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這是何意?這死人是怎麽回事?殿下說這樣的話又是何意?我到底哪裏做錯了?”王源竭力平息心情,沉聲問道。
李亨磔磔冷笑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在我面前裝傻。你問這個人是誰?本太子便告訴你。此人你應該熟識才對,當年你在戶部任職,有個戶部員外郎叫黃平的,你該記得才是。水中之人便是那黃平。”
“是了,屍體泡了兩天,你當然認不出他的本來面目。本太子不妨告訴這個黃平的真實身份。他本是我羅衣門中之人,職責是安插在戶部打探消息。但是這厮拿了本太子成千上萬的錢财,不去結交戶部的官員打探消息,反而拿去包青館的妓.女,聽曲觀舞吃喝玩樂。前日查實其不忠之行,本太子下令将其綁石沉池。這便是不遵本太子之命,不忠本太子之行的下場。”李亨厲聲喝道。
王源恍然大悟,原來這黃平的身份居然是羅衣門中人。那麽便可解釋他終日遊蕩在戶部各部門閑扯談笑的行爲了。羅衣門果然黨羽遍布,戶部已經是楊國忠所控制的部門,經過了嚴密的排查和清理,但這個黃平卻安然無恙。可見手段之高。
“殿下,黃平之事于我何幹?殿下又何必拿黃平之死來吓唬我。我可沒有做背叛殿下的事情。”王源靜靜道。
“你還敢說你沒有?”李亨噴着吐沫星子,完全失去了皇家貴胄的風度,尖聲叫道:“李輔國去成都時你是怎麽承諾的?你拿了本太子的幾十萬貫錢财,卻絲毫沒有替本太子辦事。你這還不是背叛本太子麽?哦對了,這不是背叛,這是戲弄,這是耍弄本太子,比背叛還嚴重百倍!”
王源退後一步,躲開四處噴濺的吐沫星子,皺眉道:“鬧了半天,殿下是爲了這個生氣。殿下怎知我沒有盡力辦事呢?”
李亨怒道:“月前楊國忠和李林甫再度聯手,诋毀本太子提出的同吐蕃和議條款不當之事。本太子在朝上和李林甫理論,最後父皇迫于他們二人的壓力不得不同意了和議的條款。若無楊國忠插上一腳,李林甫焉能讓本太子難堪?本太子當着父皇的面,當着百官的面出來說話,最後落得個灰頭土臉。父皇心中也定是對我不滿,你說……你說……若是你替本太子辦了事,那楊國忠怎會依舊和李林甫聯合對付本太子?嗯?你說!”
李亨步步進逼,幾乎湊到王源的臉上,細長單薄的小眼睛惡狠狠的看着王源,雙目中噴着怒火厲聲質問。
王源再退兩步,皺眉道:“殿下便是因爲這件事是麽?殿下暫且息怒,殿下不說,臣也要跟殿下說一說這件事的。”
“好,便瞧你如何花言巧語。”李亨喝道。
王源思索了片刻,沉聲道:“殿下,臣不知你爲何要指谪和議中的條款。此事殿下因何要在殿上出頭說及。殿下可否告訴我原因。”
李亨冷聲道:“本太子想說,所以便說了。再說那和議條款難道不該指谪麽?吐蕃戰敗,難道不應該臣服我大唐?卻要弄出來個什麽叔侄之國來。他們不臣服,便該打的他們滅國。父皇對此也是頗有微詞的。”
王源點頭道:“我明白了,原來殿下是看出陛下對這一條是不滿的,揣摩了陛下的心思後決定出來說話,迎合陛下的心思是麽?”
李亨張了張嘴頓了頓,喝道:“大膽,父皇的心思本殿下豈會胡亂揣摩?是這和議條款本身的問題。”
王源搖頭道:“好吧,便依殿下所言。那麽既然條款不妥,陛下爲何又會同意呢?殿下可莫說是左右丞相的施壓,當今世上還有人敢對陛下施壓麽?陛下同意了和議,必是因爲這條款是恰當的,否則陛下豈會委曲求全?”
李亨皺眉道:“你是說本太子沒有弄清楚狀況,出來說話是不應該的是麽?”
王源道:“殿下對朝政發表看法固然是可以的,但殿下卻絕不能不顧不經過思考而擅自發表言論。不可妄度陛下之意。而要了解前因後果,做出合适的進退的判斷才是。當然這不是太子之過,而是太子您身邊的謀士們的過錯,他們該出來阻止你針對此的行爲的。”
李亨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李輔國,李輔國面色難看之極,冷聲道:“王源,你莫花言巧語的蒙蔽太子,将過錯一推了之。沒錯,殿下出來說話确實是我建議的,但那也是得知陛下的心意之後的決定。若沒有楊國忠出來幫着李林甫,殿下豈會落到最後尴尬的境地。明明是你收了錢不辦事,現在反倒怪到他人頭上。殿下,莫聽他胡說,他這是推诿罪過。”
王源微笑道:“李内侍,我可沒有把罪名推到你的頭上,我隻是就是論事罷了。我告訴你們實情吧,事實上楊國忠出來反駁太子殿下是我向他建議的,我并非沒有辦事,而恰恰辦了事才有楊國忠出來反駁太子的舉動。”
“什麽?”
“你在說笑?”
李亨和李輔國都驚訝的叫了起來。竟然是王源讓楊國忠跳出來反對自己。也就是說王源不是收錢沒辦事,而是收了錢辦了反對自己的事情。這不是花錢養了個沒用的人,而是花錢養了個白眼狼了。
“殿下,聽到了吧。這厮收了錢卻來壞咱們的事,殿下,奴婢瞧也不用多問了,命人綁了石頭直接沉池便是。這等吃裏扒外之人還留着作甚?”李輔國沉聲道。
李亨皺眉猶豫着,以他的智商和能力對王源的舉動很難理解,但他疑惑王源爲何要自己說出此事,這不是自尋死路麽?所以他想聽聽原委。
“你爲何要這麽做?你是徹底的背叛了本太子了麽?”李亨冷聲問道。
王源微笑道:“殿下聽我解釋便知,是我讓楊左相出來反對太子的,而我這麽做恰恰是爲了太子着想。”
“爲了我麽?你這好意倒也奇怪的很。”李亨冷笑道。
王源道:“我不管殿下能不能理解,我自認爲盡到了做臣子的本分。剛才我問殿下,爲何陛下最終同意了和議條款。殿下沒有回答我。那麽我在這裏給殿下一個答案,那就是,我大唐不得不立刻同吐蕃達成和議。至于什麽叔侄之國也好,臣屬我大唐也好,哪怕是最後成爲兄弟之國,陛下也是會同意的。”
“不可能?父皇最看中的便是我大唐的威嚴,兄弟之國,想也别想。”李亨斷然喝道。
王源搖頭道:“殿下,不管你信不信,事實上陛下卻同意了和議,這便是證明。殿下确實重視我大唐威嚴,但那要看具體的情形。不錯,我大唐确實戰勝了吐蕃,但在達成和議之時,我大唐兵馬尚存不足八萬人,而吐蕃兵馬共有二十萬。實際上我們已經很難有寸進。況且天氣轉寒,高原之地,九月之後便要進入冬季,若不和議便隻能增兵,實際上那時我們已經進退兩難。”
李輔國叫道:“胡說,你不是以六萬兵馬抵擋了十六萬吐蕃大軍的進攻麽?”
王源皺眉道:“李内侍,領軍的将領是你還是我?和議的決定是我一人做出還是高仙芝哥舒翰李光弼他們和我聯合做出來的?我們都在當場,難道還不比你清楚形勢?你倒來指責我胡說,你也不去問問滿朝文武,問問陛下。那種情形下還能不能再戰。”
李輔國張口欲辯,李亨擺手制止了他,轉頭來瞪着王源道:“姑且相信你的話爲真,那麽這和你讓楊國忠出來反駁我又有什麽幹系?又怎麽證明你所言的是爲了本太子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