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蘿也很喜歡西市,這裏是平民百姓們的領地,就像她以前沒事便漫步太和城街頭一樣,這裏也給她帶來同樣的輕松自然的感覺。況且琳琅滿目的商品也是女子們的最愛,這種愛好也許是根植于女子的基因之中,古今相隔千年但卻未能更改。雖然這裏的商品都是低價的普通的商品,但阿蘿可不在乎,衣服首飾胭脂水粉等物采購了一大堆,既是自己喜歡,也是要作爲帶回成都送給衆姐妹的禮物。
一個時辰後,馬車滿滿當當塞滿了商品,阿蘿臉上帶着幸福的紅暈停下了采購的腳步,用絲帕擦着臉上的香汗,叉腰站在街道中歎道:“一時半會兒也逛不完啊,好多東西想買呢,怎麽辦啊?”
王源苦笑道:“在西市你十天半個月也買不完你想買的東西,先歇息一會兒,反正要在京城停留幾日,你喜歡的話可以天天來買,何必急着一天便逛完。”
阿蘿嫣然笑道:“我是不是太貪心了,見到好看的好玩的我便想買。”
王源呵呵笑道:“貪心便貪心,那又如何?走吧,咱們去歇息一會兒,那邊是胡姬酒肆一條街,咱們進去消遣消遣。”
阿蘿點頭答應,兩人緩步來到西市東北的胡姬酒肆一條街上,這裏清靜了許多,街上走得也都是些衣冠楚楚之人,穿着華貴長衫搖着折扇的公子哥兒,大腹便便腰挂金囊的富商文士、騎着白馬呼朋喚友的翩翩少年郎們,都在這午後的秋陽之下來到這胡姬酒肆之地,各自進入心儀的酒肆混迹消磨閑暇的午後時光。
街道兩旁的酒肆内,身着紅裙頭戴花帽身材修長苗條的胡姬們如燕子般的輕盈來去,伴随着咚咚的有節奏的羌鼓之聲,感覺她們的一舉一動便如同在舞蹈一般。
王源随便找一家挑着白色酒簾的酒肆門前一指道:“就這一家吧,進去喝些酒,歇息一會兒。”
阿蘿微笑道:“看起來這裏你常來嘛。你們這些男子最喜歡便是來這些地方消遣什麽?”
王源忙道:“你可莫想歪了,這裏是胡姬酒肆,隻是喝酒聽曲觀胡姬之舞。這裏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地方,你想說的是平康坊的春館是吧。”
阿蘿道:“我可不懂什麽春館秋館。”
王源道:“放心,酒肆是消遣之地,否則我怎會帶你進去?再說了,我可對你發誓,胡姬酒肆我一次都沒進來消遣過,雖然這是我一直以來很想做的一件事。當年我和三郎從此經過的時候,我曾告訴三郎說,有朝一日帶着三郎逛遍這西市的胡姬酒肆。三郎當時還說我是在做夢。今日你先陪我完成這個心願,咱們進去逛一逛。”
阿蘿笑着答應。王源拉着阿蘿的手進了酒肆之中,酒肆之中來了男客并不奇怪,但男人帶着女人來逛倒是頭一回,頓時引來酒肆内幾名客人的詫異目光。
王源找了個位置坐下,當垆的胡姬袅袅婷婷而來,帶着奇怪的口音笑道:“兩位喝什麽酒?”
王源笑道:“這裏都有些什麽酒?”
那胡姬藍色的眼睛蒲扇數下,笑道:“你是第一次來麽?進我胡姬酒肆,居然不知胡姬酒肆之中有什麽酒?所有的胡姬酒肆隻賣三種酒,一種是高昌‘葡萄酒’,一種是波斯國的‘三勒漿’,另一種是烏戈山離的‘龍膏酒’。你們要哪一種呢?”
王源笑道:“各來一壺,都嘗一嘗。”
那胡姬面露微笑道:“這麽喝的倒是頭一回見。”
阿蘿見那胡姬對着王源眉目傳情,心中有些不悅,皺起了眉頭。那胡姬根本不在意阿蘿的表情,依舊笑盈盈的道:“要哪一位胡姬來陪酒呢?論酒量是洛西亞,論歌喉是碧昂斯,論舞姿便是洛麗塔了。客人喜歡哪一樣,便可叫誰來陪着。”
王源很是意外,沒料到胡姬酒肆之中竟然已經開放到了如此的地步,居然可以點胡姬單獨陪同,這和後世的某些ktv的包房中的做派倒有些類似。王源開始懷疑自己對這些胡姬酒肆的認知,也許這裏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麽單純,這種搞法,豈非一定會滋生皮肉交易麽?
王源看了一眼阿蘿,有些後悔自己沒弄清情況便将阿蘿帶進來了,這不是給阿蘿添堵麽?阿蘿果然嗔怪的看着王源。
王源低聲道:“莫生氣,我說了隻是第一次來,我一個陪同的都不會要的。”
阿蘿哼了一聲道:“幹什麽不要?三個都要。什麽洛西亞碧昂斯洛麗塔,全部叫來,陪着我家老爺喝酒唱歌跳舞。”
那胡姬一愣道:“什麽,三個都要?”
阿蘿道:“沒聽明白麽?全叫來。”
那胡姬連忙點頭,轉身去櫃上一陣鳥語,片刻後從櫃台後方的小簾内魚貫而出三名身着長裙的胡姬來,在那當垆的胡姬帶領之下來到王源座前。三名胡姬都是金發碧眼身材高挑,渾身上下透露出野性的魅力,分别上前給王源和阿蘿行禮。阿蘿指揮着三名胡姬,一個斟酒陪酒,一個展開歌喉,另一個拿着手鼓翩翩起舞。
酒是好酒,歌是好歌,舞是好舞。悠揚的異域歌聲,飛旋的血色羅裙,纖細白皙露出肚臍的腰肢,飛舞的金發,曼妙勾魂的眼神。胡姬酒肆中的情景名不虛傳。
但此刻的王源哪有心思欣賞,當着阿蘿的面王源隻能正襟危坐,那裏有半點樂趣可言。自己完全犯了個錯誤,這種場合依舊是風月之所,太白詩中所言:‘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遊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這樣的情形雖不是虛構,但那樣的場景隻适合單身多金的白馬少年郎,而非是帶着愛妾前來的自己。
王源隻得一杯杯的喝酒,好在葡萄美酒甜膩可口,三勒漿醇厚綿長,龍膏酒清新淡雅,倒也不枉來酒肆中一趟。
不知過了多久,三隻酒壺都空了大半,跳舞的胡姬也發出微微的喘息聲來,額頭上也能看到亮晶晶的汗珠時,猛然間酒肆門廊上一陣腳步聲嘈雜的響動。王源放下酒杯詫異看去,但見一名身着宮中内侍服飾的中年人在酒肆門前露了個頭,在酒肆中逡巡一圈,當看到王源和阿蘿兩人後,那内侍頓時滿臉堆笑快步朝王源走來。又一陣腳步雜沓之聲傳來,譚平和數名親衛從酒肆門外飛身闖入,踏上桌案飛身躍過那内侍的身前,攔着那内侍的去路。
酒肆内一陣騷動,羌鼓聲戛然而止,跳舞唱歌的胡姬都吓得停了下來,呆呆看着這一切。幾名客人更是吓得躲在角落裏發抖。驚慌之際,幾隻酒盅酒壺落地,銀色的錫壺落在地闆上發出‘哐當當’之聲,噴香的美酒從壺嘴中肆意流在地闆上,污了地上的紅色氈毯。
“敢問,是王節度使麽?”那内侍被幾名親衛阻擋着,但卻面帶笑容的隔着内侍朝王源行禮。
王源緩緩的站起身來,将杯中酒喝幹,沉聲道:“尊駕是?”
“小人是太子宮中的李德海,跟着李公公辦事的。小人找王節度使找了一上午了。可終于找到您了。”那内侍喜道。
王源皺眉道:“哦?有何貴幹?”
“太子殿下着小人來請王節度使進宮見他呢。還有南诏國的國主也等着見他的妹妹呢。所以命小人來請王節度使,請王節度使帶着尊夫人洱海公主随小人一起進宮見太子。”内侍連忙道。
王源看了一眼一旁緩緩起身的阿蘿,微笑道:“我說的沒錯吧,你阿兄主動來找你了。”
阿蘿連聲道:“那咱們還等什麽,去見阿兄吧。”
王源笑道:“酒還沒喝完呢。都是好酒呢。”
阿蘿跺腳道:“還喝什麽酒,好吧,下次我準許你單獨前來喝酒便是,可滿意了?我知道你已經嫌我礙手礙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