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紛紛側目,大家都知道昨日之事,心中懷疑玄宗在朝前召見王源,這恐怕不是什麽好事,均有些憂心忡忡。
那内侍躬身朝王源笑道:“王相國,請吧。”
王源點頭道:“有勞引路。”
那内侍引着王源七彎八拐的繞過了散花樓往北邊的庭院走。北邊是修繕了的幾座精緻的院落,權當做玄宗的寝宮居處。王源明白,玄宗這是要單獨和自己先聊一聊了。昨日自己半天時間都沒來見玄宗,又鬧出了顔真卿和李瑁争執的事情,這些事早已傳開了。想必玄宗也全部知道了,但不知今日玄宗會不會關于此事說些什麽。不過王源相信,以玄宗的老成,他絕不會将這件事弄的不可收拾。玄宗這個老江湖,顯然是不可能爲了這件事翻臉的。
進了玄宗所居的精舍庭院之中,王源一眼便看到了正在幾棵大樹之下的青磚平地上的玄宗。但見玄宗穿着白色松軟的綢緞練功服,手握一柄長劍,正在平地上一招一式的練着劍。内侍正欲上前禀報,被王源伸手制止。王源負手站在一旁,靜靜的觀看。
但見玄宗一招一式甚是用心,手眼身法步一絲不苟,倒也有模有樣。手中長劍揮舞之際還帶着絲絲的風聲,劍光閃閃,甚有些威勢。
隻不過王源以一個半内行的眼光來看,還是看出了玄宗的腳步虛浮,中氣衰敗之象。但他畢竟是個六旬老者,又享受了這麽多年的榮華富貴,能将這一套劍法完整的使将出來,已經是殊爲不易了。王源感興趣的不是玄宗的劍法如何,他感興趣的是,玄宗特意命人把自己領來,又在自己面前舞刀弄劍一番是要表達什麽意思。難道是要表達他依舊龍精虎猛,依舊老當益壯麽?
隻見玄宗手中劍變得快捷,光芒在陽光下頗有些耀眼。霍霍劍光之中夾雜着玄宗壓抑的喘息之聲。最後一式長劍撩起劈斷了旁邊的一棵花樹的樹枝,倒也樹葉沙沙,紛紛而落。然後他收劍而立,腳步稍微踉跄了一下,但忙用劍撐住。
“啪啪啪。”王源緩緩鼓着掌走向玄宗,口中笑道:“好劍法。”
玄宗扭頭看向王源,裝的像是不知道王源在旁觀看了他練劍似的,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丢了長劍快步迎上前來,口中叫道:“是王源麽?果真是你麽?”
王源忙行禮道:“臣王源參見陛下。”
玄宗上前攙扶,呵呵笑道:“免禮免禮。快快起來。你是什麽時候來的?這些奴婢們也不通禀一聲,教你等了半天了吧。”
王源起身笑道:“也沒來多久。陛下莫怪内侍他們,是臣見陛下聚心會神練劍,讓他們不要打攪的。話說臣也是第一次見陛下練劍呢。沒想到陛下身手如此幹練,劍法如此精妙。”
玄宗哈哈笑着擺手道:“朕這劍法豈敢談的上精妙?隻不過朕年青時确實練習了不少技擊之技,這麽多年也沒碰它們,也早就生疏了。”
王源笑道:“陛下一向勇武過人,臣聽說過陛下年少時的不少事迹呢。不過陛下如今怎麽忽然想起來重拾武技練習起來了?”
玄宗沉聲道:“當年朕練武技是爲了開創朕的基業,與敵厮殺。幾十年之後的今日,我大唐又出了奸邪叛賊,朕自然不能懈怠。朕要誓死同這幫大唐逆賊厮殺到底,也許有朝一日,朕又要上馬親自殺敵呢。”
王源沉聲道:“陛下,都是臣等無能,不能爲陛下分憂。若是都到了讓陛下重拾武技上陣殺敵的地步,那我們這些文武官員們也真是該死了。”
玄宗一愣,忙呵呵道:“你莫多心,朕可不是這個意思。朕的意思是,自朕而下,要人人有與我大唐之敵死戰之心。朕也不惜爲了大唐社稷上陣殺敵呢。”
王源點頭道:“陛下聖明,原來陛下是這個意思。若軍民得知陛下有此信念,必信心倍增大受鼓舞了。”
玄宗哈哈大笑不已,點頭道:“讓内侍領你在廳中稍候片刻,朕去換了衣衫再來。朕有很多話要跟你說呢。”
王源忙拱手躬身,目送玄宗大踏步進屋更衣。内侍引着王源來到正廳之中落座喝茶,不久之後,玄宗洗漱更衣之後容光煥發的進來了,王源忙起身來行禮迎候。玄宗微微擺手示意,邁步走到王源身前的軟榻旁坐下,一疊聲的命内侍上了茶水。
玄宗滋潤的喝了幾口熱茶,潤了潤因爲練劍而幹渴的口舌看向王源,微笑道:“王源啊,朕可把你盼回來了。你是幾時到成都的?”
王源起身拱手道:“陛下恕罪,微臣昨日午後進的城。臣因爲身子實在疲乏的緊,再加上又是一身的風塵,故而臣沒有昨日來見駕。臣是想休息半日精精神神的來見陛下,否則衣衫不整面目憔悴的來見陛下那是對陛下的不敬。不想此事居然惹起了非議,倒是讓臣覺得甚是不安。”
玄宗眼中冷漠之色一閃而過,笑着擺手道:“坐下說話。王源啊,你不必聽那些人胡說八道。你爲國操勞甚是辛苦,一路舟車勞頓回到成都休息半日也是應該的。朕已經呵斥了那些多嘴多舌之人,這些都是迂腐之人,隻知道吹毛求疵,卻不知體諒你的艱辛,你不必理他們。朕絲毫也沒有介意。”
王源忙裝作感激涕零的樣子,拱手沉聲道:“多謝陛下對臣的體諒。陛下這些話讓臣的心裏暖烘烘的。”
玄宗呵呵一笑,沉聲問道:“王源,這兩個月的時間你可幹了不少大事呢。朕不時得到你的消息,着實提心吊膽的很。聽說你帶了三千兵馬跑去平原城救人去了,急的朕幾天幾夜都沒睡好覺。朕擔心你出了什麽閃失,那我大唐平叛大業可就大受挫折了。可是沒想到的是,你攻下壺關,連下三城之地,将叛軍腹地攪合的天翻地覆。最終在七八萬兵馬的合圍下居然還能帶着數萬百姓輕松逃脫,這可真叫朕萬萬沒想到。得到這消息,自朕而下的大唐軍民都備受鼓舞。王源,你行事可真是出人意料之外,這麽艱難之事,卻讓你幹成了。”
王源沉聲道:“教陛下爲臣擔心,臣實該死。這件事确實有些莽撞,很多人當時也勸阻了臣,但臣沒有聽他們的。事後想想,臣似乎是有些冒失。”
玄宗擺手笑道:“不要這麽說。不瞞你說,朕開始也是不理解的,但昨天顔真卿觐見,說了你出兵的目的和動機,朕才明白此行是多麽的必要。你這一趟不單單是救人,還将朝廷的慰問和鼓勵帶到了黃河以南各州府,那是很有必要的。朕希望真能如你所想,以顔真卿死守不降的精神鼓舞那些州郡官員,讓他們也堅定拒敵信心,那将是朕最希望看到的結果。”
王源笑道:“多謝陛下理解臣。臣正要向陛下禀報,臣這一路沿着黃河南岸州府視察城防,帶去朝廷的消息,這些州府郡縣的軍民得知陛下安然無恙在成都的消息都備受鼓舞。衆官員和百姓都誓言同叛軍死戰不降。當日河北道不忠之臣紛紛倒戈投敵的情形一定不會出現了。叛軍若想往南攻擊,必然遭受我軍民拼死阻擊。隻要能拖延叛軍南下的腳步,便可讓我大軍平叛更爲順利。”
玄宗拍着大腿呵呵笑道:“甚好,甚好。朕聞此言,心中大慰。朕早說過,有你爲朕平叛,朕當高枕無憂。雖然此行有些冒險,但這個險冒的值得。”
王源笑道:“多謝陛下。臣有時行事隻是可能有些讓人難以理解,或者招緻他人不滿,但臣隻問出發點是爲了平叛大業,爲了我大唐社稷,故而臣希望陛下不要輕信小人之言,給臣充分的理解。”
玄宗呵呵笑道:“王源,,你是不是聽到什麽風言風語了?朕希望你不要多想。朕心裏有一杆秤,知道誰對朕真心,誰對朕是假意。你我君臣之間以真心相對,不必理會他人言語。”
王源微笑點頭稱是。玄宗端了茶盅喝了幾口,放下後沉聲道:“王源,說到你我君臣之間當開誠布公真心相對,朕有件事也想跟你解釋清楚。朕不希望你誤會。”
王源心中暗道:終于進入正題了,自己沒問,玄宗做賊心虛卻要主動的解釋了。
“哦?什麽事引起臣的誤會?臣卻不知。”王源笑道。
玄宗觀察說王源的臉色,見王源一臉的平靜,心想:“這小子倒是沉得住氣,故作不知。朕偏偏要提出來看看你怎麽應對。朕想好了應對你的辦法,今日非要叫你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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