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沉,天地一片暮色蒼茫。雖是六月繁花似錦之時,但在這高原荒涼之地,黯淡的日光下顯得格外的肅穆蒼涼。
兩萬吐蕃騎兵锲而不舍的追了三天時間,誓要将大唐殘兵絞殺幹淨。當然,這是騎兵都督旺姆的嚴令,領軍的幾名将領都知道,旺姆在石堡城便是被大唐北路兵馬殺的大敗,尺帶珠丹贊普差點因此砍了他的腦袋。旺姆發誓賭咒要贊普給他個機會報仇雪恨戴罪立功,贊普給了他這個機會,所以才有納木錯湖之勝。
其實這五千大唐殘兵不足爲患,大可不必花這麽多的兵馬窮追不舍。但這可以說是旺姆的私仇,他要将差點害的他掉腦袋的這股大唐騎兵趕盡殺絕。當然,對于領軍追擊的幾名将領而言,當得知這五千兵馬中有無錯小說大唐的河西節度使和隴右節度使時,這樣辛勞的追逐便有了實際的意義。若是抓到了這兩名節度使或者是砍了他們的腦袋的話,對于所有人來說都是大功一件,也不枉曉行夜宿追了這麽久,追了這麽遠。
峽谷外的荒涼野地裏,兩萬吐蕃兵馬抵達了如兩道山門般矗立在前的峽谷入口。他們百分百肯定,大唐殘兵正是逃向了這處山谷。因爲沿途一路追來,路上丢棄的盔甲兵刃,倒斃的士兵和戰馬的屍體指引了他們向着這裏而來。這雪山餘脈在方圓數十裏之地隻有這一處進口,大唐殘兵除了進山谷之外别無去處。
兩萬吐蕃騎兵在山谷前駐足不前,往前看去,山谷中幽暗深邃看不清任何的景象。夜幕籠罩之下,整座山谷的入口宛如一張吃人的老虎大張着嘴巴似要擇人而噬。這讓領軍的幾名将領多少有些犯怵。這地形,但凡領軍打仗之人都知道兇險之極。
“丹巴将軍,此山谷地勢險要,咱們要不要冒這個險。話說爲了追這幾千殘兵,咱們若是中了他們的圈套,那可就劃不來了。”一名将領伸着脖子朝山谷方向瞧,口中對坐在青稞馬上的一名領軍将領說道。
“地勢确實夠兇險的,這樣的地形适合伏擊。我也擔心咱們别追兔子反被兔子蹬了一腳,那可就是笑話了。”丹巴将軍撫須沉吟道。
另一名身材壯碩的吐蕃将軍哈哈笑道:“我說你們這是怎麽了?咱們追了這麽遠,你們的意思是不追了?就憑那幾千大唐殘兵,他們能伏擊咱們?我怕他們連路都走不動了吧。也不瞧瞧這一路上丢棄的盔甲兵刃,這些大唐兵馬連武器盔甲都不能承受之重了,你們居然擔心他們埋伏咱們。哈哈哈,說出去當真要被人笑死。”
丹巴将軍面色陰郁,有些挂不住。一旁另一名吐蕃将領爲他打圓場道:“朗嘎将軍,你會錯了意了,丹巴将軍是擔心被别的大唐兵馬伏擊。”
“對對對,此處已經和匹播城一山之隔。聽說匹播城外大唐劍南軍五六萬人已經兵臨城下。這幾千大唐殘兵正是要往劍南軍處逃去,萬一劍南軍在此設伏,那該如何?我是擔心這個。”丹巴将軍忙道。
“哈哈哈,那便更可笑了。”朗嘎将軍笑的發抖,肥壯的身子在馬背上抖動,胯下戰馬不堪其重,差點歪倒。
“匹播城十萬大軍駐紮,額那兒古大将軍不去找唐軍的麻煩,唐軍倒敢主動找麻煩?劍南軍五萬人不明不白的闖到了匹播城下,此刻自保不暇,恐正想方設法偷偷撤離。可惜在額那兒古大将軍的眼皮底下,怕是動一動都不敢。你們倒擔心他們跑到這裏來找我們的麻煩?簡直笑死我了。”朗嘎将軍笑聲不絕。
雖然他的話刺耳難聽,但幾位吐蕃将領倒也暗自點頭,确實如他所言,現在劍南軍自顧不暇。
“再說了,匹播城雖然距離這裏一山之隔。但你們可知道要從匹播城抵達這裏要多長時間?你以爲生了翅膀飛過這些高山不成?從山谷中行軍起碼需要一天一夜的時間。這群唐朝殘兵一直在咱們的追趕下逃命,怎有功夫送信給劍南軍?退一萬步而言,送了信給劍南軍又如何?劍南軍敢調兵行動麽?他們一動額那兒古大将軍吧便會給他們好看。”朗嘎将軍大聲道。
衆将領紛紛點頭,朗嘎将軍雖然是個不讨人喜歡的主兒,這一番分析還是入情入理的。衆人所擔心的隻是遇伏的可能性,倒也并不是确認谷中便有埋伏。而且追了這麽遠此刻因爲一座山谷的地勢險要而放棄,那也是不可能的。
“全體上馬,進入山谷。唐軍殘兵已然氣力不濟,今晚無論如何要将他們追上格殺。要是讓他們跑到了劍南軍軍營中,豈不讓額那兒古大将軍撿了便宜。咱們北川都的将領們可不願意讓他們神川都的撿了便宜。”丹巴高聲下令道。
朗嘎嘴巴依舊不饒人,哈哈笑道:“丹巴将軍,額那兒古大将軍原來也是咱們北川都大将軍呢。記得駐守石堡城的時候,丹巴将軍可沒少在額那兒古将軍帳中跑進跑出端茶送水的。怎麽?現在便成了兩家人了?”
丹巴将軍面色紫漲,眉頭緊皺。他不想同這個渾人争辯,但這家夥實在惹人厭。當衆揭自己的短,拆自己的台。找個機會一定要除了這家夥方解心頭之恨。
吐蕃兵馬重新上馬,想着暮氣沉沉的山谷中進發。很快便到進了山谷之中,山谷其實并不小,隻是外邊看着小,進了裏邊卻是寬敞的很。兩座山坡之間的寬度足有兩三百步寬。百名騎兵并行都不嫌擠。進了山谷和在山谷外邊觀看是兩種感覺,怪就怪在那兩道山谷口的門扇一般的懸崖太過陡峭,給了人一種錯覺。
兩萬人綿延裏許之地緩緩進入山谷之中。光線昏暗,吐蕃騎兵都點起了火把來照亮。但見山谷之旁不時可見倒斃的馬匹。伸手摸一摸馬兒,身體尚有餘溫。好幾匹馬兒其實并未斷氣。翻着白眼可憐巴巴的看着吐蕃兵馬。
“他們沒走多遠。快追。”根據死馬和半死不活的戰馬的狀态,丹巴得出了這個顯而易見的結論。吐蕃騎兵加快速度進入谷中。當兩萬人盡數谷中之後,前方的山谷突然變得狹窄起來。一片荊棘山坡将山谷縮小了一半的寬度。本來浩蕩前行的吐蕃騎兵隊伍頓時擁擠了起來,在前方狹窄之處造成了混亂和擁堵。
“慢慢走,都不要亂。”丹巴将軍大罵道。
“嘟嘟嘟”不知從何處傳來了号角之聲,那聲音顯然不是吐蕃兵馬的軍号。
“誰在吹号?”丹巴大喝問道。
“轟,轟,轟。”一陣劇烈的異響傳來,方向是隊伍的後方。緊接着隊伍後方一片混亂,後隊騎兵炸了鍋一般的開始騷動起來。
丹巴大聲問道:“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禀報丹巴将軍,後面山崖上有敵軍。他們在兩側的山崖抛下大樹和巨岩正在将山谷入口堵住,砸死了我們好多的人。”消息很快便傳到了丹巴的耳朵裏。
丹巴腦子裏嗡的一聲響,最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唐軍果然有埋伏。
“慌什麽?不過是那幾千殘兵搗鬼,他們堵了山口又如何?難道還能把我們怎麽樣?派人上崖将他們盡數格殺便是。”朗嘎将軍依舊滿不在乎的道。
丹巴怒不可遏,大喝道:“你給我閉嘴,否則我叫你永遠說不了話。”
朗嘎将軍瞪眼梗脖子剛要反駁,猛聽的前方狹窄的山谷方向殺聲震天,與此同時,兩側的山坡上湧出了無數個黑影。伴随着咻咻嘯叫的羽箭之聲,無數蝗蟲般的箭支的黑點像是一場大雨從空中的微光中顯現。吐蕃兵馬來不及反應,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箭雨澆了個透。
無數的戰馬和士兵中間倒下,原本還算平靜的行進隊伍在刹那之間便陷入了瘋狂之中。士兵們沒頭蒼蠅般的亂撞亂叫,火把亂揮,一片混亂。
朗嘎大張着嘴看着這一切發呆,丹巴将軍指着他的鼻子大罵道:“被你這個蠢貨害死我們了。還不給我整軍迎戰,還愣着作甚?我可告訴你,今天若是我死在這裏,臨死之前我也要将你宰了。”
朗嘎如夢初醒,也顧不得再頂嘴吵架了,大聲呵斥手下兵馬保持陣型做好防禦。其餘将領也紛紛呵斥約束手下。但山坡上的箭雨密集設下,谷口處山崖上的樹木石頭不斷的抛下堵塞住谷口的去路。前方又有唐軍在狹窄的山谷道路上堵截。所有人都心中冰冷。這顯然是一場有預謀有計劃的伏擊,人數也絕不是那幾千逃竄的殘兵,而是成千上萬人。
就像數日前吐蕃大軍伏擊大唐北路騎兵一樣,現在風水輪流轉,今日輪到了吐蕃人。窮寇莫追這句話吐蕃人一定沒學過,否則他們一定不會陷入今日的境遇之中。同樣,過猶不及,塞翁失馬,做人留一線這些話他們也一定沒學過,此刻他們便是過猶不及,沒給已經被他們追的要死要活的殘兵留上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