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花甸壩宿營的時候,因上遊堤壩被盡數搗毀,草地中間的大河被疏通了一番,所以這片草甸上的淺水盡皆退去。此時正是春光正盛之時,草甸上五顔六色開滿了鮮花長滿了青草,像是鋪了一層巨大的鮮花地毯,讓人流連忘返。
雖然到花甸壩的時候才剛剛過了午後,但王源見公孫蘭和青雲兒紫雲兒她們對這裏贊不絕口,于是特意下令在此紮營逗留,權當是一次絕佳的踏春的遊玩機會。
四月初六日,大軍出蒼山峽谷之間抵達姚州城。姚州城南,密密麻麻站着迎接劍南大軍凱旋的人影。除了李宓和其他官員之外,六七千城中百姓也站在城外翹首以盼,他們固然是迎接劍南大軍的凱旋,但更重要的是,他們要迎接被南诏掠走的親人們。劍南軍從南诏國中奪回了被掠消息早已傳到了姚州城中,這個消息甚至比大軍凱旋更讓城中百姓們興奮。
離姚州城數裏之外,百姓們便已經無法控制了,随軍回歸的數千百姓開始奔跑,而在城外等候的婦孺老幼們也開始奔跑着迎上來,兩下裏哭着喊着沖到一起,找着各自的丈夫兒女父母,呼喚着對方的名字。找到的喜極而泣抱頭大哭大笑,找不到的垂首頓足失望哀嚎。?`
“好感人啊。”青雲兒輕聲道,眼圈都有些發紅了。
“是啊,好感動。百姓們其實最可憐,一打仗,倒黴的便是他們。”紫雲兒也道。
王源微笑道:“此情此景,才讓我覺得這場大戰是有些意義的,攻城掠地擊敗對手固然感覺不錯,但其實遠沒有救出這些百姓讓他們一家團圓讓我覺得有成就感。這是我出兵以來最開心的一天。”
公孫蘭在旁微微颔首。
混亂的場面持續了很久,但王源拒絕了宋建功提出派人維持秩序,讓大軍盡快進城的建議,隻靜靜勒馬而立,和數萬将士一起目睹着這團圓的時刻。
終于,近大半個時辰的混亂局面漸趨穩定,百姓們也都漸漸平靜了下來,相攜往城中行去。忽然間,有幾家百姓忽然跪倒在地上朝王源所率的大軍方向磕頭,頓時所有百姓都意識到還沒有感謝讓他們能團聚的劍南大軍和聲威顯赫的王源王大帥。于是乎近兩萬百姓相繼跪倒在地,朝着王源和劍南大軍矗立的後方跪拜磕頭,場面甚是感人。
百姓進城之後,李宓才笑眯眯的帶着一幹官員迎接上來,恭喜客套一番之後,衆人這才簇擁着王源進姚州城。
并辔進城之時,李宓向王源禀報道:“二十天之前,副帥命老朽去成都見鮮于大帥,要他進京城報捷。老朽快馬加鞭将羊且咩城之戰的捷報送到了成都,鮮于大帥高興的連夜出發去往京城。我想朝廷現在一定已經得知了戰勝南诏國的捷報。老夫沒猜錯的話,陛下的聖旨恐怕已經在路上了。”
王源笑道:“辛苦老将軍了。我和南诏國簽訂的和議内容你可知道?半月之前,我命人送往京城時,特意命人給你過目,你覺得和議的條款如何?”
李宓拱手笑道:“副帥對老朽的意見看重,老朽感激之至。? .??`那和議老朽看了内容,驚訝于副帥竟然能說服閣羅鳳簽字,老朽覺得百思不得其解。”
王源笑道:“閣羅鳳也是沒有退路而已,倒也不是我的說服之功。他能同意是好事。攻太和城于我們于他們都不是件好事。既然無法徹底征服南诏國,便讓他閣羅鳳代管便是。我所擔心的是,這份和議能否被朝廷認可。”
李宓哈哈笑道:“朝廷當然會認可,如此和議朝廷已經撈了大便宜了。朝廷對西南的局勢一向是以懷柔爲主,因爲朝廷也知道西南蠻族實難征服。此協議不但逼得閣羅鳳回到其父皮邏閣的老路上,還要他公開同吐蕃決裂,這便杜絕了南诏和吐蕃聯手的可能。西南局勢其實最忌諱的便是吐蕃插手進來和南诏共同抗我大唐,能讓閣羅鳳公開同吐蕃決裂,光是這一條,朝廷便一定會同意了。更何況還可以重修安定城,以弄棟城和安定城建立東西兩處羁縻州,牢牢鉗在南诏國東西兩側出兵大唐的咽喉處,這更是保證了今後西南局勢的穩定。”
王源笑道:“然則老将軍看來,此和議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了?”
“完全沒有問題。”李宓笑道。
王源點頭道:“那就好,雖左相賦予我議和之權,但我畢竟心中無底,生恐議和的條款不當,反而将好事變成了壞事,爲人所诟病。現在老将軍也這麽認爲,我便完全的放心了。”
李宓笑道:“其實副帥根本不用問我,副帥之能老朽已經五體投地,老朽相信每一個決定都是副帥深思熟慮所爲,副帥問老朽隻是客套罷了。“
王源微笑不語。
李宓道:“副帥打算何時回成都?”
王源道:“照你所言,朝廷的欽差應該是在路上了,那麽我在這裏便無法逗留,明日一早我便想輕騎北上。”
李宓點頭笑道:“老朽在此先恭賀副帥榮升劍南節度使之職,下次見面的時候,老朽便要改口叫你大帥了。”
王源呵呵笑道:“下次見面我怕也要對老将軍改口了,此次有功人員應該都會得到晉升。另外,我還要向朝廷奏請一件官職的任命,弄棟城和安定城兩處新的羁縻州會設立都督府,加上姚州和嶲州兩處都督府,這四處都督府是和我大唐和南诏交接的重要之地。我拟設立總督府統領四大都督府,這個總督的職位我認爲老将軍足可勝任。不知老将軍意下如何?”
李宓驚喜道:“副帥,這……老朽如何能勝任?”
王源笑道:“我思來想去,除了老将軍無人可勝任此職。老将軍坐鎮于此,不僅是和南诏之間保持溝通和協調,更是防範吐蕃的要害之地。老将軍都不能勝任,那誰也不能了。”
李宓籲了口氣拱手道:“多謝副帥擡愛,老朽豈能辜負副帥的信任。若朝廷準許,老朽必竭盡心力便是。”
王源呵呵笑道:“那就成了,這件事一了,我便放了一大半的心了。罷了,咱們也不說這些事情了,回頭在慢慢細聊公務。現在我隻想問老将軍帳中可有美酒,我想和諸位将領痛飲幾杯,共謀一醉。”
李宓哈哈笑道:“酒水管夠,副帥盡情的喝便是。老朽今日也要大醉一場,好久沒這麽開心過了。”
大笑聲中,衆将疾馳而去,直奔姚州都督府而去。
……
次日上午,王源率柳鈞宋建功劉德海等十幾名高級将領輕騎離開姚州城北上。随行的隻有數百親衛騎兵保護,大軍暫且留在姚州城休整。
數百騎從姚州北上,過泸水上的飛渡索橋,經嶲州過嘉州雅州,五日後抵達成都。
成都南門浣花溪廊橋之外,劍南道官員齊聚于此迎接王源等人的到來。這些人心中都明白,這位王副使即将代替鮮于仲通執掌劍南道,今後便要在這個年輕的節度使手下讨生活,所以在這個時候,誰也不願缺席。
一番道賀和熱鬧之後,王源在衆人的簇擁下進城,但他沒有去往劍南節度使衙門,而是告知諸位官員明日在衙門相聚,之後便帶着柳鈞和一幹親衛随從直接奔自己的住處去了。迎接的人群中并沒有見李欣兒等人的身影,王源覺得甚是納悶。自己回來的行程已經送回府中,她們理應知道自己的歸期,爲何沒去迎接自己,這讓王源甚是疑惑。
城南王家大宅《蜀園》左近的街道上,情勢很不同尋常。竟有全副武裝的兵馬在到處遊弋,這讓王源覺得很是奇怪。更爲奇怪的是,這些兵馬的裝束竟然是京城禁軍的裝備,這更是讓王源覺得驚訝無比。
接近自家大宅的街口上,設有一道關卡,數十名禁軍士兵正檢查着來往的百姓。見王源等一幹騎兵從街道上疾馳而來,幾十名禁軍士兵們立刻橫在路中高聲舉手示意他們停下。
“前方戒嚴,禁止車馬通行,請繞道而行。”一名穿着漂亮的禁軍盔甲的将領模樣的人高聲叫道。
劉德海罵道:“哪裏來的禁軍?跑到這裏撒野來了。”
王源也皺眉勒馬,命令趙青上前詢問情形,趙青剛剛催動馬匹上前,便聽到一旁的柳鈞高聲叫道:“那不是……陳喜陳護衛麽?”
對面那将軍愣了愣,旋即也高聲叫道:“是小主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