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座烽堡内外的燈光照在大片的石頭斜坡之聲,反射着淡淡的光暈,光滑的像是一面鏡子。斜坡的坡度極爲陡峭,竟然連台階也沒有,整個是一座光秃秃的石頭滑坡。
王源和公孫蘭不敢靠的太近,因爲石坡中間的幾座烽燧周圍有人影晃動,那是吐蕃人的哨探。從下方無論哪個角度想摸到石坡下都難免被發現蹤迹。那幾座石頭烽堡的位置也極爲刁鑽,裏邊必定駐紮着弓弩手,若被發現難免遭受弓弩的洗禮。
兩人躲在坡下的一叢灌木後仔細的觀察着這格局,王源一言不發,眉頭緊緊皺起。
“二郎,墨脫城的位置當真是險峻的很,此城不好攻啊。”公孫蘭在王源耳邊輕聲道。
王源點頭道:“當然,否則爲何這山谷如此平坦舒适,吐蕃人卻不在山谷之中建城?那便是因爲山梁隘口地勢險峻,用于作爲防禦的關隘是上上之選。所以山谷中景物再美,他們也不會在山谷中建城。”
公孫蘭點頭道:“這山坡光滑如鏡,尋常時候爬都難以攀登,大軍要攻城,恐怕是難上加難了。”
王源道:“豈止是難上加難,簡直是插翅難上。這道石坡明顯是人爲所緻,故意開辟的陡峭光滑,便是讓我們攻不上去。我敢說,這一定是近十幾天所爲,吐蕃人爲了對付我們花了不少心思啊,定是将原本山坡上的台階填平,将土石草木全部都移除了。”
公孫蘭輕聲道:“你可有應對之策?”
王源緩緩搖頭道:“暫shi沒有。攻城器械是絕對上不去的。山坡上的數道烽燧的封鎖足可讓我大軍付出太大的傷亡。而且這些烽燧的位置也很刁鑽,恰好離坡下數百步,又在山石的掩映遮蔽之下,形如暗堡一般。無論是神威炮還是伏遠弩都無法在石坡上發射,在坡下發射卻又視線受阻距離也不足,所以這是個大麻煩。”
公孫蘭輕聲道:“說的是,這十幾座烽燧的規模不小,一個個倒像是石頭城堡,裏邊定有不少弓弩手。隻需數百弓弩手便可封鎖整個斜坡。眼前這幾座隻是第一道,後面恐還有數道守衛。等大軍沖到山梁上的墨脫城下,恐已經被射殺成千上萬了。”
王源搖頭道:“不能硬攻,否則必敗。付出巨大的代價抵達墨脫城下又能如何?攻城器械上不去,還是要以人命強攻。這可不是我希望的攻城之法。”
公孫蘭柔聲安慰道:“先莫急,再瞧瞧有沒有可以避開這道斜坡的上山的道路。再想想,或許有辦法。”
王源點點頭,兩人隐身樹叢草木之後,瞧瞧的朝上坡入口的北側摸去。然而很快他們便失望了,石坡的北側是陡峭筆直的山壁,黑乎乎的像是一座大屏障豎在眼前,再往北走,沿着山谷的邊緣走了一會兒,發現都是峭壁高聳,完全沒有上去的路。王源和公孫蘭固然可以勉力爬上去,但那又有何用?對于攻城毫無益處。
兩人又掉頭朝南側走,同樣是懸崖峭壁高聳,行出裏許之地後,但聽流水如悶雷之聲隐隐傳來,兩人往南走出數十步,赫然發現前方無路,一道黑洞洞的峽谷橫亘在眼前。
即便是天色昏黑,但借着暗夜的星光還是能看的到這座大峽谷的輪廓。它自西而來,在兩人所立的谷地處拐彎通向南方,像是天地間降下的一道霹靂将地面劈開的一道大裂縫,将高山谷地活生生的分成兩半。對岸景物一片模糊,峽谷兩崖之間起碼相聚有數裏之遙。峽谷下方流水湯湯,一股不知名的冷冽之風從下往上沖來,将站在崖邊的兩人吹得衣袂飄揚。
王源和公孫蘭都驚yà的站在崖邊呆呆不語,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足以讓人瞠目結舌,站在這樣的大峽谷之旁,人顯得那麽的渺小和無力。
“沒路了,這可如何是好?除了那道石坡,空無上去的道路了。”公孫蘭蹙眉道。
王源籲了口氣轉頭四顧,眯眼竭力分辨四周的景物,然hou他忽然朝着山峰和峽谷之間的走了過去,突然間便消失不見。
公孫蘭尚自朝着峽谷下方張望,回身來不見了王源,不覺大驚,焦急的低聲呼喚道:“二郎,你去哪兒了?”
“我在這裏。”王源的聲音從西側的山壁傳來,伴随着悉悉索索撥動草木的聲音。
公孫蘭忙循聲過去,但見王源正站在一堆齊腰深的灌木和草叢之中,那位置竟然是在峽谷的邊緣和峭壁之間。
“我道爲何長着這麽多草木于此,果真這裏有個小小的岩架。表姐小心,岩架隻有一隻腳那麽寬,可不太穩當。你且莫動,我去瞧瞧這岩架前方是否有上山的斜坡。”王源一邊低聲說話,一邊沿着岩架往深處走。
公孫蘭豈會讓他一人去冒險,于是忙跟在他身後進入岩架之上。一站上去頓覺得此處逼仄,小小的岩架隻容雙腳站立,一側是高山峭壁,一側是深不見底冷風飕飕的深谷,即便是公孫蘭也覺得甚爲不适。
“二郎,莫要冒險,這裏太危險。”公孫蘭叫道。
王源笑道:“有表姐保護,還有什麽危險?”
公孫蘭嗔道:“摔下峽谷可不是鬧着玩的。”
王源呵呵笑道:“若我摔下去了,表姐你将如何?”
公孫蘭歎了口氣,沉默片刻道:“大不了陪你一起跳下去便是。”
王源的笑聲從前方的幽暗處傳來:“表姐是要殉情麽?那倒是不必了。我若摔了下去,你們該怎麽過日子便還怎麽過。殉情這種事太愚蠢。”
王源笑聲未絕,忽然哎呀了一聲,公孫蘭一驚,腳下連連移dong數十步趕到王源身側,但見王源正身子搖晃,似乎立足不穩。公孫蘭探手抓住王源的胳膊,另一隻手扣住峭壁的縫隙,用力穩住王源的身子,低聲道:“不要說笑,集中精神,氣沉雙足,面朝峭壁穩步橫移,否則身後的弓箭會占據空間。還有,順手割了這些草木,免得絆倒。”
王源微xiào道:“師父又來授徒了麽?”
嘴上調侃,行動上卻不敢含糊,按照公孫蘭教的要訣行動,穩紮穩打一步步的沿着狹窄的石梁往前摸去。石梁長約百步,再往前便歸于峭壁之中,成爲了峽谷峭壁的一部分。王源站在最後的盡頭雙手扣住峭壁上的裂縫身子後仰往前看,猛然間他發現了不遠處似乎峭壁的坡度減緩了不少,不似眼前這般筆直而立。
“表姐,前方有路,但恐難以抵達。瞧見沒,那裏有塊突出的岩石,就在十幾步之外。那岩石後方好像是一道斜坡通向山頂。”
公孫蘭皺眉道:“那又如何?莫非你要帶着你的大軍從這裏爬上山不成?怕是不用打仗,便要摔死幾萬人了。”
王源笑道:“來都來了,何不去瞧瞧。若能通向山頂,起碼能居高臨下看一看山梁上墨脫城的情形也好。”
公孫蘭歎了口氣道:“随你便是。但如何過去?你的射鈎好像無着力之處。”
王源道:“不用射鈎,我拉着你将你丢過去。你過去後再抛繩索過來接我。”
公孫蘭無奈,隻得陪着王源胡鬧。但見王源單手緊緊扣住峭壁上的裂縫,另一隻手伸過來握着公孫蘭的小手,兩人同時準備好之後王源手上用力,吐氣發聲,将公孫蘭的身子用力揮起。公孫蘭如一隻輕盈的燕子飛越十幾的距離,在空中一個轉折,輕巧的落在前方的巨石上。
王源喝了聲彩,公孫蘭取下背後的繩索打了個繩圈抛了過來,不偏不倚正套在王源的身上。王源低聲唱道:“套馬的妹子,你威武雄壯……”
一句歌詞尚未唱完,隻覺一股大力從繩子另一端傳來,身子如騰雲駕霧一般飛了起來,落地時已經在那塊岩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