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役移過燈籠時,三人看清了李瑱的面貌,他舌頭吐出着,眼珠子突出着,死狀極其恐怖不堪。旁邊一隻木梯子傾倒在一旁,想必便是李瑱自盡用的梯子。這屋子裏隻有中梁可栓繩索,李瑱上吊也隻能用梯子了,否則他根本夠不着。
“二十七弟啊,二十七弟,你爲何如此?你爲何如此啊。”李璬放聲大哭起來。
“還不将他放下來?你們便讓恒王爺挂在上面卻不放他下來麽?要你們這些狗奴婢們何用?”李璲大罵連聲。
幾名仆役連忙上前來,扶正旁邊傾倒的梯子搭在梁上,李璲親自爬上去,和衆人合力将李瑱擡下來放在桌案上,一探鼻息,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
“二十七弟,你爲何要這麽做啊。”李璬兀自大哭,他和李瑱的感情甚笃,所以最爲傷心。
“二十七弟這是突然發瘋了麽?怎地連王妃和侄兒們都殺了?這兩名婢女好像是要保護李培侄兒,卻也被殺了。”李珙歎息道。
李璲眉頭緊鎖,沉吟不答。
“三位王爺,這裏有封信。”一名仆役從李瑱的胸前發現了半露在外邊的一角信箋,忙叫道。
李璲一把搶在手裏,在昏暗的燭火下展開。
“三位皇兄,恕弟先行一步了。你們不要驚訝,弟之死志早已萌生,長安城下兵敗之日後,弟便知時日無多了。當此之局,已然山窮水盡沒有生路。十八哥非仁義容忍之人,落入他手,下場凄慘百倍。既如此,還不如自歸黃泉,求得解脫。萬氏和李培李埻二子皆我手刃,無涉他人。我隻不願他們受李瑁淩辱,全家一起共赴黃泉,倒也算是團聚一處。三位皇兄,弟已歸去,有一言相勸。今事不可逆,再無作爲。勸三位皇兄還是早做打算,不要再造殺孽。三位皇兄或許會罵我瘋癫愚昧,但弟自知所爲并非瘋癫愚昧,早日解脫,便可早日脫離苦海。哎,想你我兄弟,雖生于皇室之家,本該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一輩子快快活活無所憂慮,卻不料到了今日之地步。成也權勢,敗也權勢,皆因心中不知足之故也。試想你我乃尋常人家子,焉有今日之禍?弟來生必再不願當皇家之人。弟李瑱頓首絕筆。”
三人讀罷此信,才明白了一切。李瑱是自知沒有生路,不想全家落入李瑁之手經受侮辱這折磨,所以選擇了殺妻殺子然後自盡,全家一起共同解脫。他的這個想法原來在長安兵敗後便萌生了,難怪這兩天他的神态行爲都不太對,顯得有些神神叨叨瘋瘋癫癫。
“二十七弟,你怎麽能這麽做?你如何能這麽做啊。”李璬大哭叫道。
李璲李珙兔死狐悲,也都默然無言。李瑱之死讓他們再一次深刻的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意識到死亡離自己是這麽的近。原來,在不經意之間,自己幾人便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悲哀之餘,三人心中的驚恐可想而知。
……
豐州城下,一場大戰的序幕正在拉開。
午後神策軍對回纥人信奉的神靈的極度羞辱,讓本就一觸即發的大戰到了不得不戰的地步。即便骨力裴羅原本還打算以逸待勞的拖延大戰的時間,此刻他也不能不即刻發動攻擊了。
但即便如此,骨力裴羅還是保持着冷靜。戰是要戰的,但骨力裴羅并不願意在神策軍選擇的地形上戰鬥,因爲骨力裴羅不希望大軍被分割陣型,減少沖鋒的威力。而且骨力裴羅也早就得到禀報,唐軍似乎在那幾座山包上做了什麽手腳,或許他們有什麽詭計要實施。骨力裴羅覺得,既然要戰,便按照回纥人擅長的方式來戰。之前他的兵馬在優勢兵力時都會用沖鋒碾壓的戰法,美其名曰:踐踏沖鋒。其核心精髓之處便是不會像正常的戰鬥那般分批次沖鋒,而是全軍沖鋒,以雷霆萬鈞之勢沖破敵陣,将敵軍踏爲齑粉。
這種戰法需要的是全軍合力,而非被分割阻擋。而神策軍現在縮在那幾處山包之中,那些山包必成阻擋之勢,這是骨力裴羅所不喜的。故而骨力裴羅在大帳中下達了全軍繞行往山包南面的開闊戈壁灘上,直接踏碎神策軍位于山包南側的大營,這即可發揮踐踏戰法的威力,又可讓唐人有可能在幾處山包上下布置的未知的手段失效。
雖然乞紮納力等将領都覺得大汗的命令實在太過謹慎,但出于對大汗的信任,衆将也沒多說什麽。畢竟在大汗的帶領下,回纥人橫掃大草原,擊敗了比自己強大的太多的對手,大汗的決策還從未有過失誤。
夕陽西下,十萬回纥騎兵開始調動準備,整座大營之中煙塵如雲,人馬嘶鳴之聲響徹四周。不久後,第一支萬人隊迅捷奔出大營,如一群駕着煙塵的野獸,沿着山包東側數裏之處的大戈壁上疾馳而走。這之後,一隊隊的回纥騎兵裹挾着塵土和沙暴飛馳出營,十萬回纥騎兵在半個時辰内系數出動,在暮色蒼茫的大戈壁上失去了蹤迹。
王源和高仙芝站在高高的北面的土包上,将回纥大軍的動向淨收眼底。雖然回纥人在大營前方用數千騎兵制造出了沙土塵雲的屏障來掩飾他們的騎兵的動向,但站在土包上,根據遠處騰起的塵煙的痕迹,還是很容易判斷他們的調兵方向。更别說,神策軍早就将回纥人可能的進攻方式都列舉了一遍,心中早有預判了。
“看來他們是集中兵力從東邊繞行南面,攻我大營了。這骨力裴羅果然有些手段,居然沒有莽撞的從正面進攻。”王源沉聲道。
“可是他的行動還是落入了我們的算計之中,不是麽?”高仙芝微笑道。
王源呵呵而笑道:“是啊,他還不知道,一會兒功夫他便不得不将兵馬撤回來,重新組織進攻了呢。”
高仙芝舔着嘴唇道:“我真想帶着騎兵在他們回來的路上進行攔截伏擊,或許會撈到大便宜。”
王源搖頭道:“兄長,我知道這種想法的誘惑力是很大的,但千萬不能被這種想法所左右。一旦出兵攔截,便陷入了正面交戰的泥潭。雖可得到些好處,但失去的怕是更多。既然制定了逼着他們進入山包範圍内作戰的計劃,便不可三心二意,節外生枝。”
高仙芝撫須笑道:“我知道,我隻是說說罷了。這種想法很誘人,但我心裏知道,那隻會帶來一時之利。攔截伏擊的兵馬卻是根本沒有逃離的可能的。”
王源點頭微笑。
高仙芝擺擺手道:“我該動身了,算算時間,我抵達豐州城西埋伏的五千兵馬之處的時間,也正是該逼着他們回撤的時間了。賢弟,今晚之戰将是一場生死惡戰,但願你我兄弟明日還能無恙。”
王源伸手一把抱住高仙芝,拍拍他的後背沉聲道:“兄長萬萬保重,戰事勝負我都并不在意,我最擔心的是你沖殺在前,不顧生死。你是軍中副帥,不可把自己當成士卒使用。”
高仙芝哈哈笑道:“這話還是留着叮囑你自己吧,你若忍得住不沖上前去殺敵,爲兄又怎麽忍不住?你放心,我很惜命的。我兒子還小,女兒尚幼,妻妾也年輕貌美,我可不想兒女沒爹,妻妾便宜了别人。”
王源哈哈笑道:“好巧,我也是這麽想的。我可不願妻妾便宜了别人,兒女管别人叫爹,那我可死不瞑目。”
一旁趙青等人大翻白眼,站在遠處的公孫蘭更是白眼直飛天際,銀牙咬碎,恨不得上來踢他兩腳。
高仙芝下了土坡,上了戰馬,拍馬而出,十幾名親衛緊随其後。馬蹄得得,披風獵獵,一行人很快便消失在暮色之中。王源遠遠凝視着他的背影,臉上笑意殘留,久久不絕。
暮色四合,西方最後殘留的一抹晚霞已經變成了青灰之色。天地間仿佛一下子變得肅穆安靜了下來。獵獵的風也似乎感覺有了絲絲的涼意。但很顯然這都是是錯覺。四周馬蹄隆隆,人馬雜沓嘶喊之聲嘈雜不堪。此時的風也還是熱乎乎的,地面的沙土還是熱辣辣的,之所以感到涼意,那是人心中的一種感覺。大戰将至,每個人都知道這場大戰意味着什麽,每個人的心中都不免生出絲絲涼意來。
三枚紅色的信号彈在灰暗的天空之中升騰而起,在空中爆裂之後,形成絢麗的火雨。于此同時,西北方向三枚同樣的紅色信号彈也爆裂在空中作爲回應。那是已經到位的高仙芝給予的回答。此時此刻起,高仙芝将率領六千騎兵突襲豐州城,将已經奔行了十幾裏就快要抵達神策軍大營的十萬回纥大軍逼着回撤。
頓飯時間後,豐州城西傳來耀眼的火光和巨大的喊殺之聲。那是高仙芝已經抵達了豐州城西,開始佯裝對豐州進行進攻。王源并不會派出任何的兵馬去攻擊豐州南城,因爲那毫無必要。王源并非要奪取豐州,而是僅僅利用此舉逼回回纥大軍罷了。王源可不想派兵前去,吓得城中的少量回纥人不敢出城求援。
果然,不久後,抵近偵察的斥候前來禀報,十幾騎從豐州城出來,追着回纥人的兵馬往東而去了,顯然是去報信了。王源下達命令,做好最後的戰鬥準備。不出意外的話,不久之後,回纥騎兵便要掉頭回來了。
所有人都靜靜的等待着。東邊天空的厚厚的雲團不知從何時無蹤,被遮蔽的新月露出的面容。戈壁灘上瞬間變得亮堂了起來。雖然依舊朦朦胧胧,看不太清楚景物,但已經不是黑漆漆的一片。王源忽然意識到,此時已經快七月中了。
“今天是七月初幾?”王源忽然問道。
身邊衆人本靜靜的不出聲,等待着即将到來的大戰,被王源這一問,忽然問的有些發蒙。
“七月初八。”公孫蘭輕聲道。
王源哦了一聲,低聲道:“十二娘的生日,今年又錯過了。”
公孫蘭微微看了他一眼道:“你居然還記得她的生日。”
王源笑道:“我怎會不記得,你們的生辰我都知道,可惜無暇爲你們慶賀。”
公孫蘭低聲道:“今夜我便多殺幾個敵人,爲十二娘慶賀芳辰吧。”
王源哈哈笑道:“這等慶賀方式,恐怕古今未有。但似乎也不錯。今晚我也多殺幾個,爲十二娘慶賀。”
話猶未了,但聽隆隆如悶雷般的聲響從東邊傳來。夜裏,馬蹄踏地之聲更爲清晰,白天反而聽不太清楚。這悶雷之聲卻不似尋常的響動,隆隆之聲中連整座地面都似乎在抖動。
“來了,回纥人這返回來了。”王源話音剛落,幾騎從前方戈壁灘上飛馳而來,馬上斥候騎兵高聲叫嚷道:“回纥騎兵回來了,回纥騎兵回來了。”
王源一撩披風,手握劍柄高聲下令:“發信号,通知高副帥退兵。”
信号彈再次升騰在空中,那是通知高仙芝率騎兵立刻撤離豐州西城的命令,一旦被回纥人纏上,高仙芝他們便無法脫身了。而回纥人撲了個空之後,便會意識到繞行攻擊是不成的,下一步他們便會直撲而來。因爲這種戲弄恐怕已經讓他們氣炸了心肺,喪失理智了。
回纥人确實氣炸了肺,十萬大軍兜了個圈子意圖攻擊神策軍大營,然而行到大半時,卻接到了豐州遭受攻擊的求援。面臨這種情形,除了回援似乎别無他途。若是執意繼續前進對神策軍大營發動進攻的話,以留守的數千兵馬的守城能力,豐州極有可能在短時間内失守。那樣的話,神策軍或許會被殲滅不少,但他們大有可能憑着付出代價也會将大部分兵馬撤入豐州,來個鸠占鵲巢,那将是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幕。
一旦城池被占,十萬回纥騎兵便成了無家可歸之人,沒有補給的兵馬将不得不重新奪回豐州。一場好端端的占盡優勢的野戰,豈非演變了回纥人最不願意和最不擅長的攻城戰了。唐人的守城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己方攻城能力的欠缺也是毋庸置疑的,以短擊長,恐難如願。隻需一兩天攻不回豐州,十萬回纥騎兵便會因爲缺糧缺水變成戈壁上的遊蕩的孤魂野鬼了。
鑒于上述嚴重的後果,骨力裴羅和乞紮納力當機立斷,立刻放棄攻擊神策軍大營的計劃,立刻回兵救援。此時回頭,半個時辰内便可抵達城下。神策軍也許派出了衆多兵馬圍攻豐州,或許此時回去,能夠在城下平疇之地給他們重重一擊,這或許比攻擊唐軍大營更有效果。或許利用這次神策軍攻城的機會,反而能有意想不到的殺敵的機會。
十萬回纥兵馬當即掉頭馳騁回援,很快他們便抵達了豐州城下。骨力裴羅本以爲城下必已經全是神策軍的兵馬正在全力攻城的場景,然而他沒料到的是,正面的神策軍大軍居然根本就沒有出動,攻城的隻是西城外的一股五六千人的兵馬。當大軍回援之後,那一股攻城兵馬卻早已退走,也追趕不及了。
骨力裴羅将城中守将叫來一頓臭罵,差點揮刀砍了他。命人送信的時候說的十萬火急,好像城池立刻便要被攻破一般,害的骨力裴羅還以爲是唐軍大軍趁虛攻城,所以急忙趕回來救援。但現在的情形卻是隻有那一小股的神策軍在西城攻城,神策軍主力卻根本沒有出動。
守城的将領也很委屈,他懇請骨力裴羅親自去西城瞧一瞧。骨力裴羅趕到西城外一瞧,頓時大驚失色。西城牆已經千瘡百孔,城樓城牆被不明攻城器械轟的稀巴爛,幾處城牆都快要被轟塌了。神策軍的攻城能力簡直駭人,一小股五六千的攻城兵馬,在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裏便造成了這麽大的破壞,簡直不可思議。難怪守城的将領慌了神,自己的大軍幸虧回來的及時,否則的話,城極有可能已經被攻破了。
骨力裴羅哪裏知道,高仙芝率領的六千攻城兵馬其實隻裝備了五門攻城虎蹲炮。若是真的要攻城的話,隻需多帶十餘門虎蹲炮,一個時辰便已經攻破了豐州了。可是王源高仙芝定下的計策不是奪城,而是要和骨力裴羅決戰,所以攻城隻是逼迫骨力裴羅回援而已。
其實骨力裴羅若是知道王源根本沒有攻破豐州的打算的話,恐怕會極度後悔他剛剛錯失了攻下神策軍大營的機會。他根本沒意識到,其實攻下豐州對神策軍沒有任何的好處。神策軍大量的物資辎重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内安然撤入豐州的。若神策軍當真要那麽做的,便是骨力裴羅擊潰他們的絕佳機會。而且骨力裴羅也沒意識到,神策軍即便攻入了豐州,他們也是守不住的。因爲被破壞的城防如何在短時間内重新加固恢複?回纥騎兵的機動力根本不會給他們修複城防的機會。被轟塌的城牆正是他們重新奪取城池的入口,到那時便是一場正面的慘烈的巷戰。而這其實也是骨力裴羅所希望的。
每一次戰鬥,其實都是一場計謀和心理上的博弈。看的便是誰想的更多,誰想的更細,誰能更好的揣摩對方的心理。很明顯,身在大草原上縱橫馳騁的骨力裴羅缺少了這個方面的底蘊。或許策馬縱橫,沖鋒碾壓對手,他要比王源強的多。但在謀略策劃,心理博弈上,他完全不是對手,甚至連很多普通的中原将領都比不上。在這種重大的博弈之中,他永遠處于下風,徹底落入了王源爲他設計的圈套之中,甚至沒有任何的察覺。
此時此刻,擺在骨力裴羅面前的隻剩下了一條路,便是正面攻擊神策軍。他無法再實行繞行而擊的計劃,因爲豐州城成了他的累贅,他知道在離開哪怕半個時辰,對方便可以攻破豐州城。本來作爲自己的後盾的豐州城卻成了一個巨大的殼,重重的背在他的身上,讓他無法施展回纥騎兵奇兵沖殺縱橫往來的靈活作戰能力,而隻能被迫走上他最不願意的沖入山包之中和神策軍交戰的這條路。
但即便如此,骨力裴羅并沒有覺得太過沮喪,手下的将士們的士氣也沒有被消磨。反而因爲半途的折返,讓将士們更加有一種被戲弄的惱怒。而憤怒正是回纥騎兵戰鬥力增強的一種來源。
“乞紮納力,整頓陣型,準備全面進攻山包之地。今夜,本汗誓要将神策軍一舉全殲,讓他們知道,戲弄本汗的後果。”骨力裴羅冷聲下令道。
“遵命。大汗,不是末将多嘴,早就該這麽幹了,之前就不該去繞行攻擊,咱們回纥大軍何時正面懼怕過對手?末将這便去整頓陣型,末将親自率軍打頭陣。”乞紮納力道。
嗚嗚的号角聲響徹月色下的空曠之地。黑壓壓的回纥騎兵如一片巨大的陰影籠罩在大地上。戰馬不安的躁動着,馬蹄激起的煙塵籠罩在天空之中,讓本來很是清朗明靜的月色下的天空都變得混沌而黯淡。不久後,那片巨大的陰影開始緩緩的在地面上移動,從豐州城下慢慢的往梅花狀山包的北側接近。随着陣型的逐漸接近,陰影移動的速度也慢慢的加快,飛快的吞噬着月下白色的地面。當巨大的陣型沖鋒到山包之北裏許之處時,陣型前方招展的大旗同時一變,然後一聲巨大的驚天動地的整齊劃一的吼叫聲在天地之間響起。
“吼!”
這一聲吼從十萬騎兵的口中整齊劃一的喊出來,聲浪幾乎要震裂耳鼓。其氣勢驚天動地,聲波激蕩四方。即便是久經戰陣的神策軍将士,也在這一聲巨大的吼叫聲中駭然變色。
随着這一聲巨吼之後,回纥騎兵齊齊亮出了兵刃,清一色的雪亮的彎刀在月光下幻化成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般,森森冷光反射到四周,瞬間照亮了本是一片巨大陰影的戰陣。瞬間将一張張回纥騎兵扭曲的面容照亮。那些士兵的面孔扭曲着,鼻孔翕張着,眼睛裏似乎噴着火,一個個就像是騎在馬上的野獸一般。
“殺!”
凄厲的喊殺聲震動天地,一瞬間,方圓數十裏之地野獸飛奔,夜鳥驚飛,蛇蟲藏匿。戈壁灘上所有的生物似乎都感受到了淩厲的殺機,紛紛驚慌躲藏,逃竄無蹤。十萬回纥騎兵,以一往無前之勢,如一道巨大的海嘯一般,沖向了神策軍駐守的梅花山包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