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親衛也立刻開始殺敵奪馬,要說奪馬還是公孫蘭利落,但見她的身影在叛軍騎兵們的馬背上兔起鹘落。每一次縱躍都有一名叛軍騎兵被斬殺落馬,一群親衛們跟在她身後搶馬。不久後,竟有兩百餘親衛搶到了座騎。這些人本就是騎兵,一旦他們上了馬背,頓時如魚得水,戰力陡增。在王源的率領下反而沿着土坡往下反沖對手。
尚有大量親衛沒有搶到馬匹,但他們舉着陌刀緊緊跟随前方沖鋒的數百騎兵沖到土坡之下,幾個來回将對方陣型沖的七零八落。随着來回的沖殺,親衛騎兵的數量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的人有了座騎,一千餘親衛竟然有一半人有了座騎。形勢顯得越來越有利。
但王源其實心中越來越着急,對方明顯開始以糾纏騷擾爲主,騎兵所緻,對方知道厲害居然會避開。但一旦掉頭他們便又嗷嗷叫着沖上來,這麽搞法也不是個辦法,糾纏到敵軍步兵抵達,那便麻煩了。
公孫蘭搶了匹棗紅馬跟在王源身邊,她也看出了形勢的微妙,于是沉聲嬌喝道:“二郎,那邊大旗下恐是敵軍主帥,擒敵先擒王,莫如我們去宰了他,免得追着他們繞圈子。他們明顯是在拖延時間。”
王源往東邊數裏外看去,果見一面大旗≤▽長≤▽風≤▽文≤▽迎風招展,旗下數百騎擁着一人策馬而立遠遠觀戰,并不加入戰團。不斷有騎兵從大旗方向朝戰場方向來回穿梭,顯然是在傳達命令。那大旗下的人必是敵軍将帥無疑。
“好辦法,不過宰了他怕是難,但可以調虎離山。咱們殺過去,不怕他們騎兵不救。趙青和譚平可以帶着其餘兄弟登船。”王源大聲道。
“正是如此。”公孫蘭點頭道。
王源轉頭下令道:“趙青譚平,我們佯裝沖殺敵帥吸引敵軍來救,一旦敵軍湧來,你們便立刻掉頭去渡口馬頭即刻登船離岸。一個也不許跟着我。”
“那大帥你怎麽辦?”趙青忙道。
王源喝道:“讓他們留下一條小船放在岸邊便是,你們隻要上了渡船離岸,我便有辦法逃脫。”
“可是……”趙青和譚平面露難色。
“沒有可是,敵軍援軍将至,再拖延便是死路一條,都給我住口。”王源喝道。
“卑職遵命!”趙青和譚平知道這是死命令,也無法違抗,隻好答應。不過這二人心中已經做好了打算,如果大帥和公孫姑娘難以脫身,自己是一定會率兄弟們重新上岸援救的,哪怕大帥事後以軍法懲處也認了。
“兄弟們,随我殺!”王源舉起血淋淋的陌刀朝着東邊一揮,口中高聲喝道。
“殺!”一千餘親衛齊聲大呼,數百騎兵跟着王源的馬後朝着東邊數裏外的大旗沖殺而至。幾百名沒有座騎的親衛在譚平的帶領下跟在後面呐喊奔跑,從山坡之下沖到了渡口平坦之地朝着渡口處快速接近。
叛軍騎兵本來在外圍疾奔而走,他們得到了命令是圍困住對手,不用和對手拼命,拖延時間等待援軍抵達。但此刻他們發現對方騎兵正沖着東邊數裏外的嚴大帥所在之處沖去,一個個都傻了眼。對方這是要去殺嚴大帥了,這可不能不理。沒等嚴莊傳來命令,三千多叛軍騎兵連忙沖向東邊來攔阻。
狂奔裏許之後,叛軍騎兵已經從散落狀态變成了兩隊跟随王源騎兵兵馬兩側緊追的态勢。他們雖然也知道有幾百名唐軍正在登船,但他們也無法顧及了,以爲這時候誰要是不來救援,事後肯定是沒好果子吃的。況且他們也知道,唐軍的主帥還在,小兵卒跑了也不算什麽。
“就是現在,你們立刻掉頭殺向渡口,以最快的速度上船。”王源厲聲喝道。
趙青高聲應諾,口中一個唿哨,撥馬往南奔出,五百餘騎跟在他身後斜斜往南越過一隊叛軍騎兵的前方繞了個大圈直沖向渡口而去。叛軍騎兵不明所以,一時有些猶豫。不知道該繼續往前還是該追擊這數百騎兵。
正猶豫時,便聽前面馬上那名男子回身叫道:“大唐相國,平叛兵馬大元帥王源在此,爾等受死。”
一聽此言,猶豫不決的叛軍騎兵們那裏還對那些往渡口跑的士兵感興趣,若是抓到此人,那可是一樁天大的功勞。所以不再猶豫,一窩蜂的追了下來。
王源和公孫蘭雙騎并馳直直的沖向前方的大旗。下一刻,前方嚴莊的親衛騎兵百餘人已經迎頭趕來攔截,公孫蘭縱身躍起落在王源的馬背上,就像以前兩人在亂軍之中殺敵的招數一樣,公孫蘭躍起在空中将前方敵兵擊殺,王源則負責側翼的敵軍。夫妻二人配合默契,兩人一騎如一柄鋒利的利刃從攔截的騎兵隊伍之中劃過,他們的馬後留下一地的屍體。
見這兩人如此勇猛,頃刻間便突破百餘名騎兵的攔阻,大旗下的嚴莊甚是驚訝。他本來已經識破了王源的意圖,打算下令讓騎兵沖向渡口阻止對方的兵馬登船的。他以爲自己的三百名親衛騎兵可以攔住對手,卻沒想到對方如此勇猛,輕易的便突破了一百多騎兵的第一次攔阻。
“快,攔住他們。”眼看那兩人已經接近到數百步之外,嚴莊無法淡定,忙高聲下令道。
身旁兩百名親衛騎兵已經蓄勢待發,聽到令下,立刻策馬而出迎了上去。然而讓嚴莊驚訝的是,一片血肉橫飛人頭飛天之後,那兩人一騎居然渾身浴血的再次沖破了兩百騎兵的攔阻,氣勢洶洶的朝自己沖了過來。
“嚴大帥,快走。卑職等攔住他們。”身旁幾名将領忙大聲叫道。
嚴莊直到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對方如此厲害,萬軍從中如入無人之境,自己可不能硬挺。道一聲:“有勞。”之後,嚴莊撥馬便走。
四名副将策馬橫刀并排攔在猛沖而至的王源和公孫蘭的身前,一副氣勢洶洶之态。待王源的座騎沖近,四人同時将舉起兵器出擊。隻聽當當當一陣亂響,王源的座騎毫無滞留的從四人的座騎之間穿過。在他們身後,座騎上的四名将領僵立着,下一刻,他們紛紛撲跌落馬,身上鮮血汩汩而出。
後方衆叛軍騎兵目睹此景驚愕難言,同時也爲嚴莊的命運開始擔憂起來。一來這兩人之中有自稱是大唐相國王源的人,二來嚴莊的生命受到威脅,叛軍們再也沒有絲毫的其他想法,全力在後面猛追過來。
嚴莊的座騎是一匹好馬,跑的速度相當的快。在王源斬殺四名副将之後,他已經往東逃出了數十步。王源策馬猛追,但所騎的馬隻是一般的戰馬,根本無法追上,反而距離越拉越遠。公孫蘭手中無長槍弓箭,也無法對嚴莊進行遠程的擊殺。就在此時,東邊不遠處出現了黑壓壓的旌旗和人影,那顯然是敵軍這增援步兵抵達,嚴莊揮鞭揚蹄朝着東邊趕來的步兵疾馳而去。
王源追出數百步,也看到了對面增援而來的步兵,知道再追也沒有多大意義了,搞不好還要被全面包圍難以脫身。
“算他運氣,表姐,咱們恐怕要回頭了,此刻不走便走不掉了。”王源高聲道。
公孫蘭微笑道:“早該回頭了,你還真想着殺了他不成?”
王源呵呵一笑道:“看着有機會,但其實并無機會。咱們的人也該登船離岸了,我們得抓緊趕到渡口了,否則怕要糟糕。”
二人旋即撥轉馬頭拐彎往南疾馳,前方奔逃的嚴莊在馬上回身看見兩人往南逃走,心中頓時明白兩人這是要往渡口逃,忙勒馬轉頭,大聲叫道:“攔住他們,他們想逃。”
叛軍騎兵也看出了二人的意圖,數百騎兵斜斜往南沖出圍堵二人,其餘騎兵也調轉馬頭從四面八方圍堵而至。
王源死命抽打馬匹,胯下座騎雖然竭力奔跑,但可惜它隻是一匹劣馬,而且載着兩人奔跑了這麽長的時間。剛才沖過敵陣時馬臀馬腿上還受了傷。所以任憑王源死命抽打呵斥,它也無能爲力,反而踉踉跄跄口噴白沫,看樣子就要摔倒在地。
王源大罵連聲,卻也無可奈何。公孫蘭當機立斷,嬌聲喝道:“馬兒無用,不如棄馬。”
不容王源分說,公孫蘭伸手拉住王源的胳膊,兩人騰空而起落在地上。那匹馬也在他們落地的瞬間跌跌撞撞滾翻在地,趴在地上口吐白沫翻着白眼哀鳴不已。
“落馬了!落馬了”後方叛軍騎兵興奮大喊着。弓箭嗖嗖的朝兩人射來。
公孫蘭沉聲道:“抱緊我。”
王源絲毫沒有猶豫,伸手抱住公孫蘭的纖腰,公孫蘭也伸手攬住王源的腰,口中發出一聲嬌叱。下一刻,王源便覺得身子飛騰起來,腳尖在地上拖着,磨得笃笃作響。眼前景物紛紛後退,速度快的驚人。
“腳尖點地借力,順地拖着算什麽?”公孫蘭嗔怪道。
王源臉上一紅,心道:你當我是你麽?我腳尖點的過來麽?低頭看時,但見公孫蘭兩隻腳幾乎腳不沾地,兩隻腳尖落地便彈起交替前行,宛如在地面草葉上滑行一般,看的王源頭都有點發暈了。
遠處看來,王源就像是公孫蘭背着的一個大包袱一般,包袱太大,幾乎是順地拖着走一般。這場景若是王源自己看到,非羞愧欲死不可。
兩人奔跑的速度比剛才那匹馬的速度還快,轉瞬間便奔出十幾丈。右側攔截的騎兵也正和他們并行往南,然而這些騎兵的速度居然沒有公孫蘭的跑動速度快。先是并駕齊驅,但十幾息後便被公孫蘭甩在身後。終于,任憑他們如何抽打馬臀催動馬匹,也隻能眼睜睜的看着公孫蘭拖着王源在馬頭前方二十步左右的距離超越而過,直奔白馬渡口而去。
騎兵們玩命的朝着兩人的背影射箭,密集的箭雨在兩人身旁嗖嗖飛過,公孫蘭心無旁骛自顧帶着王源在箭雨之中穿梭奔行,終于在盞茶之後沖到了白馬渡碼頭旁。
河中幾十艘滿載士兵的渡船在離岸百餘步的距離徘徊着,他們驚愕的看着岸上的這場追逐。他們眼睜睜的看着王元帥和公孫姑娘用雙腿跑過了戰馬,甚至超越了戰馬,所有人呆愣愣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直到有人大聲喝彩,才驚醒衆人,頓時掌聲如雷喝彩聲不斷。
渡口碼頭下方一條小船在水面上蕩蕩悠悠,正是留給二人脫身用的。王源龇牙咧嘴的大叫道:“表姐,跳下去。”
公孫蘭縱身躍起,兩人落入小船之中,王源揮劍割斷繩索,抓住船槳快速搖動,小船飛速離開岸邊。片刻後,大批騎兵沖到碼頭旁的堤岸上,紛紛彎弓搭箭朝着小船亂射。
公孫蘭站在王源身前,一手持着披風舞動,一手持着長劍揮舞格擋。密集的箭支被卷的四處橫飛,噗噗噗落入河中。小船的船弦上船頭上笃笃作響,片刻功夫便被箭支插得密密麻麻。
王源心無旁骛奮力搖槳,他也顧不得去看箭支會不會射到自己,總之公孫蘭在身前檔箭,自己便要在她力竭之時将船劃到射程之外才算安全。小船飛快的離岸沖出,借助水流之勢很快便到了幾十步之外。距離越遠,箭支的準頭越差。雖然箭支依舊密集,但射到小船範圍内有威脅的箭支已經寥寥,大多數都射入了河水之中。忽然間,岸上的弓箭停止了射擊,岸上叛軍騎兵們似乎也認爲無法射中,所以放棄了射擊。
公孫蘭也精疲力竭,提攜王源疾馳本就耗費氣力,又全神貫注的格擋箭支不敢稍有分神,更是消耗甚巨。箭支一停,她也一屁股坐在船弦上劇烈的喘息起來。
王源喘着粗氣放聲大笑,指着公孫蘭道:“表姐,從未見你如此頹唐的樣子,瞧瞧你,披頭散發的,簡直像個瘋子。”
公孫蘭忙伸頭在旁邊的河水倒影看了一眼,發現自己果然是雲鬓散亂,臉上一片片的血污和灰塵,簡直不成樣子。頓時啊呀一聲背過頭去,口中嗔道:“不許笑,不許看。”
說罷伸手從懷中掏出絲帕便要清洗臉上的污垢,卻見王源龇牙咧嘴的樣子覺得奇怪,又問道:“你怎麽了?”
王源擡起兩隻腳道:“瞧瞧我這靴子。”
公孫蘭一看之下頓時忍俊不禁,王源腳上的皮靴已經磨得稀爛,王源的兩隻大腳趾頭露在外邊,上面血肉模糊。公孫蘭一下子明白了,剛才拖着他奔跑,王源的兩隻腳在地上摩擦,以至于磨爛了靴子,磨破了腳趾。
“抱歉了,腳趾頭還在吧。”公孫蘭笑谑道。
王源動動大腳趾道:“好像還在,隻是它們受了些苦。”
公孫蘭順手便要将絲帕給王源包紮,口中笑道:“叫你不好好學武技,否則焉能如此?輕身功夫幾年前便教了你口訣,也沒見你練過一天。”
王源哈哈笑着縮回腳來道:“罷了,不用包紮,也無大礙。表姐說的是,将來我要好好的當表姐的乖徒弟。”
公孫蘭瞪了他一眼,臉上卻滿是甜蜜之意。正欲說話,忽聽岸上傳來呼喊之聲。兩人忙凝目朝岸上看去,隻見那名叛軍主帥也已經來到了馬頭便,岸上密密麻麻全是馬步兵,足有數萬之衆。
“爾等唐軍聽了,我大燕國征南大元帥嚴莊在此。聽說大唐相國王源在對面,請出來和我大元帥說話。”岸上有人高聲大叫道。
王源緩緩站起身來,朗聲叫道:“本人便是王源。對面那位便是嚴先生麽?原來是故人相見,早知如此咱們該叙叙舊才是。”
嚴莊騎在馬上,臉色很是懊惱。但他是個有風度的人,依舊嘴邊帶着微笑。聽到王源回話,嚴莊也朗聲回道:“原來真的是王源,咱們倒确實是故人相見。數年不見,沒想到你已經是大唐相國了,了不起啊。昔年幽州城中相見,我嚴莊便知你不是池中之物,果然今日飛黃騰達,一飛沖天了。”
王源哈哈笑道:“嚴先生還記得當年幽州城中的事麽?那麽也一定記得雞鳴山峽谷中的事情,更記得你們勾結奚族兵馬截殺我的事情了。嚴先生當年便看出我不是池中之物麽?所以你當年便要将我這個非池中之物扼殺在池中麽?”
嚴莊撫須朗聲道:“王相國,這些事你不敢怪我,不過都是各爲其主而已,可不是我對你王相國有什麽私人恩怨。但我沒想到的是,這次帶兵破我壺關連攻三城,解平原城之圍的居然是你王相國親自領軍。是了,我早該想到是你,除了你王相國,誰能有這麽大的膽子和本事。這一次你又一次成功了,從我五萬大軍的手掌之中逃脫,真叫我不知說什麽才好。”
王源哈哈笑道:“嚴先生不必沮喪,勝敗乃兵家常事。你在我身上栽了兩次,也不算多。下次或許咱們還有交手的機會呢。到時候你想辦法翻本便是。隻是不知道你們那位大燕國皇帝這一次會不會饒了你,據說他最近可是脾氣很不好呢。”
嚴莊皺眉不語,他也正擔心此事。五萬大唐軍民逃脫了對嚴莊而言都不是什麽難以接受的事情,但回去後肯定是不好交代了。這王源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一語便道破了自己的心中擔憂之事。
“哈哈哈,這倒不用你操心了,我嚴莊便是被大燕國皇帝降罪也是無妨的。本來我聽到今日領軍之人是你,很想和你叙叙舊的,現在看來你一定不肯的了是麽?”
王源笑道:“不是不肯,我是不敢啊。你嚴先生手下甚是兇猛,五萬大軍一人一口吐沫我便被淹死了,叙舊之事還是算了吧。你我之間其實也沒什麽好談的,我看咱們還是就此别過吧。相見争如不見,你說呢?嚴先生?”
“是啊,相見争如不見,這話說的好,我倒是希望永遠見不到你,因爲我絕不希望你死在我手上。你是我佩服的人之一,我不想那麽做。”嚴莊長歎道。
王源哈哈笑道:“嚴先生,我倒是不介意你死在我的手上,對朋友我會傾心而交,對敵人我會毫不留情。不管他是什麽人,我都不會心軟。嚴先生,以後你最好不要遇到我,再一再二不能再三,這是你第二次帶兵殺我,第三次便是我殺你了。”
嚴莊長聲大笑道:“有句話叫做事不過三,你逃了兩次,第三次再遇到我你必逃不了。”
王源哈哈大笑拱手道:“罷了,鬥嘴無用,再見時咱們再見真章。山高水長就此别過,我還打算過河去好好的吃一頓早飯睡個好覺呢。嚴先生,告辭了。”
嚴莊遙遙拱手還禮,目光銳利的看着王源的小船和幾十隻渡船沿着水流漸漸遠去。不久後終于輕歎一聲,收回目光沉聲喝道:“傳令,撤兵回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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