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陛下一再聲稱不會向安祿山低頭,但若局勢到了江山社稷岌岌可危的境地,怕是陛下也不可能堅守他的承諾了。以自己的腦袋來平息安祿山之怒是絕對有可能的。
爲今之計,看來隻能留着高仙芝的性命,不能同王源翻臉。因爲自己還需要王源。而且自己也不能得罪秦國夫人,自己的一切都是楊家姐妹給的,若是惹惱了秦國夫人,去貴妃那邊說自己的壞話,在陛下面前吹自己的冷風,那自己随時可能失去一切。暫且忍耐,待叛亂平息,一切安定之後,自己絕不會饒了王源,要讓他知道威脅自己的下場是多麽慘。
“王源,你的一席話驚醒我夢中之人,你說的很對,是我考慮不周,差點壞了大事。”楊國忠咂嘴道。
王源微笑道:“相國是想通了麽?”
楊國忠點頭道:“你都說的這麽明白了,我焉能想不通?高仙芝既然是你親眷,也是你的義兄,他當不會投靠他人于我楊家不利。然則我确實是多慮了。這也是這麽多年來被李林甫等人壓制之後造成的陰影,是我太過于敏感了。”
王源道:“相國能這麽想最好,我希望相國能想想辦法,不要讓陛下下旨殺高仙芝和封常清。必要時我願意現身去宮中見駕,當面勸說陛下收回成命。”
楊國忠想了想道:“你便不要現身了,你私自回京和我見面,這件事本就容易教人诟病。而且你去勸說陛下,未必便能建功。這件事還是我去吧,人多了反而會讓陛下覺得我們串通好了去說話。陛下最近脾氣很大,性子也越發的多疑,還是少節外生枝爲好。”
王源點頭道:“說的也是,那便依相國所言。”
楊國忠道:“不過有句話我說在頭裏,我之前已經說服了陛下下旨斬殺高仙芝和封常清,罪名都已經定了。現在又出爾反爾的話,不知陛下還會不會答應。所以我隻能盡力而爲之,若陛下不準,那我也沒辦法,你可莫要怪我。”
王源冷聲道:“相國這算是推脫之詞麽?這可不成。我希望相國給我個承諾,保住高仙芝的性命。相國若不遠給我這個承諾,我便隻能去見陛下,起碼我會放心些。”
楊國忠心頭大罵,但臉上卻一副無辜的表情道:“看來你對我是毫無信任了,這麽多年來,我說的話可有半句是打馬虎眼的?我隻是說萬一要是陛下堅決不依,我也是沒有法子的。”
王源搖頭道:“你楊相國想辦什麽事會辦不成麽?除非你不想辦罷了。高仙芝若被殺,後果你自知,不用我再贅述。相國三思而行。”
楊國忠恨不得朝着王源的臉上扇兩個耳光,此人已經是在赤裸裸的威脅自己了。
“罷了,随你怎麽想,總之我盡力而爲便是。但我有個條件,若這次我保了高仙芝不死,需要你領軍平叛時你不能推辭。”楊國忠道。
王源點頭道:“那是當然,隻要你能辦好這件事,今後我王源依舊唯你馬首是瞻。我也一直是這麽做的,這一次若不是事關重大,我也不會來和相國說這些話。”
楊國忠微微點頭,站起身來道:“好,那便這麽說定了,我也不宜在此久留,我該去辦這件事去了,以免陛下突然下旨,壞了大事。八妹,替我好好的照顧好王源,爲兄告辭了。”
聽到楊國忠加重語氣的‘照顧’二字,秦國夫人臉色一紅,旋即起身回禮道:“堂兄慢走。”
楊國忠哼了一聲,看了一眼含笑拱手的王源,轉身大踏步出門而去。王源在看着他走出門外的背影叫道:“對了,難民的事情勸相國重新考慮安置,饑寒交迫之下難民一旦作亂局面将不可收拾,相國把他們堵在城外,是要逼着他們造反或者從賊麽?此舉大不智。”
楊國忠面色鐵青,腳下不停消失在門口,不久院子裏傳來‘嘩啦’一聲響,緊接着有婢女的驚叫聲傳來。片刻後一名婢女進來禀報說,楊相國把院子裏的一盆冬菊連盆踹的稀爛,似乎很生氣的樣子。
“堂兄越發的放肆了,在我這裏也敢如此。”秦國夫人愠怒道。
王源斜靠在軟椅上微笑道:“這回可把你堂兄徹底得罪了,恐怕已經恨我入骨了。連帶你怕是也恨上了。”
秦國夫人搖頭道:“我也早就對他的作法不滿了,他現在有些事已經做的太過火了,你不來我也打算規勸他不要殺高仙芝的。”
王源拱手道:“多謝夫人了,你對我如此,王源無以爲報。”
秦國夫人嗔怪道:“你跟我還說這樣的話,不怕生分了麽?對了,你怕是馬上要趕回去吧。”
王源笑道:“夫人希望我馬上走麽?”
秦國夫人白了他一眼道:“你想走便走好了,我可不留你。”
王源笑道:“外邊北風呼嘯,怕是一場大雪降臨。人不留客天留客,今晚我不走了,就住在這裏了,夫人同意麽?”
秦國夫人眼中閃着興奮的光芒,嘴上卻道:“你……你耍無賴賴在我府中,我有什麽法子?難道叫人将你這個兩道節度使、鎮國大将軍轟出府麽?”
王源哈哈大笑。站起身來走到秦國夫人身邊,硬是擠進她的座椅裏,摟着她親吻。秦國夫人鼻息咻咻宛然想就,兩人唇齒交纏了一番後,王源低聲道:“夫人,聽我一句勸,随我去成都吧。我需要你,鈞兒也需要你。更重要的是,長安……很快便待不得了。”
秦國夫人摟着王源的脖頸,雙目看着王源的臉道:“我知道,你說了不下七八次了,你覺得長安遲早守不住是麽?”
王源歎道:“聽着,潼關也擋不住叛軍。不是兵馬不足以守禦,而是朝廷的心态問題。朝廷急于平叛,輕視叛軍的力量,卻不知安祿山爲了此次叛亂已經處心積慮的準備了多年,豈是那麽容易便被平息的。急躁的心态一定會帶來災難,看看陛下居然要殺高仙芝便知道他們的心态是多麽的急躁了。這種情形下潼關守不住,長安必受威脅。你要跟我走,不然便來不及了。”
秦國夫人皺眉道:“你既然心如明鏡,對情勢有着這樣的判斷,爲何不去向陛下禀明?或者去領軍平叛,偏偏任由局勢發展?”
王源苦笑道:“誰也勸不了,誰說這樣的話都會被陛下當做是怯敵畏戰,我去說,難道是去找死麽?我也不會去領軍,高仙芝領軍能力高我許多,看看他的下場,搞不好便身首異處。我去領軍走得是和高仙芝一樣的策略,豈非也要步其後塵?朝廷和陛下的策略和心态不改變,誰領軍結果都是一樣。我不是不肯出力,而是出不了力。死人是無法出力的。”
秦國夫人默默無語,輕歎一聲道:“我承認你說的對,現在到處是一片亂糟糟,朝廷上下都六神無主,想到哪裏做到哪裏,根本毫無章法。照你這麽說,長安也将不保,我大唐豈非要亡了麽?”
王源笑道:“不是還有我在麽?我手中尚有十萬兵馬,劍南之地豈是安祿山能踏足的地方?再說,安祿山是當不成皇帝的,就他那個樣子,豈是有氣運之人?當朝廷需要我的時候,我還是會站出來。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跟我走,我不希望你留在這裏,這裏太危險。”
秦國夫人微微搖頭道:“我不能走,大姐小妹都在這裏,除非他們走,我才能走,我不能丢下她們。”
“那就請韓國夫人一起去劍南便是。貴妃娘娘是走不了的,她需得跟着陛下在一起。除非陛下去劍南,但那又怎麽可能?”
秦國夫人低聲道:“所以,我不走,我要跟小妹她們一起走。我楊家姐妹一體,我不能獨自離開她們,那是絕對不成的。你莫在提此事了。”
王源歎了口氣,伸手将秦國夫人摟在懷裏,不再多言。确實,秦國夫人是楊家姐妹之中的頂梁柱,她也爲了楊家甘願做一切事情,要她獨自離開躲避危險,顯然是很難做到的。王源欽佩于秦國夫人對于楊家的責任感,但也爲她的命運深深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