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進明點頭道:“确實如此,這兩位都住在對面的岸邊漁村,從小便一起在黃河岸邊張大。論水性和操船技藝,兩位老丈可說是我北海郡翹楚。”
王源微笑點頭,轉頭對兩個兀自争辯的老者笑道:“二位老丈,可否暫且不要争吵?聽我一言如何?”
見王源發話,兩名老者忙停止吵鬧。王源道:“二位老丈既然都認爲自己厲害,光是口頭争執那是沒用的,我看不如行動上見真章。二位當知道,這一次是要你們幫着渡百姓和兵馬過河的,便以此事分個高低如何?你們兩位老丈各帶船隻渡百姓和兵馬過河,誰幫助渡過的百姓和兵馬多,便是誰厲害。我和兩位太守居中評判如何?”
“這主意好,行動上見真章,這可比嘴上争執要好。二位老丈可敢比麽?”顔真卿呵呵笑道。
“比就比,老張頭,誰輸了今後見了對方要點頭哈腰,逢年過節要請喝酒。”牛老丈叫道。
“那你牛老财可輸定了,逢年過節我老張也有不花錢的酒喝了。這一次我可不讓着你了。讓了你一輩子,這一次你休想我讓你。”老張頭笑道。
“我呸!誰要你想讓了?莫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我呸!給臉不要臉是麽?”
兩人又梗着脖子纏雜不清起來。
王源咳嗽一聲,賀蘭進明忙擺手制止二人,沉臉道:“相國要問你們話,要吵待會下去吵,可不要無禮,丢了咱們北海郡的臉。”
兩老丈讪讪住口。王源微笑道:“我确實有話要問,便是關于這河中之事,兩位想必了如指掌。”
“那是當然,這河中的每一個彎道,每根蘆葦我們都清楚。打小我們便下河玩水,這一輩子都在這裏讨生活。王相國但問便是。”兩老丈知道這是正事,終于不再争吵,同聲答道。
王源笑道:“很好,那麽二位老丈可否告訴我,眼前這一段黃河河道能否作爲渡河之所?”
牛老丈和張老丈其實早已知道王源有在此處渡河的意圖,對這個問題也有心理準備。兩人之前其實已經有過了關于此事的交流,聞王源發問,牛老丈不假思索的道:“王相國相問,老漢不得不說實話。我們都是生在黃河邊上的人,知道這大河的脾性。俗話說水火無情,渡河是件很兇險的事情,每年在大河上淹死的人都有上百,颠覆的船隻也很多,所以渡河當需選擇平緩水面,而非激流湍急的河面之處。”
王源皺眉道:“我知道,但我隻想問這一段河道能否渡河?是否毫無可能?”
牛老丈道:“也不是完全無法渡河,這一段河道既無暗礁也無淺灘,最大的危險便是激流浪高,船隻難以操控,很容易翻船。但若是我老漢和老張頭操舟的話,那是絕對不會有問題的。說實話,我和老張頭經常在這一段河道之中操舟打漁,根本就不懼激流大浪。但這一次是數百艘小船一起運百姓渡河,可不是我們兩個老家夥的事情。那些年輕的後生和經驗不足的船夫是絕對無法安全渡河的。”
王源微微點頭道:“我可否這麽理解,是否因爲咱們的船都是小舟,故而容易在風浪激流之中颠覆。若是大船的話應該是可以渡河的。”
牛老丈笑道:“大船自然是可以的,可是咱們的船可都是小漁船,一條大船也沒有。若是有大船的話,這些微的風浪激流也不算什麽。”
王源笑道:“那便好,說來說去便是船隻太小之故,那麽事情便好辦了。我有個主意,咱們可以想辦法将小船變成大船,這個辦法應該可以解決船小難以渡河的問題。”
“小船變成大船?那如何能變成大船?”漁民們和顔真卿賀蘭進明兩人都不明白是何意。
王源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設想告知衆人:“我是這麽想的,咱們将幾條小船固定在一起,以毛竹繩索相連,形成一個整體,這便是最簡單的大船了。若是這樣的船隻能抵禦激流和風浪的話,豈非便可以解決眼前的難題麽?”
衆人先是愕然,但很快便明白了王源的意思。牛老丈和張老丈低聲商議了幾句後,牛老丈對王源道:“王相國,老漢沒做過這樣的事情,所以不知道是否可行。但老漢我和老張頭願意試一試。我們打算按照王相國的提議将幾條船用毛竹繩索綁在一起去河心激流出試一試。若是能管用,便可按照王相國的辦法去辦。”
王源點頭笑道:“說的很是,我也正有此想法。那麽便勞煩兩位老丈了。這件事便這麽定下來了,明日清早便請兩位老丈去試一試這個辦法。成與不成便看明日的結果了。兩位老丈若是有什麽需要兵士協助之處,大可提出來。”
兩位老者點頭答應了,聊了片刻後便即退下休息。王源和兩位太守倒是沒法休息的,因爲他們要等待随時可能到來的大隊人馬。同時三人還有很多棘手之事要商議解決,故而圍在火堆之旁低聲交談不已。
四更以後,等待已久的大隊人馬終于在不間斷的趕了一天一夜的路之後抵達了山寨之中。随着這數萬百姓的抵達,此行所有的兵馬和百姓也終于全部抵達黃河岸邊。王源此行突襲平原城解救顔真卿的行動也終于到了最後的時刻。
率三千騎兵出擊之前,王源做好了此行極其艱難的準備,但他卻沒想到,這一趟比原先想象的更爲艱難。這近一個月的時間所經曆的一切簡直就是一場無休無止的折磨。經曆了大大小小十餘場惡戰,折損了近一半的親衛騎兵,連帶李欣兒公孫蘭青雲兒她們都受了傷,李欣兒若不是運氣好現在還不知道會是怎樣一種糟糕的情形。總而言之,這一趟行程就是一場讓人難以忍受的噩夢。
現在,這場噩夢終于快要醒來了,到了最後的關頭,隻要能順利渡過黃河抵達北海郡境内,這一趟行程便算是功德圓滿。然而這最後的一哆嗦才是整個行程之中最重要的時刻,而這最重要的時刻其實也是整個行程中最艱難的時刻。
整個營寨之中充斥了近五萬人。但這五萬人中有四萬多是百姓。四萬多百姓之中有一大半都是老弱病殘之人。除此之外,能保護渡河的兵馬其實隻有王源手下的一千六百餘親衛騎兵,還有一千多平原城步兵,外加上兩千三百名北海郡的渡江兵馬。整體兵力堪堪隻有五千人。以這五千人要保護四萬多百姓安全渡河,這是多麽艱巨的一項任務。他們要面對的是兩萬敵軍,四倍于己之敵。可謂壓力巨大。
天明之後,整個山寨之中一片沸騰嘈雜。四萬多百姓在此簡直亂成了一鍋粥。顔真卿不得不将全部的精力放在管理這四萬百姓的身上,幸而顔真卿對此很有一套,而且他也很有耐心。所以雖然百姓們嘈雜鸹噪不堪,但卻逐漸平靜下來,雜而不亂。
王源可沒心情去管這些百姓的事,他的心思全放在當天清晨的船隻測試之事上。這才是重中之重。若是自己小船拼接大船的想法隻是異想天開不起作用的話,那事情可真的棘手了。這件事幾乎關系道所有人的安危以及最終的成敗。
清晨時分,王源親自帶着人在蘆葦蕩中割出一條通向黃河岸邊的水道。不久後,兩位老丈帶着八名船工駕駛着十條小船沿着河岸駛入蘆葦蕩中開辟的水面之上。數十根新砍伐下來的毛竹被拖到這裏,幾十人開始了對這十條小船的改造。不久後十條小船并排成兩列,然後以毛竹繩索緊緊的固定起來連接成一個整體,在小舟的外圍綁上了一捆捆的蘆葦以增加浮力和重量,終于在經過半個時辰的折騰後,一條四不像的拼裝大船出現在衆人面前。
雖然很多人看着這怪模怪樣的船隻很是皺眉,不相信這樣的玩意能抵擋河中的風浪,但王源卻并不爲意,不顧衆人勸阻,親自登船要和幾名船工一起試驗這種拼裝船隻是否可行。于是乎,這條怪船帶着所有人的期盼沿着開辟的蘆蕩水道緩緩的駛向了黃河之中。
抵達黃河之中,王源立刻便感受到了黃河的威力,即便隻是離岸數十步遠的距離,滔滔河水已經有了強大的沖擊力,帶着這條怪船胡亂打轉。幸虧船工們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手,在他們長篙的控制下,大船還是朝着河中心緩緩而去。越是往河中心去,河水的威力越是讓人恐懼。滿眼是黃色的喝水,河面上刮起莫名的怪風,浪花湧起一人多高,船隻在水中上下起伏,綁紮之處發出喀喀喀的怪響,似乎随時要散架的模樣。王源在船上簡直被颠的翻天覆地幾乎要吐出來,但他還是咬牙挺住,和着十名船工一起努力的控制着船隻。
終于,船隻穿越了河中心,在下遊兩裏處成功抵達對岸。這艘怪船居然抵擋住了黃河的巨浪和激流,安然無恙的成功橫渡。隻不過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因爲耗費了太多的精力。
但無論如何,這個方案的可行性得到了驗證,需要改進的隻是一些捆紮方式和船隻的排列方式。寬度不夠,導緻船隻跟有颠覆的可能。在對岸的小漁村碼頭,王源和牛老丈張老丈以及其他船工商議了一番,将船隻拆開來重新排列方式拼接綁紮,這一次是以三艘并列的方式,增加船隻的寬度。然後衆人重新出發,從對岸往回橫渡。這一次明顯船隻穩定了許多,但即便如此,還是經曆了一個時辰的搏鬥才回到大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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