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呵呵笑道:“顔太守,那種冒險之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那夜襲營是不得已而爲之,如今卻不必這麽做。”
“莫非相國還有什麽阻敵妙策麽?無險可憑,無地勢可利用,那該如何是好?”顔真卿的話問出了大多數人心中所想,衆人都焦急的看着王源,等待他的回答。
王源靜靜道:“确實無法借助天然地利爲我所用,然而我終究是不死心,兜兜轉轉了一圈,順<>
衆人精神一振,均面露喜色。但見王源将手中的柳條沿着地面上的簡易地形圖移動,口中道:“諸位請看。這裏是淇縣縣城。縣城破敗,城牆倒塌,不足以作爲拒守之處。這根柳枝便是淇水河了,位于城南十裏處。對岸是牛頭山,咱們往南的官道便是繞牛頭山東側而行的。牛頭山這裏便不必去理會了,剛才我說了,這隻是個小小的山包,無法利用。但諸位瞧這裏,這裏這兩塊石頭是兩座小山包,當地人稱之爲**山。淇水穿**山之間的窪地而過,這裏便是我們可以利用的地形。”
衆人順着他的柳條移動,聽着王源口中的講述,大多數人的表情都是一片迷茫。
“大帥的意思是,利用這**山之間的窪地設伏拒敵麽?這好像不太可能吧。一則這**山也不過是兩座小山包而已,根本無法藏兵。二則,**山不在道路之旁,強行引誘叛軍進入,會被洞悉意圖。而且淇水河穿過山間,那山間窪地其實便是河道,也根本無道路可入。就算可以在**山伏擊,賊兵也不會傻到蹚水進入山包之間的窪地的。”譚平終于忍不住開口道,他是看了那**山的地形的,以他的眼光都看得出來,那裏根本就不是什麽可以利用的伏擊地點。
王源微笑點頭道:“我可沒說要在此伏擊,你說的沒錯,那裏并不能作爲伏擊的地點。兵馬無法藏匿,又遠離官道,賊兵可不傻。但你剛才也說了,山間窪地便是淇水河的河道,這才是可用之處。我也不繞彎子了,我**山兩座山包之間的地勢很适合修建一座堤壩。”
衆人盡皆愕然,大帥這思維跳的太快,當此軍情緊急之時,怎麽會想起要興修水利了?當真教人摸不着頭腦。好好的怎麽扯到修堤壩上去了。
不過很快就有人明白了王源的意圖,王源身側一直靜坐不語的公孫蘭在一片寂靜之中忽然輕聲開口道:“二郎是要修建堤壩蓄水麽?”
王源呵呵而笑,挑指贊道:“還是你懂我,我正是要修建堤壩蓄積河水,爲我所用。”
李珙實在不明白王源在說什麽,忙問道:“蓄水何用?王元帥到底在說什麽?”
王源笑道:“很簡單,在上遊**山之間建造蓄水堤壩,待叛軍追兵渡河之際,摧毀堤壩,以洪流禦敵。這便是我能想到的辦法。**山兩座山包之間地勢狹長,建造堤壩甚是合适。諸位想一想,現在淇水河水勢還算洶湧,隻需很短時間便可蓄積大量河水。賊兵追來時,下遊河道無水,他們必直接淌水過河,那時咱們摧毀堤壩,洪流滾滾而下,瞬間便可隔絕河道兩岸。短時間内,洶湧的水勢可讓賊兵無法渡河。咱們便利用河水的阻隔生生将賊兵一切爲二。隻要時機把握得當,咱們可以隻放一半追兵過河。不是我王源誇口,對付三萬敵兵或許我們無能爲力,對付萬餘兵馬咱們可不懼。殲敵三成,賊兵必潰,這便是我的拒敵之策。”
所有人都呆呆的張着嘴巴,耳中聽着王源的話,腦海裏腦補着即将發生的情形,一個個呆若木雞。
半晌後,顔真卿歎道:“好一個水攻之計,真不知相國是怎麽想出來的。若能成功,必将大勝。但是下官有個疑問,建造堤壩可不是說說而已,追兵在即,咱們能建好麽?”
王源道:“這便是問題所在了。地勢我瞧了,便于搭建堤壩。**山上樹木不少,可伐木爲欄,攔阻河水。橫木爲壩,輔以泥包石塊,應該可以建造一座簡易的堤壩。咱們搭建的不是滴水不漏的堤壩,隻是要蓄水半日便可,倒也不用太堅固。而且不要忘了,咱們有三萬多百姓和不少俘虜可用呢,人手是沒問題的。若能組織得當,我想這座堤壩并不難建成。”
顔真卿微微點頭道:“如果相國确定要用此計的話,這個差事下官讨了去。下官曾調集百姓們加固平原城城牆,挖掘護城河。于組織百姓修建物事上倒還有些心得。”
王源重重點頭道:“那是最好,我本也是想請你來做這件事的。不知道諸位對此計可有什麽疑慮之處?或者你們還有更好的禦敵之策?若有想法盡管說出。”
王源連問數遍,衆人皆無異議,他們也确實沒什麽好的辦法。雖然對王元帥這種異想天開之策有些疑慮,但既然王元帥和顔太守都覺得可用,他們也沒有什麽異議。
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顔真卿希望能夠早點動手建造,以免時間上來不及,所以請求淩晨帶着百姓們出發,王源當然同意。顔真卿興沖沖的帶着手下人離去準備,衆将也很快散去。
王源坐在原地看着地上的簡易地形圖皺眉不語,公孫蘭笑道:“二郎還有什麽不放心的麽?”
王源道:“我隻是想多考慮考慮此事,以免考慮不周。要知道這可是我們唯一的機會能夠阻止追兵。若此計失敗,我們既耽擱了時間,也喪失了機會,便隻能和他們硬拼了。而硬拼是必敗的。”
公孫蘭微笑道:“我看此計可行。若我沒猜錯的話,此計你是借鑒幾年前出征南诏,在花田壩上遊看到南诏人建造堤壩,用來阻斷大唐兵馬前往南诏國的出征路線的手段吧。”
王源愣了愣,一拍額頭道:“是哦,你不說我倒是忘了。我說怎麽老是覺得這辦法忽然便冒出了腦海之中,原來是那次的經曆之事。是了,那次咱們爲了阻止南诏士兵挖掘堤壩洩水,晚上還和他們打了一場。你還受了箭傷呢。”
公孫蘭笑道:“你算是想起來了。這辦法當年南诏兵馬使用是有效的,此刻也必然有效,你大可不必擔心。”
王源哈哈笑道:“那倒是,若無用,他們怎會去做。咦,阿蘿呢?咱們談及南诏國之事,這妮子便跑了,生氣了麽?”
公孫蘭笑道:“我去瞧瞧。”
公孫蘭起身離去,王源也站起身來,一腳将地上擺好的石塊地形踢亂,苦笑心道:“他媽的,我還以爲這計策是我腦子裏蹦出來的原創,還甚是得意了一會,沒想到卻還是抄襲。南诏國大舅子早就用過了。此計若是能建功,下次看到閣羅鳳大舅子倒是要好好的誇贊他一番。不成!不能跟他說,否則這家夥必開口讨要獎賞,占我的便宜。”
想起閣羅鳳來,王源不禁面帶微笑。很長時間沒有見到他了,不知他南诏國情形如何。這家夥一定是在悶聲發展,也許自己應該寫封信給他,讓他帶兵出來幫幫自己。
……
半夜時分,急不可耐的顔真卿便帶着兩千士兵和四千多青壯百姓出發了。晌午時分,王源和衆百姓行了二十多裏路抵達**山時,眼前已經是一片忙碌的景象。數千百姓和士兵在兩座山頭上下忙忙碌碌砍木搓繩,挖土搬石,忙的不亦樂乎。
王源等人一到,也立刻開始投身于建造大壩的偉業之中。除了要作爲作戰主力的兩千騎兵親衛沒有參與之外,幾乎所有能動的人都加入建造大壩的工作之中。三萬多人像是螞蟻一般的在兩座山包上下上上下下,很快,山包變得光秃秃的,樹木全部被砍光,一堆堆的小山一般堆在一起。青壯男子們便擡木運土做重活,老弱婦孺們便搓繩編筐幹些輕巧且必須的工作,就連垂縧小童也都幫着搓繩編網忙的不亦樂乎。雖然人多如麻,但卻是忙而不亂有條不紊。這都是得益于顔真卿的調度之功,顔真卿在這方面确實經驗豐富,百姓們也買他的帳。
終于,午後時分,在材料準備的差不多的時候,正式的圍堰建堤的工作開始。一根根原木被釘在狹窄的山谷入口處的河道裏。十幾丈寬的河道密密麻麻打進去幾百根原木樹樁。然後以這些樹樁爲固定點,以樹木捆紮而成的木排豎起,排成三層固定在樹樁上。很快便将河道兩側的河水阻攔住。然後什麽石塊泥包樹枝等雜七雜八之物一起填充在三道木排之間的空擋裏,很快便形成了;兩側的堤壩雛形。
随着進度的增加,兩側水流截斷之後,中間的一道丈許寬的水道便極爲湍急兇猛了。這是最後的難題,便是合攏堤壩。不過這難不倒勤勞聰明的勞動人民。幾根原木對接而成拼接的巨大栅欄門一道道的被攔在了豁口處,雖然折騰了一個多時辰被沖走了七八道栅欄門,但隻要有一道能成功的橫在豁口處,接下來便好辦多了。
七八道栅欄門很快便将奔騰的激流馴服,讓嘩啦啦的洶湧河水變得風平浪靜。再接下來便是填土加固,加高堤壩。一直忙到了太陽落山,一座簡易的堤壩終于在十幾丈寬的**山之間建成。雖然堤壩處處漏水,搖搖欲墜,但短時間内應該能夠撐得住。
在堤壩建好之後,幾乎可以用肉眼看見河中水位開始蹭蹭的上漲。河道之中的水深開始時隻是及胸,但不久之後,水位便已經讓一個高個子的大漢看不見頭頂,而且還在緩慢的上漲。這道堤壩終于達到了王源心中所預想的儲水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