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有些驚訝,這檄文言辭犀利,氣勢磅礴,顯是出自才學之士之手。倒是一篇好文章。
但聽李珙繼續背誦道:“初,李瑁奸賊猥瑣阿谀于父皇之側,花言巧語博取父皇之信任,一旦得位,便嘴臉畢露,不顧倫常。太上皇歸于長安,本天下共慶,萬民共幸之事,然此賊緊閉城門,驅太上皇于骊山舊宮。可憐太上,爲國操勞數十載,卻不能終老故都頤養天年。更恨此賊,誅殺大唐功勳之臣顔真卿,枭首恐吓太上,太上因此卧病不起。至此,此賊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面目昭然于天下,天下萬民聞之無不咬牙唾罵。今我等宗室諸王,爲大唐江山社稷之想,發檄讨伐篡位不孝之賊,上順天意,下應民心,正義之師,所到必勝。望天下臣民,踴躍風雷,建劃萬全之策,嘯歌雨露,倘能洞悉時宜,望風歸順,則草木不損,雞犬無驚;敢有背順從逆,戀目前之私恩,忘昔日之故主,據險扼隘,抗我王師,即督鐵騎,親征蹈巢覆穴,老稚不留,男女皆誅,若有生儒,精習兵法,奪拔瘓谷,不妨獻策軍前,以佐股肱,自當量材優翟,無靳高爵厚封,起各省官員,果有潔己愛民,清廉素著者,仍單仕;所催征糧谷,封儲倉庫,印信冊籍,解于軍前,其有未盡事,宜另頒條約,各宜凜遵告誡,毋緻血染刀頭,大唐幸甚,天下幸甚!”
洋洋灑灑一片檄文,難得李珙居然一字不漏從頭背到尾。王源都有些吃驚了,這李珙可是真的下了一番功夫的。
“好好,這篇檄文寫的不錯,頗有些氣勢。檄文有了,你們也準備好了,那麽便等着我的消息便是。我這裏休整數日,便要出兵北上攻打吳忠甯遠郡一帶了,相信很快你們便可以揮軍奔向長安了。”王源笑道。
李珙頗有些得意,笑道:“不瞞相國說,這檄文我是背了好幾天呢,手下的文士寫的文字實在是拗口,差點咬了我的舌頭。”
王源微笑不語,伸手準備端茶送客,卻見李珙忽然湊上前來低聲道:“王相國,還有件事我必須要現在跟你說一說,不然我心中沒底。”
王源笑道:“什麽事?”
“王相國,您說,我們這六萬兵馬能打赢李瑁手頭的兵馬麽?即便除了回纥人,他手下可也是有八九萬兵馬的,我很是擔心呢。一旦我們戰事危機,您不會見死不救的是麽?”李珙低聲道。
王源冷目看着他道:“豐王爺,你若是打不過李瑁,還起兵作甚?我勸你還是立刻偃旗息鼓,去長安負荊請罪。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時候,你有退路麽?你回得了頭麽?現在來擔心這些?”
“這……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怕我們戰敗了,那不就什麽都莫談了。畢竟領軍作戰,我們還都沒有什麽把握。您若不助力,那豈非竹籃打水一場空?”李珙陪笑道。
王源皺眉道:“你還要我怎麽幫你們?你們雖兵力比他們略少,但裝備物資可比他的兵馬齊備的多。他的八九萬兵馬分散在洛陽太原長安一帶。長安城左近一旦回纥兵馬撤走便隻剩下四萬不到的兵力,你們這都能輸給他,那還和他争什麽皇位?”
李珙大喜道:“原來如此,本王并不知他的兵力部署,原來長安他隻有不到四萬的兵馬駐守,其餘的都是回纥騎兵。這我就放心了。但是還有一件事我還是要請教相國。”
王源皺眉道:“還有何事?”
李珙看了一眼李璲道:“十二哥可否暫避,我和相國有機密之事要說。”
李璲瞪眼道:“什麽機密事,都要瞞着本王麽?二十六弟,你又玩什麽鬼花樣。莫以爲我們不知道你想幹什麽,今日我陪着你一起來見王相國便是防止你搗鬼的。你的話必須也教我知道。”
李珙紅着臉道:“十二哥,你這是什麽話,我和相國的私人談話你也要聽,你把我當什麽了?當真豈有此理。”
“我可不管,十一哥他們說了,這時候咱們要多長個心眼,免得被賣了都不知道怎麽死的,大夥兒要相互監督。特别是你和王相國之間的話,更是要公之于衆了。你心裏沒鬼的話,又何必擔心。”李璲大聲道。
“我哪裏有鬼了?不過是和相國有私交,說幾句私人的話罷了。你跟相國一起打過仗麽?有過私交麽?若不是我,相國你都未必能見的到。”李珙紅着脖子道。
“呸,瞧把你顯擺的。”李璲啐了一口。
李珙欲待再說話,王源沉聲打斷了他們的争執,皺眉喝道:“你二人要吵鬧回家去吵,我這裏豈是你們吵鬧的地方?若無他事,便請自便。本帥可沒時間聽你們相互鬥嘴。”
李珙忙道:“罷了罷了,攤開來說便是。相國,你給評評理,這次奪回皇位的讨伐是否是我挑頭?那麽若奪回皇位後,誰可繼位?二十七弟倒也罷了,他無意繼位,隻願當道士。其餘幾名皇子之中,是不是本王最有資格?而且相國你是否一開始便向父皇推薦的本王?”
王源聽到此處,一下子便明白了過來。原來這些家夥們仗還沒打,自己便先爲了未來的分贓而争執不休了。争奪的焦點自然是皇位,這幾兄弟定是都不肯相讓了。
“此一時彼一時也。那時候确實相國舉薦你爲太子,但現在情勢不同,讨伐李瑁我等兄弟共同協力,怎好讓你一人得了寶座?就算憑着相國說,也不是有理的麽?”李璲叫道。
“相國是看我的面子才協力助我,你以爲是你們幾個麽?莫忘了當初你們背地裏說了不少相國的壞話,還在父皇面前诋毀過相國的,現在卻好意思來說這等話。”李珙指着李璲的鼻子道。
“哎呀,翻舊賬麽?你是要将以前的事情都翻出來說一遍麽?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你也……”
“住口!”王源終于忍無可忍拍案而起,王源本以爲這等分贓不勻之事起碼也要在戰勝了李瑁之後,沒想到八字還沒一撇,這兄弟幾人便已經内部鬧得不可開交了。看來李家子孫确實沒救了,還活着的皇子之中竟無一人識大局知大統,恐怕真的是氣數已盡了。
“你們給我聽好了,大餅還沒到手,便爲了分餅而自己亂了起來,這樣還如何能和李瑁抗衡?我奉勸你們幾位王爺,要麽團結一緻打敗李瑁,要麽便回去統統上奏表請罪于李瑁,偃旗息鼓,等李瑁大發慈悲繞你們性命。當真豈有此理!皇位誰來繼承,總要等那個位置空下來才好定奪。到時候必有教諸位都滿意的辦法。現在便鬧起來了,成何體統?你們若再如此不識時務,明日我便斷了你們的糧草,讓你們手下一兵一卒也無,看你們如何争。”
李珙和李璲均低頭不語,雖然身爲皇子親王被王源這般呵斥有些心中不服,但誰叫現在一切都仰仗王源。加之王源的話也讓兩人心中有些悔意,相互瞪視了一眼不敢再吵。
王源繼續道:“你們回去告訴其他幾位王爺,若不能團結一緻,你們是必敗的。可休想我出手救你們。若你們爲了這沒到手的皇位争執不下,我倒是甯願以太上皇的名義親自出兵,将來奉太上皇重新臨朝,也省的你們這些人私下裏争吵。言盡于此,我也不留兩位王爺了,請回吧。”
李珙和李璲均悚然一驚,若真的鬧得王源最終隻能選擇再奉父皇上位,那可是大家都輸的局面。對所有人都沒有好處。
李珙本以爲王源會完全偏向自己,給自己一個定心丸吃,卻不料王源說出這番話來,心中實在難以排遣。他欲對王源說些什麽,卻發現王源已經負手轉身立于堂上不再看他們。
數名親衛從側邊進來,一名親衛隊長道:“二位王爺,請吧。”
李珙歎息一聲跺了跺腳轉身離去。李璲愣了片刻也追着他的身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