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微笑道:“這還隻是我的第一個目的。我還有另外一個目的。”
“還有目的?”高仙芝瞪眼道。
“當然,這件事的第二個目的便是,我神策軍一旦攻打回纥兵馬,回纥人必引兵回救,李瑁也難以阻止他們,因爲他們隻是雇傭軍,并不受李瑁管轄。一旦在長安的回纥兵馬回救于我交戰,那便給李珙李璲等人創造了條件。端午之後,我将命人送太上皇聖駕回長安,而李瑁是一定會拒絕接受太上皇進京的,到那時李珙和李璲等人便會以李瑁篡奪皇位的理由起兵。而沒有回纥騎兵的支持,這場兄弟之争誰勝誰敗便難以預料了。我神策軍兩不相幫,隻是和回纥人作戰而已,誰也說不了我們什麽。”王源微笑道。
高仙芝升起一種想要離席而走的沖動,王源此舉可謂是釜底抽薪,将李瑁手中最大的一股力量,精銳的回纥騎兵調走,從而讓李珙等人所率的兵馬和李瑁手中的兵馬旗鼓相當。讓他們兄弟相殘。看似是兩不相幫,但卻是實實在在的幫了李珙等人一把。到那時,李家兄弟誰能勝利,便殊難預料了。
“賢弟,你是我見過的最足智多謀之人。李瑁想要和你鬥,那可真是自不量力。這天下也無人是你的對手。李瑁若是有自知之明,便該和你講和,和平共處。否則他必敗無疑。”高仙芝歎道。
王源搖頭道:“兄長可莫要這麽說,謀略是一回事,但實施是另一回事。豈不聞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之理?就說這件事吧,我神策軍可不是坐山觀虎鬥那麽輕松,我們要面對的可是回纥人的鐵騎。他們的騎兵彪悍精銳,可不是好惹的,而且數量也着實不少。回纥人全民皆兵,骨力裴羅能以小小回纥部落滅突厥諸部,那可是實打實的實力。此次稍有不慎,我神策軍可能将折戟于此戰,到那時不用李瑁來搞我們,我們自己便完蛋了。所以,我才将兄長從溫柔鄉拉起來,想請兄長再次和兄弟一起領軍出征,否則我心中不安啊。”
高仙芝呵呵笑道:“賢弟,多謝你看重。如此關鍵時候,我豈能不盡一份綿薄之力?否則你怕是也不會讓我安生過日子的。爲兄但聽你差遣,你放心便是。”
王源大喜起身,拱手長鞠一禮道:“多謝兄長。有兄長出馬,我便安心多了。”
……
王宅前廳之中,場面熱烈喧嚷,衆人依舊在相互的調侃打趣聊天大笑。但随着一聲“西平王駕到”的呼喊,滿堂的水鴨子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立刻收斂起笑容來,整頓衣冠肅容而立,眼睛齊刷刷的看向前廳後門處。但見腳步聲響,王源滿臉笑容舉步而入,後面跟着高仙芝柳鈞趙青譚平幾人。
“卑職等見過王爺。”衆将領齊齊拱手,齊聲問候道。
王源哈哈笑着拱手道:“叫什麽王爺?還是叫大帥不好麽?這王爺二字聽着心裏别扭。”
劉德海呵呵笑道:“對,我也覺得叫大帥來的舒坦親切,咱們今後還是叫大帥的好。”
王源笑道:“說的對,還叫大帥便是,我也愛聽。兄弟們最近過的如何啊?好多天沒和兄弟們聚一聚了,都加官進爵了,個個都紅光滿面的,看來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衆将領哈哈笑道:“托大帥的福,若不是跟着大帥,哪有我們兄弟今日的風光。”
王源呵呵笑道:“你們風光,跟我有什麽幹系?那是諸位用命換來的,都是靠你們自己呢。”
“大帥這話可不對了,沒有大帥,便沒有咱們。大帥便是咱們的再生父母。”一名大胡子騎兵将領叫道。
衆人哈哈大笑。宋建功打趣道:“馬騰飛,你這一大把的年紀,大帥怎能生出你這樣的兒子來?你這領軍打仗的功夫見長,馬屁功夫可沒怎麽長進啊。”
那大胡子馬騰飛滿不在乎的道:“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隻要大帥開心,能帶着兄弟們升官發财便成。其他的事我都不在乎。”
衆人又是一陣大笑。王源呵呵笑着擺手道:“都落座吧,來人,給兄弟們上好茶好點心,先墊墊肚子。咱們邊喝茶邊說話。”
衆人紛紛落座,仆役婢女們流水介上來,沏上香茗,擺上點心果脯。王源伸手将高仙芝讓在身旁的大椅上坐下後,這才施施然坐下。雙目掃了一遍眼前的十幾名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将領們,心中甚是舒坦安甯。
這些人當中有不少是曾經劍南軍的将領,譬如宋建功李宓這樣的,從自己入劍南時便跟随自己一直到今天。當初宋建功隻是一名小小的行軍司馬,現如今他也已經貴爲侯爵,就任劍南節度兵馬使,并兼任鄯州刺史之職了。軍職也從當初的一名六品副将成爲了三品的大将軍。還有的如劉德海,那是從自己沒入劍南時便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從一名小小的士曹參軍,現如今已經是神策軍神威營統領大将軍,河西道兵馬使之職。也早已是官高位顯之人。
譬如趙青譚平等人,曾經也都是低級将領,甚至根本無軍職。這數年之間也都成了自己的心腹之人,兩人也都是郎将軍職,更是自己身邊最貼心最信任的人。出了這些曾經跟随自己的人之外,還有幾名将領是硬生生從一場場惡戰之中脫穎而出,一路受自己提拔上來,逐漸成爲了軍中的中流砥柱。
這面前所有的将領,都是經曆了無數次生死的洗禮,跟随自己經曆了諸多磨難才走到今天。所以王源對他們感情甚笃,對他們也都是發自内心的信任。從他們的眼睛裏,王源也能感到那一份信任。他們也都是對自己完全的信任的。這便是真正的生死之交,戰鬥的情誼。
“諸位兄弟,可知道本帥今日請你們來我府中是要商議何事麽?”王源微笑問道。
“不是請我們喝大酒麽?”一名将領笑問道。
王源笑道:“喝大酒吃大肉自然是要的,但更重要的是跟兄弟們商議一件事情。”
“大帥有何命令,隻管下令便是,跟咱們兄弟商議什麽?大帥說什麽便是什麽,說怎樣幹便怎樣幹。誰打個秃噜,我第一個饒不過他。”劉德海大聲道。
“對對,劉德海說的對,大帥跟咱們客氣什麽,隻管下令便是。”衆将連聲道。
王源領軍的過程中,向來說一不二。他下的決定,慢說是衆将,便是高仙芝高副帥也難以勸說回頭。所以王源一旦客氣,衆人反倒覺得不太适應了。
“好,既然諸位兄弟如此信任本帥,那麽本帥也不矯情了。本帥确實有一道命令要下達,但在此之前,需要讓諸位兄弟知道一下本帥下達此令的原因。李貞元,你給諸位說一說你此去河東朔方兩地偵察得知的訊息吧。”王源沉聲道。
李貞元起身躬身應諾,回過頭來,面對衆人侃侃将此去朔方河東之地偵察所知的情形細細的說了一遍。衆将在聽他講述的過程中,便有人開始咬牙咒罵,李貞元話音落下時,座上已經是罵聲一片了。
“他娘的,搞得什麽名堂?朝廷這是昏了頭了麽?怎敢将北邊邊境的城池土地拱手相讓?那可都是灑滿了邊境兵馬鮮血的地方啊。這麽多年來,爲了守衛邊境,死了多少人在那裏?這些人都白死了。”
“是啊,陛下這是中了什麽邪?怎能容回纥人在我大唐邊境如此作惡?還将繳獲的那麽多糧草物資兵器盔甲都拱手送給回纥人?這不是養虎爲患麽?”
“我也真想不通,我們神策軍本可以橫掃叛軍,陛下爲何偏偏要借回纥人的兵馬平叛。難道是不相信我神策軍的本事麽?”
“老弟啊,這你就不懂了,陛下借兵可不是爲了平叛,那是爲了對付咱們大帥,對付咱們神策軍的。陛下忌憚咱們王大帥本事大,兵馬多。所以他借回纥兵馬便是爲了和咱們動手的。當真是瞎眼雞窩裏鬥的可厲害。”
“啊?你此言當真?陛下是要對付咱們?”
“……”
面對滿堂的議論紛紛,王源面無表情的擡手,輕輕在桌案上敲打了幾下。
‘笃笃笃’幾聲響過,廳上頓時雅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