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是你?你怎麽來京城了?怎麽也不知會一聲?”楊國忠皺眉道。
王源微笑道:“怎麽?相國不歡迎麽?我還以爲相國見到我會很高興呢。”
楊國忠冷哼一聲,心中忽然明白了剛才爲何見秦國夫人眉梢眼角都帶着笑意,一副歡愉的神情,原來是因爲王源在她府中。情郎相會,自然是歡愉暢快,那眼角眉梢之間也不是笑意,那确是雲雨之後滿足的春意。想必兩人之前已經魚水盡歡,如膠似漆了一番了。
王源緩緩坐在椅子上,伸手去夠茶壺,秦國夫人忙起身親自把盞,爲王源斟滿茶水。
王源點頭緻謝,仰頭看着皺眉的楊國忠道:“相國何必吓唬我,皇甫惟明見的是韋堅,而我見的是當朝相國,誰敢胡言亂語?不怕楊相國給他好看麽?”
楊國忠冷哼一聲道:“那你也不該這時候私自回京,安西河西隴右劍南四道還指望着你穩固局勢,你跑來京城算什麽?”
王源輕歎一聲道:“我不能不來,我的結義兄長都要掉腦袋了,我在成都豈能呆得住?”
楊國忠冷聲道:“你的消息倒是很靈通。不錯,高仙芝将被朝廷下旨處斬,王源,我忠告你一句,你可不要自己往上湊,惹得一身騷。”
王源将手中茶盅重重往桌上一頓,低聲道:“這一身騷我還偏要惹了。我來京城便是要救高仙芝的。朝廷要殺高仙芝封常清,這簡直是自毀長城,簡直是天大的錯誤。”
“放肆,朝廷要怎麽做還輪得到你來指谪?你想妄議朝政麽?”楊國忠喝道。
王源緩緩站起,雙目瞪視楊國忠,忽然緩緩伸手,指向花廳牆壁上挂着的一柄寶劍道:“楊相國,你剛才不是說,若我在高仙芝之事上加以阻撓,你便連我都要殺是麽?那寶劍便在那裏,楊相國要殺我王源,便請動手。”
楊國忠又是尴尬又是惱怒,指着王源道:“你,你簡直太放肆了。八妹,你怎麽容他在旁偷聽我們的談話,你這是在幫着他麽?”
秦國夫人淡淡道:“我幫理不幫人。我的态度已經很明了,我不同意殺高仙芝和封常清,我也認爲這是自毀長城,會給我楊家帶來災難。”
楊國忠手指連點,冷笑道:“好,好,你們合夥來對付我,沒想到我在外要面對各種攻讦,後院卻又起火。王源,你有今日,不是我楊國忠對你提攜麽?你現在竟然要跟我對着幹。你說,高仙芝重要還是我楊國忠對你重要?你竟然爲了一個高仙芝便要和我對着來麽?”
王源拱手道:“相國提攜之恩沒齒難忘,但正因如此,我才趕到京城來說服相國不要殺高仙芝,這麽做既是權我和高仙芝的兄弟之義,也是爲了相國着想。”
“爲我着想?你說的好聽。我倒要聽聽怎麽個爲我着想法。”楊國忠冷笑道。
“相國請坐,聽我慢慢跟你說。”王源伸手示意。
楊國忠不無醋意道:“倒像你是此間主人一般。”
秦國夫人面色一紅,啐道:“堂兄你看不過去,今後便不要來我府中了。”
楊國忠冷哼一聲不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王源也緩緩坐下,開口道:“相國,你剛才要殺高仙芝的理由我都聽到了,你因爲高仙芝不肯屈就于你而懷恨在心,擔心他爲他人所用,所以想利用這個機會除了他,這一點我能理解。你我所曆風險無數,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局面,你居安思危,心有戒備,我也是明白的。”
楊國忠冷哼道:“虧你還能說出這話來,那你爲何要救高仙芝?便是爲了權什麽狗屁兄弟之義麽?”
王源皺眉道:“相國可否言語方雅些。”
楊國忠翻着白眼道:“我就是這麽粗俗,我本市井出身,你聽不慣便将耳朵堵上。”
面對無賴一般的楊國忠,王源和秦國夫人都皺了眉頭,秦國夫人對王源報以歉意的一笑。
王源歎了口氣隻能不去跟他一般見識,繼續道:“相國,我和高仙芝結義是一片赤誠,我當真将他當做兄長,并非逢場作戲。高仙芝爲人高傲,但其實心地良善,性情耿直,他不願依附于人,那也不代表他便要同相國爲敵。而且,我和他的關系也并非結義兄弟那麽簡單,他也是我的妻兄,說起來也是我的親眷,你說我豈能置身事外?”
“你的妻兄?我怎不知?”楊國忠詫異道。
“相國還記得那年貴妃娘娘芳辰之日,我身邊的那名小妾高氏麽?獻唱新曲的那一個,他便是高仙芝的幼妹高墨顔,是我的妾室。”
“原來,她是高仙芝的妹妹。”楊國忠恍然道。
秦國夫人面帶微笑,但微微撅起的嘴角帶着一絲醋意。
“是啊,高仙芝是我大舅哥,我能不管麽?所以我必須來救他,此爲其一。其二便是相國可知道殺了高仙芝的後果是什麽?如今的情勢下,正是需要良将領軍之時,而高仙芝正是我大唐良将之首,此刻要殺他,你覺得合适麽?”
“離開他高仙芝,我大唐難道便要一敗塗地了麽?這話可太浮誇了吧。”楊國忠皺眉道。
王源道:“好,那麽你告訴我,殺了高仙芝和封常清之後,誰人領軍同安祿山對敵?”
楊國忠道:“李光弼,哥舒翰他們未必比高仙芝差。”
王源搖頭道:“哥舒翰有勇無謀,李光弼有謀無勇城府過深,此二人雖是将才,但吐蕃之戰便暴露了他們的弱點。同安祿山的叛軍作戰不能稍有閃失,你當真覺得可以将重任交給他們麽?”
“這個……”楊國忠遲疑了。
王源道:“好吧,就算哥舒翰和李光弼可以領軍,但打仗難以預料,若這兩人無法勝任,這之後朝廷打算派誰領軍出征?”
楊國忠想了想道:“不是還有你麽?你領軍同叛軍作戰我最放心了,這次我本是想讓你領軍出征的,最後陛下屬意于高仙芝,早知如此,當初便讓你領軍了。興許洛陽便不會丢了。”
王源冷聲道:“我領軍,也還是會退守潼關死守,高仙芝做了天下領軍之将都會選擇的最正确的選擇,偏偏朝廷還要以此爲由殺了他。而且,你一旦殺了高仙芝,你還以爲我會同意出來領軍作戰麽?”
楊國忠愕然道:“怎麽?難道你不願意?”
王源冷笑道:“做出正确的決定卻要被處斬,我領軍豈非是自己找不自在。再說你殺了我義兄和妻兄,我有豈會爲你賣命,你想也别想。”
“這是什麽話,怎麽是爲我賣命?你是爲朝廷效力,爲陛下效力才是。”楊國忠怒道。
王源冷笑不休道:“你心裏明白,安祿山起兵可是沖着你來的,形勢一旦糜爛,你猜陛下會不會把你和楊家獻出去讓安祿山罷兵?”
“不會的,陛下說了,他不會向安祿山低頭,絕不會這麽做。”楊國忠叫道。
王源緩緩搖頭道:“陛下或許不會這麽做,但天下人會怎麽想?天下人會說,便是這個楊國忠害得我們妻離子散,陛下怎麽還不殺了他?你楊相國已經千夫所指,命懸一線,虧你還自以爲得計。唯一能救你的便是擊潰叛軍,結束這一切,你才能得保安全。但現在你卻要殺了有能力擊敗叛軍的高仙芝,你這不僅是自毀長城,而且也是自掘墳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