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墨顔豈能不知昨夜的滋味。昨夜就算王源已經極爲克制自己,但初嘗滋味的高墨顔還是吃盡了苦頭。一想到那破體而入的入侵異物的兇狠,高墨顔還是不寒而栗。好在王源的手段高明,除了痛苦的回憶還有極樂的歡愉,終于兌現了事前王源說的那句話。高墨顔怕是永遠忘不了痛苦和歡愉交織的這個夜晚了。
在一片忙亂中,高仙芝将王源請到了後宅僻靜的書房中,看上去是有什麽要緊的話要說。
兩人坐定後,高仙芝面色有些凝重。王源笑道:“怎麽?兄長對婚禮不甚滿意麽?我家中有失禮之處?”
高仙芝搖頭道:“婚禮很隆重,我知道你是照顧我高家的面子,這時候鋪張豪奢的婚禮實在是不恰當,但你還是辦了,我很滿意。”
王源笑道:“那便好,但不知兄長因何愁眉不展?”
高仙芝道:“叛軍即将發動進攻了。”
王源一愣道:“這麽快?怎地沒有消息給我?”
高仙芝道:“是我要他們壓幾日告訴你的。這幾天是你和小七妹的大喜之日,我不想你爲此煩憂。事實上我從岐州離開時,叛軍開出長安的消息已經禀報了上來。現在已經四天過去了,我估摸着叛軍已經抵達甯州慶州一帶,就要進秦嶺山口了。”
王源腦子飛速轉動,伸手指蘸着茶水在桌案上畫了一幅草草的地圖,标明了隴右東邊的地形和州府爲位置,沉吟道:“應該是差不多到了山口。但不知兵馬數量多少,誰人領軍?”
高仙芝道:“安祿山顯然是急于拿下劍南和隴右,本來我們估計叛軍當有一個月的時間才會出動,但現在看來他們等不及了。正因如此,他們的兵力并不太多,新兵的招募還沒完成,從長安出動的兵力隻有二十餘萬人。領軍的将領是新近被安祿山任命爲龍威大元帥的史思明。”
王源微微點頭道:“那麽看來我們的好日子到頭了,本想好好的陪陪墨顔過個新婚的,但現在看來,最多七八日我們便要動身了。”
高仙芝道:“是啊。要打大仗了。你準備好了麽?”
王源哈哈大笑道:“兄長這話問的,我早就準備好了。這一天遲早要來的。倒是兄長,你準備好了麽?”
高仙芝微笑道:“我時刻都準備好上陣打仗,在安西如此,現在亦如此。”
王源點頭道:“那便好,咱們兄弟攜手,該給安祿山些顔色瞧瞧了。話說我還沒和他的兵馬交過手,他這幾個月時間可謂意氣風發一帆風順,怕是早已目空一切了。我打算給他個當頭棒喝,叫他知道他的頭頂上還有一片天擋着,他飛不起來。”
高仙芝笑道:“安祿山恐怕也是這麽想你的,你這幾年不也百戰百勝?安祿山怕是也要憋着勁要教訓你呢。”
王源哈哈大笑起來。笑畢,王源看着桌上即将幹涸的水漬圖形,忽然有些沉默,眉頭也皺了起來。
高仙芝道:“怎麽了?”
王源指着地圖道:“我有一疑問。”
高仙芝微笑道:“哦?我正想說,我也有一個疑問,不知道你我的疑惑是否是同一處?”
王源道:“你先說。”
高仙芝道:“你先說。”
王源道:“拿紙筆來,各自寫出,看看你我想得是不是同一件事。”
高仙芝大笑同意,取了紙筆來,兩人各自在紙上寫了一行字,在桌面上攤開之後,兩人同時大笑起來。
王源寫的是:進攻方向可疑。高仙芝寫的是,何不直取劍南,而進兵隴右?兩人果然是想到了一起。
高仙芝呵呵笑道:“看來你我是想到一起了。我接到軍情禀報的時候心裏邊想到了這個問題。陛下在成都,朝廷在成都立足,安祿山的叛軍爲何多此一舉派兵進攻隴右道?他大可直接挺進蜀地,直逼成都。隻要攻下成都,豈非大事既定?”
王源點頭道:“是的,直取成都乃是最直接有效的辦法。無論外圍多少兵力,最終他都是要打到成都的。二十萬大軍撲向隴右,顯然是舍近求遠之舉。”
高仙芝道:“可不可以這麽想,是道路不暢的原因導緻他們不得不從隴右進攻?”
王源搖頭笑道:“我覺得不是這個原因。入蜀難,入隴右便容易麽?秦嶺大山橫亘南北,雖然在入劍南的途中更有巴山橫亘,但相較行軍而言,難度其實相當。他的攻城器械和辎重物資若是穿不過巴山之間的棧道,那麽也同樣無法在隴右以東的秦嶺山谷故道之中行進。這其中恐怕另有緣故。”
“你覺得是什麽緣故?”高仙芝點頭問道。
王源道:“或許我們是想多了,或許叛軍就打算先攻隴右,再南下攻擊成都。但我覺得,安祿山和史思明都是領軍多年的将領,不至于見識如此淺薄。如果排除這種可能的話,那麽原因可能隻有一個。”
高仙芝微笑道:“咱們再各自再寫一張紙,看看你我認爲的原因是否相同。”
王源笑着答應,兩人各自取了一張紙飛快的寫下了幾個字,兩張紙合在一起時,紙上的字迹竟然一模一樣都是四個大字:調虎離山。
兩人再次相視大笑,均生惺惺相惜之感。
“此事有待求證,我想史思明定是放了個煙霧.彈,而我們的斥候兵中招了。如果那前往隴右的并非是二十萬主力兵馬的話,那我們很有可能被打個措手不及。”王源道。
“我同意,所以明日我将立刻回隴右,弄清楚叛軍的情報是否屬實。然我擔心時間上會來不及。就算正如我們所料的那般,那也要耽擱幾天時間,我擔心叛軍會突然出現在通州合州城下。”
“兄長不用擔心,暫且無需合兵,隴右道六萬兵馬兄長統帥防禦慶州甯州一帶。而劍南道的十萬兵馬便暫時留在通州一線。”
“然如此一來,若咱們判斷有誤的話,壓力便大了。叛軍主力攻擊任何一面,壓力都相當的大。”
“你那邊的壓力要大一些,若果真是二十萬主力叛軍進攻隴右道的話,你的六萬兵馬絕難抵擋。所以,一旦這種情形發生,我希望兄長立刻放棄甯州慶州,收縮至隴州一帶,我會帶兵馳援的。但我相信這種情形出現的可能極低,更有可能是叛軍主力出現在巴山之西通州城下。”王源沉聲道。
“那你的壓力也不小,到時候我是否需要舉兵來援?”高仙芝道。
王源搖頭道:“不用,通州一線的州府城池經過加固,再說那裏都是山嶺之地,便于我伏擊叛軍。而兄長要做的便是擊潰佯動隴右的叛軍,因爲他們的人數一定不多。擊潰他們,挺進長安,才是釜底抽薪圍魏救趙之策。就算你趕來救援。其實我們的兵力還是劣勢。但若你能逼近長安,史思明必回兵去救,那形勢便大大的逆轉。”
“好一個圍魏救趙,好,便這麽定了。我在北,你在南。看看他們從何處冒頭。”高仙芝呵呵笑道。
王源正要說話,便聽廊下高墨顔的聲音響起道:“夫君,阿兄,你們在裏邊麽?”
高仙芝呵呵笑道:“女大不中留,這麽會功夫都離不開了。”說罷揚聲叫道:“在書房。”
房門推開,高墨顔捧着一隻點心盒子進來,笑道:“二郎早晨沒吃什麽東西,午間又要喝酒,怕他傷身。所以我拿了點心讓他墊墊胃。”
高仙芝笑道:“怎地變得如此貼心了?平日在家時也沒見你這麽上心過,有了丈夫便将阿兄抛到九霄雲外去了吧。”
高墨顔跺腳嗔道:“阿兄說的什麽話?哪有對你不關心?你瞧,特意拿了你愛吃的松子餅來,你還這般取笑我。”
高仙芝哈哈大笑,拿起一隻松子餅放入口中大嚼。之後又跟高墨顔說些要相夫教子尊敬王府上下人等,做個賢惠的女子之類的話。高墨顔連連點頭,王源在旁就着茶水嚼着點心,心思卻早飛到了局勢上,腦海裏想着的都是即将到來的大戰之事,顯得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