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點頭道:“莫忘了馬匹駱駝也是要喝水的。”
“夠了夠了,牲口喝的也是夠的。除此之外要注意的便是防暑防寒,否則也是要死在裏邊的。”老丈笑道。
“怎地還要防寒?沙漠之中不是說熱的要命麽?”柳鈞詫異道。
“這位小将軍一看就是從沒進過沙漠之中的,沙漠裏白日酷暑難耐,到了夜晚卻是滴水成冰。老漢我當年年少時同他人進入沙地之中,晚上露宿沙丘之上,第二天早晨,我的一位同伴竟然活活的凍死了。說起來你們不信,但這卻是事實。”
衆人盡皆咂舌,很難相信居然有這樣的事情。
向導老漢笑道:“咱們這裏有句話叫做:圍着火爐吃西瓜。西瓜是夏日之物,卻要圍着火爐來吃,可見此處晝夜酷暑嚴寒分别之大了。”
王源點頭道:“明白了,我們夜裏靠着馬匹睡,還帶有帳篷等物,應該不會有問題。”
向導老漢道:“那是自然,老漢隻是順嘴一提,免得軍爺們半夜裏不注意凍傷了身子。另外一點便是進入沙漠之中辨别方向的本事,這一點不用軍爺們擔心,否則要我等向導作甚?但還有一點,老漢覺得沒什麽把握,正要請教軍爺們,問個清楚明白。”
王源道:“老丈請問。”
那老漢蹲下身子,用一根枯枝在地上畫了起來,畫了幾筆之後,衆人看出來了,竟然是這一帶的地形圖形,和王源在一旁攤開的地圖差别不大。
老丈道:“軍爺們要進入沙漠之中,老漢雖不知道是要做什麽,但老漢可不可以多嘴一問,軍爺們打算深入沙漠之中多少裏,往哪個方向去?”
王源指着地面上的圖形的一處道:“去往這裏,大概深入四五十裏的樣子。”
老丈大驚道:“進入這麽深的地帶?那可真的危險了。軍爺難道不知道您所指的方向有吐蕃人的城池麽?此處有一條河叫金川河,河邊是小片的綠洲之地,吐蕃人的野牛城便在此處。軍爺難不成是要帶着這兩三百人去攻打野牛城麽?”
王源搖頭道:“當然不是,但我們正是要去野牛城。”
那老者皺眉半晌不語。王源道:“老丈,難道有什麽難處麽?”
老者咂嘴道:“不瞞大帥說,沙漠中嚴寒酷暑缺水少食這些事情老漢都不懼,但若是要去到野牛城左近,老漢卻是很擔心。野牛城駐紮的吐蕃兵馬甚是兇狠。咱們雅州一帶的百姓爲了生計,有時候不得不深入沙地之中抓捕沙蠍沙蛇等物,那些都是珍貴的藥物,所以這也是咱們雅州一帶百姓的一項生計。但每年都有數十名百姓被野牛城中四處遊蕩的吐蕃兵馬給殺死。這些吐蕃騎兵騎的是駱駝,手拿的是彎刀,悠忽來去,行動甚是快捷。野牛城方圓十裏之地,根本沒人敢靠近,今日軍爺們反倒要去野牛城左近,這可叫老漢很是擔心了。”
王源道:“老丈無需擔心,咱們這麽多人保護你們,你們不會有事的。”
老者撇嘴道:“你們是不知道吐蕃人的兇狠,這件事軍爺們還望三思而行。若是換個方向,老漢絕對不說二話。”
趙青笑道:“老丈,你可知道和你說話的人是誰麽?”
老者搖頭道:“我可不知,老漢隻是被人花錢雇來的,說是當向導,但可沒說去送命。”
趙青道:“你面前這位是咱們劍南新任節度使王大帥。你該聽說過他的名字吧。”
老漢驚愕看着王源道:“您……您是王大帥麽?帶兵踏平南诏國的那個王大帥?”
王源微笑道:“正是我。”
老漢和其餘幾名向導納頭便拜,激動道:“原來是咱們劍南的大帥,怎麽不知道您的名字?大帥踏平南诏的事情在咱們雅州早就流傳開了。可是有人說大帥身高八尺,手握大刀,眼若銅鈴,口若血盆,聲如洪鍾像個羅漢一般。沒想到大帥您居然是個俊俏的後生。”
王源哈哈笑道:“這也是傳的玄乎了,眼若銅鈴,口若血盆,聲如洪鍾,這可不是夜叉麽?”
老者拱手道:“今日見到大帥當真有幸。大帥都不怕,我這個半死的老頭子又怕什麽?沒說的,帶着大帥去便是。”
王源笑道:“放心,不會去送命的,咱們是要去做一件大事。這件事做成了,你也有功勞。我會重重有賞。”
老漢忙道:“有賞不敢當,我那小兒子對您敬佩萬分,那段時間雅州募兵,他非要去參軍,我沒同意。于是直到現在也跟我鬧着不開心。這一回遇到大帥了,回頭若是替大帥辦成了事情,大帥将我那四郎帶走當個帳下小卒,滿足他當兵的願望,給他些照顧便謝天謝地了。”
王源哈哈大笑,普通百姓的願望也很實際,這是既要滿足兒子當兵的願望,又希望自己照顧他兒子,不要派上戰場厮殺,最好是能給個官職當當的意思。
“沒問題,辦成此事,收你家四郎入我親衛營中當親衛,瞧瞧你身邊的這些人,都是我的親衛。個個都是精挑細選的,盔甲穿上,馬兒騎着,多麽威風。”
老者連連稱謝,再次跪下磕頭拜謝。
……
清晨,王鉷和羅希奭昨夜喝了些酒,睡的特别的香甜。早起之後神清氣爽,洗漱之後吃了早飯,兩人笑眯眯的出門,吩咐隊伍開拔西進。
幾名向導打點完畢,領着兩百餘南衙禁衛和王鉷羅希奭等人緩緩進入沙漠之中。
初入沙漠,兩位欽差還有些小小的興奮,天氣也并不太熱,眼前一望無際的沙丘綿延,沙浪起伏之景甚是壯美。王鉷和羅希奭騎在馬上,指指點點談談笑笑甚是開心。
但随着時間的推移,太陽也越來越高,沙漠中的溫度也變得酷熱起來。壯麗美景雖然看着欣喜,但周圍全是一樣的景象,便也變得乏味無聊起來。熱風吹起,沙塵飛揚,迷人眼睛嘴巴裏甚是難受,再加上氣溫陡升,兩位欽差大人的身上燥熱難當,衣服都濕透了,厚厚的發髻裏邊全是砂礫和汗水的混合物,難受之極。
兩人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皺眉喘着粗氣大口的呼吸,不時用寶貴的清水洗臉擦手,但也無濟于事。身邊南衙禁衛們更是叫苦不疊唉聲歎氣,一個個像是曬蔫了的樹葉一般,毫無生氣的坐在馬上。
有那麽一刻,王鉷幾乎便要打退堂鼓了,但他沒好意思說出來。想想回到京城還要憑此跟陛下說些見聞,表些功勞,便也咬牙忍住。
好在向導們說,今日晚間便可過了邊境線,王鉷和羅希奭心裏都想着挨過這一天,明日隻要踏過一步吐蕃國境内,便算是完成了此行的目的。可以抓一把吐蕃國的沙子帶回京城吹噓一番。其實若不是身邊還跟着二百多禁衛不能随便撒謊騙人的話,王鉷和羅希奭絕對不肯繼續走下去了。
走走歇歇,捱到了太陽落山。白日的炎熱身上的熱汗未幹,天氣卻忽然變得寒冷起來。向導尋了一處避風的沙丘下方建議紮營休息,王鉷和羅希奭已經是全身說不出的不舒服,立刻下令紮營。
晚間頭暈目眩的王鉷簡單吃了些東西便倒頭睡下,便聽帳篷外邊夜風呼呼,砂礫擊打在帳篷上的噼裏啪啦之聲擾人無法入睡。王鉷心中暗罵自己,幹什麽要死要面子來到這樣的地方。
迷迷糊糊中王鉷睡了過去,半夜裏刺骨的寒冷卻将王鉷凍醒過來,他低聲咒罵着起身,準備叫親衛在自己帳篷外升堆火。爬起身來出了帳篷,外邊的寒風凍得他連打幾個噴嚏。所有人都睡的正香,但王鉷卻看到月光下有幾個人影正鬼鬼祟祟的在沙丘上方移動。若非月色皎潔,若非沙丘映襯着天空,根本就不可能發現那幾個人影。
王鉷心頭一緊,高聲大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