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源率軍大破十八萬叛軍,殲敵近七萬餘的捷報傳來,玄宗激動的都喘不過氣來。他火急火燎的從卧房中奔出來,沖到了散花樓前的空地上,雙手朝天,跪倒在地。
衆臣大驚,也慌忙跟着跪在他身旁,但見玄宗朝天拱手,伏地磕頭,涕淚橫流,口中顫聲叫道:“天佑我大唐,多謝老天爺。列祖列宗在上,多謝你們庇佑。此戰終于勝了,終于勝了。河山收複有望。”
群臣也跟着磕頭大叫,感謝天之庇佑,感謝大唐先祖的在天之靈。但他們卻好像是忘了該感激王源,連王源的名字都沒有提。
回到殿中,玄宗才想起來要褒獎王源,于是命房琯執筆拟旨嘉獎王源以及手下的将領。
“欣聞捷報,朕喜難自禁。我大唐危難之際,幸有砥柱撐天,良将護國,此乃朕之幸,大唐之幸。”玄宗口述道。
房琯皺眉懸筆,低聲道:“陛下,這麽寫太過了吧。此戰王源雖居功至偉,但也是陛下洪福齊天,祖宗英靈佐佑。豈能說是王源一柱撐天,大唐之幸?”
玄宗想了想道:“好像是有些過了,那麽你認爲怎麽寫?”
房琯思索道:“臣認爲,寫幾句嘉勉之語便可,王源功勞再大,也是他爲臣子的本分。”
玄宗點頭道:“說的是,那便這樣寫:朕聞通州大捷,心甚喜之。王源及衆将不負朕之所期,朕心甚慰。然此戰雖勝,但叛軍主力未滅,期爾等勿要自傲,需更進一步,平叛爲要。王源及軍中将領均需努力自律,勤勉自省,長安洛陽尚在敵手,叛軍未滅,逆賊尚逍遙在外,不可自滿自大,此爲甚要之事。”
房琯連連點頭不已。玄宗微笑道:“可使得麽?”
房琯道:“陛下,很是使得。”
玄宗又問站在一旁面無表情的韋見素道:“韋愛卿,可使得麽?”
韋見素顧左右而言他道:“陛下,該下旨通告全城這個好消息,讓全城軍民都在知曉才是。臣這便去辦如何?”
玄宗笑道:“說的是,如此大好消息,焉能不通告天下,提振人心。韋愛卿去辦吧。”
韋見素忙逃也般的退下了。
成都城中沸騰了,通州大捷大大提振了人心,在此之前,幾乎人人關注這場大戰。因爲這關乎到所有人的生死和利益,一旦叛軍勝利,成都必失去,而全城百萬多人便要颠沛流離的逃亡。所以,當得知通州城下叛軍大軍壓境,和王元帥的兵馬對峙時,百姓們這幾日都無心做事,豎着耳朵等着消息。
城中街巷中鑼鼓喧天,百姓們興高采烈的在街上慶祝大捷。原本兩日後才是五月初五的端午節,人們本來已經沒有心思去過節,但當捷報傳來,百姓們的心立刻放到了肚子裏。于是各色的舞龍燈鬥獅子的隊伍都快速的湧現,在城中各大廣場和街道上開始歡慶勝利。雖然朝廷發出的告示上并沒有提及王源的名字,但百姓們的口中說的頻率最高的一個名字便是王源。
王源府中也沸騰了,黃三在街上打探了消息回家宣布,頓時留守的蘭心惠,高墨顔以及上下人等都喜極而泣。所有人都爲這場戰役捏了一把汗,或者說是爲了王源捏了一把汗,而王源終于沒讓他們失望,以一場大勝讓她們安心,怎能不激動落淚。
午後時分,房琯從散花樓回府,在大街上看到了歡慶的人群。擁堵的百姓将他的車馬堵的難以行動。房琯眉頭緊鎖,耐着性子等了半天,終于實在忍不住了,命随從人員開始驅散擋在路上的百姓,用鞭子打散了人群。
房琯倒不是因爲百姓們的慶祝而不開心,通州大捷他也是很高興的。但他受不了的是百姓們口中高聲呼喊的那個人的名字。這些百姓邊歡慶還邊叫着王源的名字,仿佛在他們心目中王源就是他們的救星一般,這讓房琯很是不開心。
房琯是個記仇的人,即便一開始他對王源還是挺有好感的,但這段時間來,他對王源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好感。自從那日在散花樓被王源痛斥之後,房琯的自尊心遭受了極大的打擊,他忽然意識到,原來自己這個相國在王源的眼裏什麽都不是,這讓他極爲憤怒。
之後,雖然表面上和王源一團和氣,但那是不得已而爲之。此刻街上的這些百姓高喊着王源的名字,讓他覺得極爲刺耳。
手下的随從驅趕走了攔路慶賀的百姓們之後,房琯卻不想回府了,他命車輛掉頭,徑直趕往東城門外神策軍的東軍營。神策軍在成都四城都有軍營,現在三處無兵,隻有東城軍營尚有兵馬駐守,那是王源留守的兩萬兵馬,負責成都的守衛和治安之責的。領軍的是從姚州調回來的南川總督李宓。
房琯徑直命車駕來到東城軍營之外,下車之後闊步往裏走。門前營門守兵忙上前攔阻。房琯身旁的随從喝道:“這是當今房相國,還不退下。”士兵們趕忙退到一旁。
房琯闊步往裏走,邊走便高聲叫道:“李宓呢?他在何處?”
一名神策軍士兵指着後方的一座房舍道:“李老将軍在那邊軍營公房中。”
房琯大踏步穿過校場,來到了公房之前,不待人禀報便上了台階闖了進去。寬大的公房正廳裏,李宓正坐在案後,面前的桌案上擺着幾碟酒菜,手中端着一杯酒正要往嘴裏送。忽見房琯大踏步而來,不禁一愣,放下酒杯起身拱手道:“房相國,什麽風兒将你給吹來了。”
房琯面色不善,氣呼呼的往椅子上一座,揶揄道:“李老将軍好惬意啊,軍中飲酒恐怕不太合适吧。”
李宓愣了愣,皺眉道:“我隻是心中高興,小酌幾杯罷了。房相國這是來監察我們的軍紀來了的麽。”
房琯哼了一聲道:“本相可沒那閑工夫,本相是來要你做事的。你喝酒我不管,你不作爲,本相便不能不管了。”
李宓皺眉道:“房相國此言何意?我們怎麽不作爲了?”
房琯道:“你還說?我來問你,你手下兩萬神策軍留守成都是幹什麽的?”
李宓道:“護衛陛下,保證成都的治安和防禦啊。”
“虧你還知道,那爲什麽外邊百姓鬧翻了天,你們卻都不管?大街上擁堵不堪吵吵鬧鬧,你神策軍是幹什麽吃的?”房琯喝道。
李宓皺眉道:“相國說的話,老朽怎麽聽不懂呢?城裏出了什麽事了麽?”
房琯怒道:“你自己去瞧瞧,城裏鬧哄哄的,百姓們都在街上亂跑亂走,到處擁堵,到處喧鬧。你還問我出了什麽事?”
李宓愣了愣,旋即笑道:“房相國,你是說百姓歡慶通州大捷之事吧。這個有什麽好管的?百姓們難得開心一回,又非是聚衆鬧事。此事我早已知曉,我命人不要幹涉的。”
房琯瞪眼道:“原來你早就知曉,卻不聞不問在這裏喝酒。城裏這麽亂,你神策軍爲何不去履責?我命令你立刻下令驅散百姓,不準吵吵鬧鬧的。”
李宓緩緩從案後站起,冷目看着房琯道:“房相國,這便是你的不是了。我大唐自去年叛亂起直到今日,壞消息一個接着一個,百姓們壓抑良久,好不容易有個歡慶勝利的機會,你卻要我派兵去驅散他們?”
房琯喝道:“一場勝利而已,百姓們起什麽哄?我早說該建坊牆,行夜禁,有的人就是不聽。陛下在成都,這裏便是都城,豈容百姓如此喧嚷?”
李宓呵呵笑道:“房相國,你這話不對啊。百姓們自發的慶賀,那是愛國之心。房相國,恕我不能從命啊。”
房琯怒道:“你不能從命?你是要違抗我的命令麽?”
李宓撫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道:“房相國的命令麽?恕我不能遵守了。房相國,你若是來喝酒的,我可以陪你喝一杯,你若是來下令要我驅散百姓的,那我恕難從命。”
“你是決意要違抗我的命令了?”房琯冷聲道。
李宓笑道:“我隻遵一人之命,那便是王源王元帥。王元帥臨走前可沒叫我去驅散百姓,鎮壓百姓。要不房相國去問問王元帥?隻要王元帥下令,我立刻照辦。”
“大膽!你神策軍是朝廷的兵,可不是王源的兵。”房琯厲聲道。
李宓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你說的對,那也不是你房琯的兵。你可莫忘了,相國隻能調南衙之兵,而南衙諸衛已經不存在了,現在隻有神策軍,神策軍可不是你南衙的兵馬,你卻來給我下命令,太荒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