯駁不休。
就在吵得面紅脖子粗誰也說服不了誰的時候,突然間,守城的副将突然面帶喜色急匆匆的現身于衙門門口,讓堂上的争吵戛然而止。
“韓老三,你來作甚?不再城頭盯着敵營,你想偷懶麽?”孫威勝皺眉道。
“孫太守,兩位将軍,敵營中有動靜。好像他們正在連夜撤離。”韓老三語氣激動的大聲回禀道。
“撤離?”衆人皆是一愣,均有些将信将疑。雖然今日給敵重創,但對方兵力還有近四萬人能戰,他們一定知道城中守軍已經數量不多,這時候他們怎麽會撤離?
幾人當即起身趕到城牆上往敵營方向眺望,果見火把的長龍正排成數裏長隊朝東北方向的回去的路上開去,對方正是在拔營離開。
“這……難道是使詐?欺騙我們放松警惕?”陳超道。
“很有可能,李老将軍之前騙了他們兩次,他們很可能也想騙一騙咱們。”張災道。
“可是他們騙咱們的用意是什麽呢?咱們又不會去追殺他們。再加上,如今的情形,他們需要這麽做麽?他們大可直接進攻啊。”孫威勝道。
“他們或許是忌憚了咱們今日祭出的大殺器,他們以爲我們的手榴.彈多得是,或許是知難而退了吧。”
“嗯,很有可能。總之以不變應萬變,咱們不能掉以輕心。命兄弟們都起來,小心準備,防止他們突然進攻。”
……
城頭上的猜測均不得要領,李光弼的兵馬确實開始了連夜撤離,但那既非是詭計,也不是被吓的撤退。事實上下午的敗退之後,李光弼便立刻召開了會議,會議上他下達了晚上再發動夜襲的命令。他已經紅了眼了,八萬大軍跟着自己前來,雖然勢如破竹的解決了李珙李璲等人,但沒想到在甯州卻遭遇了如此猛烈的抵抗。八萬大軍現在隻剩下了五萬多人,其中隻有三萬五千多人能戰,還有一萬多傷兵根本無法上戰場了。這樣的損失是他難以接受的。況且即便是遭受了這樣巨大的損失,他還是沒拿下甯州,這是他最爲難受的。
他已經聽到了軍營中的竊竊私語,感受到了身旁将領的異樣的眼光,他知道,此戰自己不能挽回敗局,很可能會失去很多人的信任,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
但他其實也被傍晚那場突如其來的雷霆殺器所震懾,當他得知那是一種可以在人群中爆炸,造成大量殺傷的奇怪兵器時,他的心都涼了。王源這個人,如何便能弄出這麽多奇奇怪怪的大殺器來。當初見識到的神威炮已經讓他驚駭,這次進軍他最擔心的其實是神威炮。當發現守城兵馬并無神威炮時,他還很是高興。但沒想到,沒了神威炮,居然還有這種和神威炮類似,卻比神威炮使用更靈活,威力也不小多少的殺器。
李光弼是個腦子靈活的人,在大帳中,衆将都曆數那殺器的威力,紛紛表示不能再攻,必須弄清楚那是什麽玩意,找到應付之策才可以的時候,李光弼告訴他們,這種東西一定不多,傍晚的時候那是他們最後不得已用了出來,顯然是數量不多。否則他們爲何甘願受到巨大的傷亡都不拿出來用?而是到了城池将破時才不得不拿出來用。一番解釋後,衆人倒也啞口無言,最準同意了晚上在進行一次猛攻。不過條件是,一旦城裏再用大量的那種殺器守城的話,便立刻撤兵。李光弼也答應了這個條件,他也明白,那種武器已經給兵馬造成了陰影。城裏若還有大量的這種殺器,城池也确實攻不下來。
然而,就在他們達成一緻的時候,從長安送來的聖旨抵達了這裏。李光弼接到聖旨後驚的一聲冷汗,當即決定立刻拔營撤兵,再不提攻甯州之事了。因爲他在李瑁的旨意裏得知了三萬神策軍騎兵已經抵達長安城下的消息,他也明白了他們的企圖。這三萬騎兵定非爲了攻長安,他們的目标一定是自己。一旦自己置之不理,那麽糧道必被其斷,接下來自己便恐怕很難全身而退了。王源的步兵抵達,再加上騎兵在後堵截,自己的兵馬又陷入斷糧窘境,那便是死路一條了。
李光弼立刻下令撤兵至邠州固守,本來若是兵馬沒有這麽大的損失的話,他大可直接去找這三萬騎兵的麻煩。但現在他必須在邠州固守城池,那裏是糧草的中轉站。而自己目前手中的兵馬也不能遭遇到這三萬騎兵,否則必非對手。但對方顯然也不敢在長安和邠州之間逗留,因爲一旦緩過勁來,自己的兵馬和長安城中的四萬大軍形成合圍之勢,那便可以吃掉這三萬騎兵。所以這其實是一場互相牽制的局面,自己現在反而身處險境,必須立刻率軍退入邠州方可保證安全。
李光弼騎在馬上,走在垂頭喪氣搖搖晃晃的疲憊的士兵們中間,回首甯州城頭,火把閃爍,人影瞳瞳,李光弼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那已經不能用遺憾兩個字來形容。他本來以爲,這一次趁着王源去和回纥人作戰,自己率的八萬大軍是一定能夠打到成都城下的。但此時此刻,這一切就這麽化爲泡影。
那個王源,他不僅戰勝了回纥人,而且尚有餘暇派出了三萬大軍殺到了長安城下。他本人率領的兵馬還有三四萬人,也就是說,其實十萬回纥人隻給神策軍約莫三成的殺傷。這簡直不可思議。這個人又研制出了暴露在甯州城下的大殺器,那麽以後該如何應付這樣的大殺器,又是一個頭疼的問題。李光弼不能再想下去,他忽然覺得自己或許是惹上了不該惹的人,對上了自己不該對上的對手。以前自己總是自信不遜于王源,但自己現在已經越來越沒有這個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