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巡邏兵的身影消失在遠處,一切都平靜了下來。火然.ranen`箭塔頂上的公孫蘭也緩緩的擡起身子,朝四下裏觀察了片刻後,從箭塔頂部直起身身子來找山頂崖壁上打了個手勢。
王源會意,立刻命人将細繩的末端解開,拴上粗繩。片刻後,公孫蘭已經将繩索拉動,将粗繩拉過去。粗繩被牢牢的綁在了箭塔頂部的旗杆底部,待王源命人将崖頂一端也牢牢的綁住之後,一條粗索道便已搭建成功。
王源的眼睛緊緊盯着公孫蘭的動向,見公孫蘭手中寒光閃爍,他知道公孫蘭要從箭塔頂部下去,解決箭塔内部的弓箭手了公孫蘭必須要擊殺他們而且不能發出動靜。否則崖頂上的人是無法順利抵達箭塔上的。
在王源的目光裏,公孫蘭的身子如燕雀般的輕盈飛起,從箭塔頂端一側縱身躍下。當她的身子落到箭塔下方圍欄外圍的瞬間,公孫蘭閃電般的伸手攀住一根木柱,借這一攀之力,她的身子圍着木柱在空中轉了半個圈,從下落轉爲橫向突進,如一朵烏雲夾帶着數點寒芒沖入了箭塔之中。
崖頂上的王源等人緊張的注視着這一切,雖然王源對公孫蘭有百般的信心,但依舊心懸到了嗓子眼。不知箭塔之中有多少叛軍,不知道他們是否嚴加戒備,不知道公孫蘭是否能在不發出響動的情形下将他們斬殺。
所有的答案在數息之後揭曉,當公孫蘭的身影重新出現在箭塔周圍的圍欄之中時,王源等人長舒了一口氣。公孫蘭朝崖頂擺了擺手,顯然已經将箭塔之中的敵兵盡數擊殺了。
“師傅就是師傅,這武技我真是望塵莫及了。裏邊的人估計全是一劍斃命。”李欣兒低聲贊道。
王源點頭,沉聲下令道:“都準備好,聽我命令。”
所有士兵其實都已經準備好了,他們早知今晚是滑降入城,故而早已将事前準備好的繩圈拴在腰上,一頭拴上滑鈎攥在手裏。另外以另一根活繩圈爲減速的繩套,那是在滑行過速的時候拉緊以控制住前沖之勢的。畢竟這是往下傾斜十幾丈的索道,若無減速措施,會直接撞擊在箭塔頂端,會被撞的筋斷骨折。
王源決定第一個過去,這也是他一貫的作風,總是第一個去吃螃蟹,給手下士兵做個示範也壯壯膽。
王源啐了口吐沫在手心搓了搓,伸手将撓鈎和繩套挂在粗繩滑索上,沉聲道:“我去了。”
李欣兒等人低聲囑咐道:“一定要小心啊。”
李珙也道:“元帥萬萬小心啊。”
王源一笑,對李珙道:“王爺看清楚我的動作,一會兒你也要滑過去,可莫要出纰漏。”
話音落下,王源腳下在山崖頂端輕輕一蹬,借着助力便脫離了山崖頂部的實地,整個身子已經懸空在山崖之外。開始時速度還較爲緩慢,但不久後,随着角度的傾斜,速度越來越快。王源隻覺得耳邊風聲呼呼,身子如炮彈一般的朝下飛速滑動,幾乎就在一眨眼的瞬間,前方的箭塔便撲面而來,身子便直直的朝着那旗杆撞擊過去。
王源當然不能讓自己和旗杆相撞,手上用力拉扯繩索上的減速繩圈。繩圈收緊,在滑索上發出嗚嗚的摩擦之聲,拉扯的王源的身子左右晃蕩。在接近塔頂的時候,速度明顯減慢了許多,但你速度依舊驚人。但王源看到了公孫蘭的身影出現在前方的塔頂上,他便一下子放下心來。很顯然公孫蘭是來助自己安全着陸的。
果然,在王源快速抵達的瞬間,公孫蘭伸手柔柔的推了王源腰部一把輕輕卸力,恰到好處的讓王源停在距離旗杆木柱尺許處,避免王源的頭和旗杆柱來個親密接觸。
王源解開繩索,伏在箭塔上微微喘息,剛欲向公孫蘭道謝,卻聽急促的輕呼道:“快閃開。”
王源扭頭看去,但見後方滑索上,李欣兒同樣如一枚炮彈猛沖而至。她手中的減速繩圈完全無用,整個人飛撲而來。王源忙閃開身形,和公孫蘭一左一右騰開位置,在李欣兒沖來的瞬間,抱腰的抱腰拉腿的拉腿,将李欣兒的身子拉扯住,避免的她直接撞擊到旗杆上。
李欣兒吓得臉色煞白,她急着跟在王源身後過來,卻完全沒預料到這趟旅途如此驚險。落地之後瞪着眼睛直咽吐沫。王源對她甚是無語,說好了待自己打手勢才可以過來,沒想到這個急性子這麽着急。
“果然不成,這樣一百多人肯定無法安全抵達。減速繩圈無用。”王源低聲道。
公孫蘭皺眉道:“确實,坡度太陡,無法減速,得想個辦法。”
王源微笑道:“幸而我早有準備,之前我結了一張繩網,現在可以派上用場了。”王源得意的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背囊。
“咱們将索道移動到下方的平台上,這樣便可張開繩網了。有減速繩圈和繩網的雙重保護,應該可保無虞。”
“也隻能如此了。”公孫蘭點頭道。
當下三人立刻動手,将塔頂上的滑索解開,轉移到下方的平台上,牢牢的拴在平台内側的廊柱上。王源打開背囊,拉出一張繩索結成的大網,将大網兜在後方。像是一張捕魚的網,等待着從天而降的魚兒落網。
公孫蘭覺得還不甚妥當,于是扯下箭塔頂端的茅草捆成幾堆緩沖的草垛墊在繩網下方。王源挑指贊好,這下便是三保險了。再加上人可以在旁邊協助落地,便是四重保險,應該可确保無虞了。
忙碌這些的時候,王源還是抽空去瞧了瞧箭塔裏邊的情形。不看則已,一看之下頓時目瞪口呆。但見箭塔之中橫七豎八的躺着十幾具屍體,鮮血流了一地,鼻子裏全是血腥的氣味。李欣兒所言不假,這些人大多都是被一劍刺中要害斃命。很多人連刀都隻拔出了一半便被擊殺,足見公孫蘭擊殺時是如何的迅雷不及掩耳。
迅速重新搭建了索道之後,尚未來得及啓用,城牆上的巡邏兵的身影已經出現。三人立刻停手,躲在滿是死人的箭塔裏等待他們經過。然而那隊巡邏兵卻在箭塔下方停住了,一名小頭目站在下方仰頭朝箭塔上張望,口中叫道:“王大春,王大春,怎麽回事兒?箭塔塔頂上的茅草去哪了?怎地亂七八糟的?”
躲在箭塔裏邊的王源等人聽的真切,箭塔頂上的茅草被移走了不少當做緩沖的草墊,沒想到下方的人居然能看得清楚。想必是被弄得不甚服帖,故而容易紮眼。
不回應反而會讓人生疑,王源隻能伸手取了一頂死人頭盔頂在頭上,從平台欄杆處探出頭去,口中含糊的道:“沒事沒事,剛才刮了一陣大風,頂上的茅草被掀翻了,滾落了幾捆下來。沒什麽大不了的。明兒白天再重新弄過。”
“大風?今晚一絲風也沒有,哪裏來的大風?”下邊那叛軍頭目皺眉道。
“那是城牆上,箭塔在高處,山谷裏怪風多的很,一陣陣的,防不勝防。你要是不信便上來呆一個時辰瞧瞧。”王源含糊道。
“哦,原來如此,我可沒空上去呆一個時辰。話說王大春,你今兒說話的嗓音有些不對,怎麽像是嘴巴裏咬着核桃似的。”
“還不是疲勞上火所緻?熬夜有多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累都累死了,嗓子都幹了。”
“哈哈,大夥兒還不都是一樣,誰也沒比誰快活多少。都小心着些,再過兩個時辰不到便天亮了,一夜平安比什麽都好。罷了。我們走了。”
“好的好的,你也多小心。”王源忙縮回頭去。
下方巡邏隊緩緩離開,在箭塔下方拐彎向南,沿着西側的關隘城門城牆緩緩而去。
王源伸手取下頭盔丢在死屍上,長長籲了口氣。李欣兒低聲笑道:“二郎冒充騙人倒是有一套,騙起人來若無其事面不紅心不跳的,但願以後不要這麽偏我們。”
王源翻翻白眼道:“快些行動,趕在下一隊巡邏兵抵達之前,我們的人必須要過來一些,控制住下方城牆方可。”
李欣兒神情一肅,忙出了箭塔來到外邊的平台上,朝着山崖上揮手三下,那便是要他們立刻行動之意。片刻後,繩索震動發聲,紫雲兒如騰雲駕霧一般從繩索上滑來,速度太快,她自己的吓得臉色煞白。抵達箭塔之後,整個猛撲進繩網之中,再連人帶網撲倒在茅草上。
王源忙上前扶起她,連聲道:“沒事吧,可受傷了?”
紫雲兒連連搖頭,解了繩索之後,身上全是茅草的碎屑,但人确實安然無恙。王源放下了心,這數重緩沖效果不錯,倒也不用擔心了。片刻後青雲兒也過來了,阿蘿也過來了,親衛們也一個個的滑行過來,很快箭塔上便人滿爲患,二十多人擠在上面已經無法立足。
“表姐,差不多了,咱們殺下去吧。先解決關隘城門左近的七八座箭塔再說。然後咱們便殺奔中間的兩道城牆,找到城牆上的城門。”王源低聲對公孫蘭道。
公孫蘭點頭道:“好,殺下去。”
當下王源吩咐幾名衛士留在箭塔上協助飛渡的兄弟,告訴他們留守十餘人在這座箭塔上,占據有利的射殺位置。其餘人過來之後便立刻去往城門方向增援。安排妥當之後,王源公孫蘭阿蘿以及十幾名親衛便從箭塔中間的木梯攀援而下,從中空的青石通道一路而下,片刻後便已經置身于城牆之上。
剛剛落足城牆,東邊的城牆上便有燈籠的亮光晃動,那是另一批巡邏而至的叛軍士兵。
王源回首看看箭塔上人頭湧動的情形,知道這一次無法藏匿行蹤,一旦這一群巡邏士兵靠近一些,便将發現夜空中飛渡的親衛和城牆上箭塔上的士兵,還不如主動出擊。
于是低語數句後昂首從暗影處現身出來,帶着二十餘人排成兩行徑直迎着對面的敵兵巡邏隊而去。前方的叛軍巡邏兵馬也很快發現了迎面而來的這一群人。
他們微一錯愕之後停下腳步,領頭之人舉着燈籠問道:“前面是那位兄弟帶隊?怎地不點燈籠火把?”
王源加快腳步,沉聲道:“我是王大春,星光燦爛,要什麽燈籠火把?不用照亮也能看得見。”
“王大春?你不在箭塔上呆着,跑到城牆上作甚?不對?你不是王大春,王大春哪有你這麽高?你是何人?”
“我是索命的閻王爺。”王源一聲大喝,手中長劍擎出,寒光閃閃。同時腳步加快,飛身撲向叛軍巡邏兵馬。
然而王源顯然動作太慢了,他身邊兩道黑影如輕煙掠過,瞬間便到了前方,那是公孫蘭和李欣兒師徒。兩人瞬間便沖到了叛軍隊伍之前,一道劍光如閃電般亮起,巡城的小頭目甚至沒有反應過來,便被一劍削掉了半個腦袋。在他屍身倒下之前,屍體的前胸要害之處還中了透心一劍。隻是這一劍姗姗來遲,刺中時那人已經死了。
李欣兒撇撇嘴甚是無語,師傅的動作太快,自己這一劍已經很快了,但還是做了無用的一刺。眼看公孫蘭已經飛撲向驚慌失措的後方的士兵,李欣兒沒有時間懊惱,忙拔出劍來沖上去。她隻想能在師傅手下搶下幾個人頭,若不抓緊努力的話,否則這些人恐怕自己一個也撈不到。
遭受突然的攻擊,十幾名巡邏士兵先是錯愕,有幾人反應迅速,轉身撒腿便逃,口中大聲呼喊出聲來:“敵襲,敵襲。”
公孫蘭手臂輕揚,點點寒光脫手而出,幾名奔逃大喊的敵軍頓時仆地悄然無聲。但即便如此,那幾聲響徹夜空的喊叫聲也足以引起其他人的主意。當公孫蘭師徒将十幾名巡邏兵馬盡數殺死的時候,城牆下方的關隘之中已經響起了銅鑼之聲。黑漆漆一片的房舍和街巷燈火次第點亮。不久後,便有不少跑動呼喝的聲音開始集結,而四周的城牆上也響起了腳步跑動和火把燈籠晃動之聲。
王源趕到十幾具屍體橫七豎八躺着的地方,郁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公孫蘭道:“二郎,殺向何處?”
王源郁悶道:“何處都可殺了?馬上四面八方都是敵人了。這樣吧,你和欣兒去奪關隘城門上方的箭塔,最好是毀了它們。我帶着人吸引叛軍來攻擊我們,這樣便讓你們容易得手。對了,弄兩套他們的盔甲穿着,不然靠近那些箭塔時可是很危險的。”
公孫蘭道:“你們能擋得住麽?”
王源道:“放心,我們有箭塔的掩護,倒是你們要小心些。毀了箭塔之後我們便可以向城門方向沖殺了。”
公孫蘭點頭道:“大家都要小心些。欣兒,我們去吧。”
李欣兒答應一聲跟着公孫蘭便走,王源忙道:“換套盔甲僞裝靠近。”
公孫蘭擺手道:“用不着。”說話間,身影已在數丈之外。
王源無語,卻也無暇去管他們,因爲城頭上下已經火把照如白晝,短短片刻,竟有數百叛軍士兵集結,沿着城牆的石階爬上來,朝着自己等人立足之處沖來。箭支破空之聲響起,已經有敵軍開始遠遠的放箭了。
王源擺手下令:“撤入箭塔下方。”
衆人轉頭往箭塔下方回撤,半路上數十名親衛趕來彙合,王源帶着百餘名親衛迅速撤到箭塔下方。敵軍士兵已經湧上了城頭,朝着箭塔下方的這段城牆沖了過來。進入箭塔的射程後,留守箭塔上方的親衛們開始射箭。雖然箭塔上隻有十幾人留守,但箭塔的威力便在于他居高臨下可以幾乎無死角的射殺下方的敵人,且根本不擔心自己的安全,可以不間斷的往下射箭。十幾人的施射也很快造成了不少死傷。
城牆上的叛軍被射殺了十餘名之後,他們不敢太過靠近,隻敢遠遠的鼓噪叫嚷,不敢往前沖。然而片刻之後,一名将領上了城頭,在他的嚴厲呵斥之下,叛軍士兵開始舉着盾牌往前沖。箭塔上的親衛雖然不斷的射箭,但卻無法阻擋他們逼向王源等人。王源帶着百餘人也彎弓施射,但也無法阻止對方的強硬推進。
見此情形,王源一把丢了弓箭喝道:“停止放箭,準備殺敵。”
衆親衛也将弓箭背回背上,紛紛抽出兵刃,一個個列隊叉腿站在城牆上,目視敵軍進攻的方向準備厮殺。
王源低聲對身邊的阿蘿和紫雲兒青雲兒道:“你們跟着我,替我護着側後。不要太過激進。我可不想你們任何人受傷。”
三女點頭應了,王源的目光落到了站在不遠處正神色驚慌的豐王李珙的身上,微笑道:“豐王爺,你不是要殺敵當英雄麽?今日便是機會了。”
李珙咽着吐沫道:“我明白,王元帥放心,我不會當熊包的。”
王源微笑點頭道:“讓你的護衛緊緊的跟着你,不要被沖散了,不然我可要替你收屍了。”
李珙勉強擠出笑容道:“多謝元帥關心。”
前方,舉着盾牌沖來的叛軍士兵突然發現箭塔上已經停止了射箭,他們也看到了站在前方城牆上黑乎乎一片的對手。對方一個個站在城牆上提着兵刃,那架勢打仗的都懂,便是要肉搏之意。
領軍的叛軍副将沉聲喝道:“沖上去,殺光他們。”
叛軍士兵不再小心翼翼,刀劍高舉,呐喊着沖了上來。
王源冷笑一聲,舉起破軍劍往前一揮,衆親衛也爆發出怒吼之聲,往前開始猛沖。二三十步的距離雙方眨眼便撞擊在一起,下一刻血肉翻飛慘叫連天,刀劍交擊之聲不絕于耳。關隘的城牆雖寬,但也僅僅能容納二十餘人并排而立。故而雙方沖擊到一起,頓時顯得擁擠不堪。不斷有人被砍翻落下城牆,不斷有人被四面八方的武器砍的支離破碎。這種近身的混亂肉搏其實是最殘酷的。
王源一馬當先沖在第一線,手中的破軍劍擋者披靡,鋒利無比的寶劍無視對方士兵的格擋和裝甲,每一劍都幾乎見紅。況且身有武技,普通士兵自然難敵。在這身側有青雲兒紫雲兒二女,身後是阿蘿的保護,根本毫無顧忌。劍光閃爍之中,王源就像是一架絞肉機一般往對方的士兵人群之中推進。身邊留下一片殘肢斷臂。
百餘名親衛的人數雖不多,然而戰鬥力卻不低。因爲這都是王源親衛隊中的精英士兵,個個身懷武技,雖不能稱得上是一流高手,但對付普通的士兵綽綽有餘。然而,對方的兵馬數量卻多了數倍,不僅是城頭的這三四百是兵馬,還有不少士兵正從關隘之中蜂擁而來支援。所以雖然親衛們殺敵如切瓜砍菜,但對方的兵馬卻越殺越多。短短盞茶時間,敵軍傷亡過百,神策軍親衛也傷亡了二十多人,并且被越來越多的叛軍逼迫的節節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