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吸了口涼氣,皺眉道:“這麽多兵馬?這是要和我們決一死戰了。這事兒确實棘手。以我們手頭這十三萬兵馬攻城,恐是一場苦戰。搞不好我們會吃大虧的。”
頓了頓,高仙芝緩緩續道:“長安城牆本就高大堅固,現在又加寬加高了不少。城牆上箭塔堡壘密布,簡直如同銅牆鐵壁一般。就算咱們有神威炮,恐也難以撼動。長安城的城防你是知道的,不加固的情形下轟塌城牆都很難,加固之後更是不可能的。神威炮的作用可能隻限于轟擊城内房舍街道。然而那是京城啊,城裏還有幾十萬老百姓,我可不想殺死百姓,将京城轟的一塌糊塗。再說轟炸城中于攻城也沒什麽益處,那麽大的城池,神威炮能攻擊的範圍超不過一條坊街,根本起不到大的作用。”
王源點頭同意他的看法,神威炮攻城要麽轟塌城牆城門,要麽對于小城池可以摧毀其半座城池。起到毀滅性的轟炸效果。然而京城的城防之堅,城池之大,神威炮是無能爲力的。長安城南北東西占據十幾裏地方圓,神威炮卻隻能轟擊一個小小的角落,于事無補。
“不可能用神威炮轟擊城中,神威炮若不能轟塌城牆,那便失去了一大半的威力。轟擊城中更不現實,慢說于攻城無太多助力,轟擊的範圍有限,便是我的雷霆彈也消耗不起。通州一戰,雷霆彈消耗甚巨。雖然出蜀時得到補充,然而總量不過一萬餘枚。兵工廠制造的速度有限,原料也吃緊,我不可能拿這些雷霆彈胡亂使用,總要用在刀刃上。”
“是啊,所以,這攻長安之戰恐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一個不慎便頓失好局。這件事你我都要慎重的斟酌一番。我之所以說擔心陛下急于要我們攻擊長安,便是因爲長安現在就是一座渾身荊棘的巨獸,根本無從下手。而我們若是久久不攻的話,陛下是必然要急的。到那時恐怕他說過的話也不算數了。”高仙芝道。
王源皺眉沉吟着,端起酒杯喝幹,沉聲道:“兄長,關于進軍作戰之事,我有個提議,不知你意下如何。”
高仙芝微笑道:“好巧,我也有個提議。”
王源笑道:“那還是老規矩,我們各自寫在紙上,看看是否想的是一件事。”
高仙芝哈哈笑道:“好。”
王源微笑心道:高仙芝改變了很多,以前的他豈肯跟自己玩這種無聊的遊戲,現在居然也興緻勃勃了。
兩人拿了紙筆各自寫上,然後擺在案上攤開來對照,高仙芝寫的是‘困守叛軍,引蛇出洞’,王源寫的是‘清掃周邊,孤立長安叛軍,逼着他們出來作戰。’。兩人各自看了對方寫的紙條,相視哈哈大笑。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看來我們又想到一塊去了。”王源笑道。
高仙芝舉杯笑道:“痛快,能認識兄弟你,當真是我高仙芝此生之幸事。跟兄弟一起領軍打仗,甚至無需半句廢話,所見所識皆在點子上。”
王源也舉杯笑道:“兄弟也有同感,兄長,但願你我能永遠如此相得,我希望我們永遠是好兄弟。”
“好兄弟,幹一杯。”高仙芝點頭笑道。兩人舉杯一飲而盡。
兩人寫在紙條上的戰略意圖相同,也是當下最好的選擇。既然如高仙芝所言,長安城已經武裝到了牙齒,那麽硬碰硬的攻城戰顯然非明智的選擇。
攻城作戰是把雙刃劍,攻克了長安自然可以大漲大唐軍民士氣,将叛軍趕到潼關以東,收複京畿之地。然一旦失守,後果将是毀滅性的。在叛軍防守嚴密,嚴陣以待的情形下攻城,王源沒有任何的勝算。關鍵是自己手中的底牌在此攻城作戰之中作用不大,起不到決定性的作用,所以王源是絕不想拿自己這十幾萬兵馬去冒險的。
那麽,利用叛軍收縮防守長安的機會,趁機将長安周邊的州府地皮清掃幹淨,奪回叛軍攻占的大片區域,形成孤立長安城的态勢,便是一個極好的選擇。這麽做一來可以避免和叛軍主力硬碰硬的攻城作戰,二來可趁機解隴右之圍,救出李光弼和郭子儀的數萬兵馬,合兵一處,增強實力。三來,孤立長安城斷其補給,消耗其士氣也是一種變相的攻城。若叛軍不出城,勢必消耗的山窮水盡。若出城攻擊,那麽便等于主動放棄長安的堅城壁壘,那正是王源所期望的。沒有城牆的庇護的野外作戰,王源可絲毫不怵對手,事實上他期望的正是叛軍能出城作戰。
“兄弟,這麽一來恐怕陛下又該着急了。我們不攻長安,他恐怕心中會有想法。”高仙芝笑道。
王源擺手道:“有想法便讓他想去,目前可顧不得他的感受。陛下恨不得一夜之間天下太平,恢複到以前的太平盛世之中,然而這又怎麽可能?再說他又何曾顧忌我們的感受?我們在外血戰,他在成都都幹了些什麽?這一次我也算是徹底的得罪他了,我那日在散花樓是決意要當着他的面斬殺房琯的,我就是要讓他明白,我王源可不是好惹的。”
高仙芝怔怔看着王源,輕歎道:“兄弟,我多句嘴,那件事你做的确實有些過了。陛下被迫殺了房琯,這筆賬一定會記在你身上。陛下不得不讓你當相國,看似器重,其實心中未必如此想。哎,你也是性子剛烈之人,我恰恰也是。你我二人未必會有好下場啊。”
王源微笑道:“我一向目光短淺,隻看眼前。我做事可不會瞻前顧後。陛下将來如何待我,我也不想去知道。我也想權君臣之義,但決定權在他。陛下若不想我們君臣之間留下一段佳話,我也無可奈何。但有一句,我是不會任人宰割的,無論是誰。誰對我好,我十倍報答,誰對我壞,我更是百倍奉還,就是這句話。”
高仙芝愣了半晌,輕聲道:“罷了,這件事不再提了。總而言之,恭賀你成爲我大唐的相國。這是我大唐立國以來最年輕的相國了,你該足以自傲。爲兄也替你高興。來再喝一杯道賀。”
王源笑道:“兄長,你明白這相國是怎麽來的。有人已經說我挾天子以令諸侯了,陛下又殺了房琯,逼着我做這個相國,其用意你還不知曉麽?罷了,這些話也不說了,總而言之,正如你所言,無論如何,這是我王源一生中最榮耀的時候,管他這職位如何來的,管他這官職會帶來什麽樣的禍事。反正我大唐相國得以善終的也沒幾個。就我所曆,已經三位相國未得善終了。”
高仙芝呵呵笑道:“兄弟是不是覺得脊背發寒?近幾年這相國的位置确實是像是受了詛咒一般。”
王源笑道:“何止是身上發寒,屁股下面還被火烤着。上面冷,下邊燙,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呢。”
高仙芝哈哈大笑,舉杯道:“管他那麽多,先坐着再說。來來,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