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艘靠岸的渡船正是牛老丈所駕的船隻,果然爲了證明自己老當益壯,牛老丈不落人後,第一個返航歸來。王源和顔真卿忙迎上去詢問情形。疲憊的牛老丈坐下喘息着禀報了情形,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全部渡船都順利的抵達了對岸,雖然中間兇險無比,但事實證明拼裝的大船是可以勝任橫渡之用的。壞消息是,在河中間時因爲風大浪急,導緻了各好幾條渡船均有百姓落水。到了河對岸後清點人數,失蹤百姓多達數十人。不用說這些百姓都落入河中,無法生還了。
王源驚聞此消息驚愕不已,顔真卿更是捶胸頓足的唉聲歎息。王源當即下令登船的百姓必須用繩索綁在船上作爲安全繩使用,之前沒有考慮到這一點是一個重大的失誤。這些百姓大多爲老弱之人,如何能抵擋住河中心的激流巨浪,很容易落入水中。好在詢問得知,賀蘭進明和李珙都安全抵達對岸,這讓王源和顔真卿都松了口氣。若是這二人落水淹死了,那可真是笑話了。
不久後,渡船陸續回航,第二批百姓們也開始登船。有了第一次橫渡的經驗,船工們也表現的不再特别的緊張,隻是每個人都面帶疲憊之色,畢竟和風浪搏鬥是極爲消耗體力之事。
考慮到從現在開始,這些船工們便要不間斷的開始渡河,體力的補充極爲重要,并且也要及時的輪換休息。王源将專供親衛騎兵的幹牛肉肉脯盡數拿出來,分發給船工們随時食用。沒有比這些肉幹更能快速的補充體力的了。
另外王源還讓顔真卿選出抽出一百多名強壯的青壯百姓跟着上渡船協助船工們渡河。每船安插三四人作爲船工們住手,一來可以減輕體力的消耗,二來這些幫手稍微熟練些之後,也可以輪換一兩名船工下船休息。這樣整隻渡船上的船工便可以得到輪流的休息和睡眠,保證了渡船能夠連續不斷的渡河。
就這樣,到辰時時分,第三批渡河百姓也已出發,渡河的速度也越來的越快,已經縮短到了兩個時辰一趟。照這種速度,一日六趟渡船,可運百姓超過萬人,基本上達到了王源的要求。而且對岸傳來的消息,賀蘭進明還在想辦法搜羅渡船進行改裝,隻要再多個五六艘渡船,完全可以在三天時間裏完成渡河任務。
雖然渡河在順利的進行,但是叛軍的威脅也随着天亮之後變得嚴峻起來。辰時之後,叛軍軍營中兵馬幾乎全軍出動,黑壓壓近兩萬兵馬鋪滿了瓦崗寨前方的崎岖之地。
王源放棄了讓兵馬在倒塌的寨牆處防守的第一道防線。因爲這樣的防守毫無意義,還不如放任他們攻進來,利用複雜的地形自然分割他們的兵馬,讓蘆葦蕩和樹叢長草之中的伏兵去解決他們。
故而,沒有遭遇任何的抵抗,叛軍便攻入了寨牆,來到了昨夜駐足的寨牆内側的大片平地上。但是這一次他們沒有貿然的進攻,昨晚的遭遇曆曆在目,他們當然知道前面的大片蘆葦蕩是危機四伏之地,不可輕易涉足。
常元圖昨夜和手下将領們商議了良久,但他們并沒有想出什麽好辦法。有人建議用火攻,還信誓旦旦的說即便是綠色的蘆葦也可燒着,然而在常元圖命人割了一捆蘆葦回來,命人點了半天的火之後,終于發現這家夥是在胡說八道。慢說是點火燃燒,便是丢在篝火裏也需要老半天才能燒着,而且一不小心便悶熄了篝火。顯然綠油油的蘆葦蕩是無法用火攻的。
也有人建議繞行北邊或者是東邊進攻,但很快他們便得知了其實整片區域都是幾乎相同的地形。相較于寨子西邊的入口這裏,反而道路容易通行。在西北側的方向,因爲幾十年的洪水泛濫,那裏是大片的一望無際的蘆葦蕩,根本無路可走。所以這個辦法也告吹。
也有人建議幹脆兵馬集中一處從蘆葦蕩中強行穿行。然而,當清晨時分他們派了一小隊兵馬在營寨外的一小片蘆葦蕩中試了一下後,便立刻否決了這個提議。雖然蘆葦蕩中的水并不深,人也不會淹死。但是士兵們在蘆葦蕩中隻走了不到五十步,便一個個跟狗一樣的吐着舌頭喘息不已了。蘆葦下方的根須以及水草纏着他們的身體,淤泥也吸着他們的腿腳,每披荊斬棘的前進一步,都像是背着重物前行一般,而且這重物越來越重,到最後會讓人崩潰。
這些辦法都告吹之後,剩下的便隻有一個辦法了,這個辦法貌似還有點譜,那便是一名校尉提出的以盾兵掩護強行穿過的辦法。用木盾掩護着兵馬穿過這片伏擊之地,大批兵力抵達敵軍渡河之所,對那裏的百姓和少量兵馬進行攻擊,這也算是圍魏救趙之舉。埋伏的兵馬顯然是要施救的,那麽便可以徹底解除伏擊兵馬的威脅。
雖然這計策在常元圖看來也覺得不太靠譜,但是當此之時,常元圖确實沒有别的好辦法,也許可以一試效果。于是,辰時末,四千刀盾手調集到位,常元圖一聲令下,刀盾手們頂着盾牌縮着身子保持着相互保護的距離開始沿着蘆葦和樹叢見的小道往前進攻。
在深入蘆葦蕩約莫兩百步之後,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一眨不眨的看着戰場,因爲那裏便是昨晚首遭襲擊的地方,顯然對方的伏兵便是從那裏開始埋伏的。在常元圖看來這是經過精心的設計的,兩百步外設伏,可以保證自己的弓箭手無法朝蘆葦蕩中伏兵射箭攻擊,即便是得知了對方的位置,要想射殺他們也必須要進入蘆葦蕩之間的小道。而那對己方的弓箭手而言也是極大的威脅。
四千刀盾兵用盾牌擋住身子的要害部位,三五人相互掩護,十幾隻隊伍小心翼翼的從蘆葦蕩之間的草徑中穿過。風從大片的蘆葦上方吹過,葦葉摩擦發出嘩啦啦的巨大聲響,這讓精神高度緊張的刀盾兵們汗毛倒豎,渾身大汗淋漓。
穿行的過程極爲漫長,但衆人預料中的攻擊卻遲遲沒有到來。而正是這種明知危險将至卻遲遲不至的過程最爲煎熬,有時候恐懼降臨的過程比恐懼本身更讓人恐懼。可是這一回,似乎必然要降臨的恐懼卻遲遲沒有降臨,四千刀盾兵一直沿着蘆葦蕩之間的小道往前挺進了裏許之地,甚至已經抵達了前方草地山包的邊緣,那裏已經是接近了唐軍的營地了,而蘆葦蕩中卻無一隻羽箭射出。真的一隻箭也沒有。
四千刀盾士兵覺得詫異,因爲他們早已做好了迎接暗箭洗禮的準備,但是緊繃着神經卻發現什麽都沒發生。這情形很是詭異。不僅他們覺得詭異,後方的常元圖和一幹兵将們也覺得甚是詭異。
常元圖眉頭緊皺,他本來是個自信的人,但是最近他覺得自己的智商不夠用,很多事情自己根本就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就像眼前的這一幕,他便覺得腦子裏一片混沌。
看起來應該是該高興才是,因爲四千刀盾兵已經抵近敵軍營地,很快便可沖入敵營之中攻擊了,這是個絕對的利好消息。但他總覺的不太踏實,畢竟這一趟太順利了些。
遠遠望去,唐軍營中顯然是産生了混亂,因爲四千刀盾兵已經開始登上開闊的草地。他們已經徹底脫離了蘆蕩之間的小徑,已經擺脫了伏擊的威脅。唐軍也已經發現了他們抵近營地,營地裏不少百姓驚駭嚎叫的聲音也已經聽的清清楚楚了。片刻後,一隻唐軍士兵隊伍迎上了己方刀盾兵的去路。雙方沒有任何的猶豫,很快便沖鋒到了一處,厮殺在了一處。
“常太守,咱們要不要去支援?看起來唐軍的數量并不少,似乎有兩千人呢。咱們的四千刀盾兵不知道能不能挺得住。”一名副将低聲道。
常元圖的目光并未看着厮殺的戰場,他的目光反而盯着眼前這一大片蘆葦蕩。他相信四千刀盾兵絕對可以抵擋對方的兩千士兵,因爲論步兵肉搏,刀盾兵可是最強的兵種。而且兵力又比對方多,所以他并不擔心。他隻是要逼着躲在蘆葦蕩中的伏兵回救,那才是這四千刀盾兵突擊的使命。逼走了蘆葦蕩中的兵馬,自己便可率手下一萬多兵馬踏平對方的營地了。
可是,蘆葦蕩中毫無動靜,風吹葦葉翻滾如浪,卻不見任何敵軍的蹤迹。這讓常元圖百思不得其解。
“常太守,我們的刀盾兵似乎抵擋不住了,唐軍似乎多了數千人馬的支援。”副将高聲叫道。
常元圖忙擡眼看去,果然對面的戰鬥正在激烈之時,唐軍的數量似乎增加了不少。自己的四千刀盾兵反倒有敗退之勢。一個疑問猛然在心頭升騰起來:蘆葦蕩中有數千埋伏的兵馬,唐軍營地裏還怎麽會有這麽多的士兵?這段時間跟随唐軍一路而來,也基本探明了對方的兵力其實不足四千人,若不是忌憚對方騎兵的威力的話自己根本就不放在眼裏。但現在對方正在厮殺的兵力便有四千人了,那已經是他們的全部兵馬了,那麽這蘆葦蕩中的伏兵又是怎麽回事?
一瞬間,就像是一道閃電照亮了烏雲遍布的天空,常元圖混沌的大腦一下子變得異常的聰慧和靈活。他覺得他的腦子忽然變得開竅了起來,智商直線飙高,仿佛被醍醐灌了頂,仿佛什麽都能看透一般。
常元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常太守爲何發笑?”周圍衆人甚是訝異,忙問道。
“小小雕蟲小技,還想欺騙老夫。居然學人家用空城計,簡直可笑。馬副将,楊副将,即刻帶兵馳援攻擊,殺他們個片甲不留。”常元圖沒有回答他們的問話,傲慢的下達了命令。
“可是他們的伏兵……還沒現身呢。”副将們詫異道。
“哪裏來的伏兵?哈哈哈,根本就沒有什麽伏兵。放心大膽的給我沖。”常元圖撫須大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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