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山間夜霧彌漫,打濕了草尖葉片,也在人的頭發臉龐上籠罩了一層濕潤的露水。夜蟲唧唧,山林之間傳來野獸悠長的嚎叫,傳來風過林海時發出的雄渾的林濤之聲。
王源和公孫蘭依偎在一塊小小的土堆後方,呼吸相聞,耳鬓厮磨。不時對視對方一眼,心境平和歡喜。無聊的等待時間對兩人卻并不無聊,王源勾着公孫蘭的小手,用指頭在她的手心寫字,長長短短寫下了七八首情詩。公孫蘭雖不時因那些肉麻的語句朝王源翻白眼,但心中卻很甜蜜。
不知過了多久,王源剛剛寫完‘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做連理枝’這句詩,公孫蘭也正因爲這兩句詩而溫柔凝視王源的時候,猛聽得大壩北邊的山坡上‘噼啪’一聲脆響。那是樹枝折斷的聲音。
王源立刻警覺起來,側耳仔細細聽,便聽悉悉索索的動靜從山坡上傳了過來,但在有些嘈雜的林濤和浪花聲中,聽的不慎仔細。
“有人來了。”公孫蘭耳力甚強,比王源聽的清楚的多,低聲在王源耳邊提醒道。
王源回身小聲下令,命令被小聲的一個接一個傳遍所有人的耳邊。衆人舉起弓弩,對準堤岸上方幽暗的天空屏息等待,但聽堤壩上腳步聲音清晰傳來,在天空的背景襯托之下,貓着腰奔跑的蠻兵身影清晰的暴露在視野之中,這些人手中握着鈎形之物,顯然是來勾開堤壩上的草包洩出洪水的。
人影在數十步之外迅速接近,王源舉起弓弩瞄準人群,無聲無息的扣動了扳機。弩.弓的弓弦‘蹦’的一聲響,緊接着‘啊’的一聲慘叫劃破夜空,‘噗通’一聲,一名蠻兵中了弩箭摔入堤壩内側的水壩裏,濺起一片水珠。
“蹦!蹦!蹦!”弓弩擊發的聲音立刻在四周響起,臂張弩強大而兇悍的穿透力和速度在這麽近的距離内幾乎無法躲避,剛一擊發便穿透蠻兵的身體。短短一瞬間,五十多隻弩箭無一落空,三十多名蠻兵在無意識中便被弩箭穿透,慘叫着摔入水壩之中。噗通噗通濺起水花無限。
“怎麽了?怎麽了?”有人高聲大叫,他們甚至還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
第二輪弩箭再次擊發,又是數十名蠻兵慘叫摔落,這回蠻兵終于明白了是遭遇道襲擊了,有人大聲嘶吼道:“敵襲,敵襲。”
數百踏上大壩準備掘堤的蠻兵頓時大亂,不少人轉身便逃,但如何逃得過弩箭的追擊,轉過身子後心便立刻中箭,慘叫着撲倒在地。聰明的人立刻選擇趴在地上,這樣一來倒是讓潛伏在堤壩斜坡上的弩手沒有了射中他們的角度,但卻免不了遭受踐踏之苦。哇哇亂叫往回逃的蠻兵的大腳丫子胡亂踩在他們的身上,踩斷了十幾名聰明人的胳膊骨和手掌骨。
站在山坡林木外草地上的閣羅鳳聽到堤壩上傳來的慘叫聲,大聲喝問情形,有蠻兵迅速禀報,堤壩上埋伏有敵兵人馬以弓弩襲擊。閣羅鳳氣的怒罵連聲,第一反應便是趕緊撤退,但卻又不忍舍棄這麽好的布局,于是冷靜下來詢問敵情。
不久後,僥幸逃回山坡上的蠻兵們禀報了堤壩上的情形,閣羅鳳立刻意識到,對方的人數其實不多。因爲堤壩上本就沒辦法隐藏多少兵馬,而且隻有小股的人數潛入進來,才能瞞過在山林中聽力敏銳的負責偵查的士兵。
“他們人數不多,弓箭手以弓箭壓制,命人投擲火把查看他們的位置。無論如何,要将堤壩掘開。”閣羅鳳厲聲下令。
南诏兵馬的人數上千,原本是準備一旦洪水攻擊成功,還要帶領這一千兵馬趁亂擊殺逃出來的唐軍的,沒想到此刻還真是歪打正着。若隻是掘開缺口的話,隻需兩三百人便可。剛才被人偷襲便已經損失了兩百多,要是那樣的話,此刻隻有趕緊進山開溜這一條路了。
蠻兵們迅速從慌亂中恢複過來,雖然剛才一頓勁弩襲擊,上了堤壩去決堤的數百人幾乎死傷殆盡,但也确實試探出對方的埋伏人數并不多,因爲每一輪的攻擊便隻有數十人中弩箭而已。
蠻兵弓箭手迅速集結起來,用長弓朝堤岸中間射箭壓制,箭雨瓢潑而下,确實将堤岸下方的衆人壓制的無法擡頭,畢竟那是數百弓箭手的密集攢射。緊接着,借着弓箭的掩護,一群蠻兵點起火把沖上大壩逼近大壩中間地段,将火把投擲過來。數百隻火把劃破夜空落在堤壩上下,頓時照得周圍光線明亮,甚至引燃了堤壩斜坡上的枯草。
不久後,數十名吹箭手以匍匐在地的姿态緩緩爬到射程之内的合适位置。幾名唐軍弓弩手剛剛探頭射擊,‘突突’數聲響過,便被吹箭射中,叫都沒叫一聲便滑下斜坡,摔入堤壩外側的泥潭裏。
這幾名弓弩手的死也給蠻兵提示了唐軍躲藏的位置便在堤岸外側的斜坡上,于是弓箭攢射的重點轉到了斜坡上,很快又有數名唐軍被亂箭射殺,形勢頓時惡劣之極。
“我去解決了那些可惡的吹箭手,否則既無法冒頭還擊,而且也會一個個的被亂箭射死。”公孫蘭沉聲道。
王源剛欲反對,便見公孫蘭騰空而起,瞬間出現在堤壩上。數十名蠻兵吹箭手立刻将長長的吹筒對準公孫蘭,‘突突突!’幾十隻毒箭射向公孫蘭。公孫蘭左手握着披風一段快速轉動,就像轉動一張巨大的盾牌一般,那些吹箭盡數被披風卷落在地,她的身形刹那之間便前進了數十步,寒光一閃,右手一柄長劍已經在手。
王源大吼一聲:“掩護。射擊。”從斜坡上冒出頭來,手中臂張弩對着山坡上火把攢動人影憧憧的蠻兵弓箭手射出一弩。數十名弓弩手也不畏天上落下的箭支齊齊探頭朝岸上的弓箭手射出一輪。
‘噗噗噗’,十幾名弓箭手在遠距離之外被臂張弩擊殺,閣羅鳳身前站着的一名蠻兵護衛也中箭倒地,吓了閣羅鳳一跳。
再看公孫蘭,以及如猛虎入羊群一般撲入幾十名吹箭手的人群中,這幫吹箭手剛來得及将吹箭上膛便被公孫蘭近身,劍光閃爍,血光飛濺,公孫蘭的劍上下左右閃動,每一次閃耀寒光都有一人斃命,片刻之間一群吹箭手盡數被斬殺。
閣羅鳳指着公孫蘭大吼道:“射殺了他,射殺了他。”
蠻兵弓箭手們彎弓搭箭,‘嗡嗡嗡’弓弦響成一片,對着公孫蘭所在的位置射出一輪箭雨。公孫蘭身子躍起在空中,手中劍光閃動,格擋掉十幾隻箭支,身子如鳥般撲入堤壩外側的暗影裏,黑魆魆的箭支的殘影在夜空滑過,追着她的身影落下。
王源駭然大叫,身子猛沖上堤壩,丢下弩箭,腳下飛奔數十步飛身撲下斜坡。柳鈞和弓弩手們忙不顧死活探身連續向岸上連續射擊,以掩護王源。
王源躍下斜坡,身邊弓箭滑過的聲音‘嗖嗖’作響,但王源唯一想的便是公孫蘭如何了,剛才那一大堆箭支追着她的身影落下,不知她生死如何。
“過來。”暗影裏有人叫道。
王源大喜,撲向那裏,隻見公孫蘭身子緊緊貼着斜坡靠在那裏。
“表姐可無恙?”王源慌忙問道。
公孫蘭咬牙道:“沒事。”
王源見她眉頭緊皺,抱着左臂,忙湊過去看,隻見公孫蘭左臂上插着一根羽箭,鮮血染紅了衣衫。王源大驚失色,忙伸手入懷掏出一小包藥來叫道:“快服藥,也許有毒。“
公孫蘭失笑道:“沒毒,我聞得出。替我拔了箭便是。”
王源手腳麻利的一劍砍斷箭頭,抓住箭柄用力一拽,将箭支拽了出來。公孫蘭猛哼一聲,眉頭皺起道:“你也不說一聲。“
王源一邊道歉一邊倒了一大包金瘡藥在她的傷口處,掏出布巾來牢牢紮住傷口,這才松了口氣。
“咱們隻是拖延到援兵到來便可,你又何須拼命?”王源埋怨道。
扭頭又看着山谷入口處的黑暗罵道:“這個宋建功,這裏打的亂七八糟,起碼小半個時辰過去了,他居然按兵不動,回去我要找他算賬,到現在還沒出現。”王源怒罵道。
像是聽到了王源的埋怨一般,但見山谷入口之處一隻火把閃動了一下,片刻後一大片火把出現在山谷入口,瞬間便是一片火把的海洋。那是宋建功率領着一大隊唐軍騎兵正溯流而上涉水飛馳而來。
王源長舒一口氣道:“可算來了。”
蠻兵驚愕的看着下方奔騰而來的唐軍騎兵,耳中聽到喊殺聲如怒濤一般傳來,均面色陡變。
“國主,怎麽辦?”一名蠻兵衛士問道。
“哼,原來早在山谷下方待命支援,我本希望能在他們援兵到來之前掘開堤壩了,但現在隻能撤離了。不過不要緊,後面慢慢跟他們玩。撤。”
閣羅鳳一揮手,所有蠻兵立刻撤離,不顧後方柳鈞帶着弓弩手追着屁股的施射,迅速鑽進山林之中消失的無影無蹤。柳鈞也不敢靠近樹林,隻得悻悻作罷。