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一刻不敢停留,既然發現有唐人的蹤迹,野牛城的吐蕃兵馬定會組織起一番搜索。兩百多親衛留下的駝馬的腳印很是明顯,一旦被發現蹤迹,定會有大隊吐蕃兵馬追擊而來,隻有離開野牛城越遠才能保證安全。
傍晚時分,衆人連續趕路,終于遠離了野牛城十餘裏。衆人也都困頓不堪,找了一處沙丘下方的平整之地休息恢複氣力,準備夜間行軍。
歇息的時候,王源找來幾名向導說話,幾位向導目睹了發生的一切,都很是慌張。他們不明白爲何大帥要算計自己人,那些兵馬明顯是唐軍,但他們卻又不敢問。
王源坐在老向導和幾名低眉順目的向導面前微xiào一邊幾位撕了幾片面餅讓他們充饑,一邊笑說對老向導道:“老丈,剛才的事情沒吓着你吧。”
老向導忙擺手道:“沒有沒有,老丈這條命也不算什麽,倒是大帥和各位軍爺的命值錢,若是被吐蕃人發現了,那可麻煩了。”
王源微xiào道:“老丈好膽色,老丈可知剛才那些吐蕃人殺的那些是什麽人麽?”
老向導和幾名向導沉默不語。
王源點頭道:“你們都看見了,他們都是我大唐的兵馬。你們一定奇怪我爲何不但不救他們,反而引吐蕃兵馬殺了他們,那是有緣由的。”
幾名向導還是不說話,他們都明白,此時多嘴無異于找死。
“那是因爲,他們是我大唐的叛徒,意圖投降吐蕃以我劍南軍機換取榮華富gui。否則,他們爲何深入數十裏來到吐蕃境内的野牛城中?好在野牛城的吐蕃人并不知道他們是來投降的,直接便将他們殺了,也算是除了禍害。否則我還真是拿他們沒什麽辦法。借吐蕃人之手殺了吐蕃的奸細也是大快人心之事,你們認爲呢?”
幾位向導連連稱是,雖然覺得大帥所言未必是實情,但誰會來反駁此事?又都不傻,管這些閑事作甚?
“這件事幾位可不要胡亂言語,因爲大唐官員投降吐蕃的事情是件不光彩的事情,我不想牽連太大動搖人心,今日我手下的所有兄弟都不會說出去。老丈,你們幾位也應該三緘其口不要亂說話,否則怕是對你們不好。”
“不會不會,大帥放心,軍國大事豈是我等小民關心的?老漢我可不是嚼舌根的人。大帥放一萬個心。”老向導和幾位向導忙跪地磕頭不疊。
王源微xiào扶起他們道:“何須如此,知道你們都是懂道理的。老丈,有件事還想請你幫幫忙。”
“大帥請說,老漢義不容辭。”老向導忙道。
“是這樣,适才那些叛徒還有七名逃脫了吐蕃人的追殺,老丈應該看到了。”
“大帥,老丈不認爲他們能活着離開,那七人雖然騎着駱駝逃走了,但他們沒水沒糧,又沒有人帶路,如何能走出沙漠?六七十裏的沙漠,就算水糧充足也未必能逃出去,老漢瞧他們的樣子,不像是在沙漠中能活命的人。”
王源皺眉道:“這正是我所擔心的,若無人協助,他們會死在沙漠裏。我不想他們死,所以我想請問幾位,能否勞動幾位當中的某兩位去救救他們,引導他們逃出來。”
老向導愕然道:“大帥不是說……他們都是叛我大唐的叛徒麽?還救他們作甚?死在沙漠裏不是更好麽?”
王源呵呵笑道:“他們是死不足惜,但此事我要追究到底,則必須要有活口坐鎮,找出他們背後的指使之人,以免背後還有重要人物對我大唐有不軌之心。”
老向導恍然道:“是要拿了他們拷問他們是麽?作爲人證?”
王源挑起大指道:“老丈說的很對,既是人證又是查出背後隐藏的叛徒的突po口。”
老向導拍着胸脯道:“大帥放心,老漢我能找到他們,把他們帶到大帥這裏來。”
王源擺手道:“不必帶來與我們彙合,隻需帶他們出沙漠,之後老丈便不要管了。”
老丈忙道:“那他們豈非要跑了?”
王源哈哈笑道:“他們的姓名官職我都知曉,能逃到那裏去?而且我正是要他們不知道已經暴露了,這樣才能暗中順藤摸瓜。總之,我需要他們毫不懷疑的以爲已經逃出了升天,老丈萬萬記得不要讓他們産生懷疑,否則他們可能會殺你滅口。對了,你那小兒子叫什麽名zi?出了沙漠之後叫他去雅州太守衙門報道,雅州太守會送他到我身邊,我讓他當我的親衛,月饷三貫,每月補貼三石白米一袋白面如何?”
老向導大喜過望,磕頭連連感謝。接下來老向導連忙準備了兩匹駱駝,背滿了清水幹糧騎着一匹牽着一匹往北邊出發去尋找那七名禁衛。
夕陽下,王源目送老向導的身影消失在沙丘之後,臉上露出微xiào來。
柳鈞湊上來低聲詢問道:“義父,我不懂爲何義父還要派人去救那七人。我是不是太笨了。”
王源拍拍他的肩膀道:“小子,行事要缜密無痕,才會不露把柄。你不是一直想問,爲何我們不直接在沙漠之中圍殺了王鉷和羅希奭麽?現在我便跟你說說。”
柳鈞大喜,跟在王源身後登上一座小沙丘,兩人坐在熱烘烘的沙子上眺望夕陽,王源緩緩開口道:“這次的計劃你們一直都認爲過于繁瑣,但其實我是有深意的。之所以不直接圍殺王鉷和羅希奭而是假借吐蕃人之手,我也是有目的的。先說說爲什麽要救那七名南衙禁衛的原因,我是希望他們能活着回到京城,禀報王鉷和羅希奭死于吐蕃人之手的死訊。”
柳鈞想了想道:“義父是說,從他們口中說出王鉷和羅希奭死于吐蕃人之手更爲可信?”
王源笑道:“孺子可教。正是如此。王鉷和羅希奭畢竟死于我劍南道,若我禀報他們被吐蕃人殺了,很難讓人信服。很多人會将矛頭指向我,明裏暗裏都會對我産生懷疑。而他們手下的護衛親眼目睹此事,回禀他們的死訊顯然更有說服力。雖然他們還是死在劍南道中,我多少要受朝廷責罰,但他們卻再也懷疑不到是我們下的手。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洗脫殺人的嫌疑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柳鈞以拳擊掌贊道:“義父好思量啊。”
王源繼續道:“當然,這隻是其中一個考lu,讓朝廷确認是吐蕃人殺了王鉷和羅希奭,于我而言也是爲了另外一件事做鋪墊。你你知道我一直請求左相申請擴大劍南道兵額的事情麽?”
柳鈞道:“知道啊,堂伯父不是一直在替咱們争取此事麽?”
王源點頭道:“但你知道此事的難度有多大麽?增加咱們劍南節度使所轄的兵馬的兵額對我們而言是件大事,但哪怕每增加一名士兵,便要配備盔甲bingqi兵饷以及配套之資。每一名士兵一年下來起碼要在他們身上花上數十貫。若增加一萬兵額,朝廷每年便要多花幾十萬貫的花費。這可不是小事。況且增加兵額是朝廷根據各節度之地的需要而定,不是想增加便增加的。前番我們大肆募兵,嚴格上來說都是違規之舉,因爲處于戰事之中,才被允許。而戰事結束,咱們劍南大軍多募集的兵馬便要被勒令裁剪,這事兒你也是知道的。”
柳鈞皺眉道:“我知道,這事兒我便一直想不通。”
王源道:“不用想的通,因爲這是朝廷的規制。”
柳鈞道:“憑什麽咱們劍南便隻有三萬多的兵額,而安祿山所轄的範陽節度的兵額卻有七萬之多?他所領的三處節度使的兵額最少也有五萬多,地方還比我們更小。”
王源笑道:“這便是關jiàn之處了,他所轄的兵額也是朝廷一點點給他加上去的,安祿山年年要求增加兵額,朝廷年年允許他增加的原因是什麽?無非是他拿契丹人和突厥人的威脅當幌子,朝廷爲了保證邊鎮的安甯不得不答應罷了。”
柳鈞道:“那我們也可以這麽做啊。”
王源哈哈笑道:“你以爲我是在幹什麽?”
柳鈞眨巴着眼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道:“原來……原來義父是……借着這次事件,讓朝廷知道吐蕃人的猖獗,以此爲理由要求增加兵額?”
王源呵呵笑道:“你總算是明白過來了。王鉷和羅希奭死在吐蕃人的手裏,這必會激起朝廷百官之怒。這時候我提出增加兵額,左相再向陛下進言,此事十之八九便能成。朝廷豈堪此辱,我再添油加醋說些吐蕃在邊境猖獗,恐有犯邊意圖之語,朝廷難道還會坐視?”
“厲害,厲害,義父當真是心思如海之深,所謀之妙,望塵莫及。柳鈞受教了。”柳鈞連連咂嘴,滿臉的仰慕之情。
王源微xiào道:“柳鈞,我并不是非要玩這些手段欺瞞朝廷,那是因爲我們承shou的壓力太大,若不勵精圖治,便遲早落得不堪的下場。王鉷和羅希奭來劍南的目的你也看到了,若非他們靠山的勢力強勁,他們豈敢這麽做?我們和你母親乃至左相他們都是一體的,我們劍南節度的實力強了,左相在朝中便更有底氣,更有實力。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你可明白了?”
柳鈞沉沉點頭,肅容道:“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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